她先去看望了自己的驴。
棚子建在山房后面,里面除了她的驴,还有一匹马、一头牛和两匹骡子。她将驴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它如今不仅没有半点不适,还嚼着草料,吃得正欢。
正当此时,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小女孩背着个比她高过许多、装满了草的背篓过来了,见到澶潆,她喊了声“观主”,便将背篓放下,麻利地将草料往食槽里倒。
澶潆上前帮她一起倒,见她朝着自己笑了笑,接着便拿起背篓要走。
“你去哪里?”
小女孩回头,答道:“我去割草,你要一起吗?”
澶潆点了点头。
她们一起去取了工具,来到山房后面的树林,穿过树林,居然有一大片草甸,还有一条潺潺流过的溪水。溪边水草丰美,她们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收割了起来,将草装了满满一筐后,并不着急回去,浮生偷得半日闲,先躺倒在地享受起了春光。
从这里向远处望去,可看见旁的一些山峰,也可望见更长更大的河,还有远处的城镇,云雾此刻也就在山腰,比她们还矮。
春光正好,阳光也和煦,风吹动着嫩绿的草柔柔地扫过她的脸颊。
在这样和谐的氛围里,很容易使人敞开心扉,二人聊起天来。
这个小姑娘叫兰溪,家中就在远处的城镇中,平日里她会在这割草,借此眺望远处的家;有时也会跟着采买的队伍下山,借此机会回家中看望。
“等你学成之后,就可以下山,常常和家人一起了。”
兰溪倒是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沉默了一会,说道:“江陀镇还是太小了,我想去乾平,若是能进去国子监,以后便可以去两阁一馆任职,就可以接家里人去那边生活了。不过进天工院也不容易,得在百工大赛上取得名次。去不了乾平,南沁也是可以的,总之不要留在江陀。”
她说这些时,澶潆只是在旁边默默听着。她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所以哪个城市也好、什么院什么阁也好,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东西,没有什么归属感。她问道:“你为何这么想离开江陀。”
“江陀很美,也有许多我熟悉的人和事,只是它实在太偏远了,别说和京都相隔几千里,就是去附近的镇上,也是要花上两天的。我看书上说外面的城镇用木头铺路,马车行驶在上面都不会有声响,还能用水力灌溉、舂米,能省不少力气,官府会发铁农具,不用自己掏钱买……总之比江陀好太多了,很多东西都传不到这来,若是去别的地方,家中亲人或许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澶潆眼神微微晃动,兰溪年纪这么小,便有如此的志向和打算,还如此为家人考虑,确实令她有些触动。她说道:“若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去乾平看看。”
赶着吃午饭的时间回到观中,午饭后,澶潆去藏书阁找了些书看,大致对当下的背景有了些了解。
相较于之前,如今真算得上是好时候了。
无敌国外患,天下太平安定;商业空前繁盛,物质生活丰富;政治开明,女子做官的比比皆是。
以及,她现在能明白那位爷爷为什么一直叮嘱她学门手艺了,技艺确实是许多人的立身之本。
这可以追溯到大约三百年前,那时能人辈出,不仅以此前从未见过的技术打破贵族垄断,还在各地强势推行百姓识字、学技而民间也是各种技艺连连问世,不仅在耕田种地比以前更轻松、产出更多,衣食住行上都获得了很大的便利,于是,不仅四处有教习技艺的学校,还会举行百工大赛,获胜者不仅能得到独门秘技,还能进京都的学院深造,出来便能有个一官半职的。
若是不做医师了,还可以去经商、做官,她有功夫和师傅给的财产傍身,又有灵气和法术,在这世上真真可以说得上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了。此前的想法,实在是过于消极。
澶潆的斗志瞬间被激起,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修缮屋子,其中所涉及的材料过多,只能去山下采买。如今离观内一贯的采买时间还有三四日,她便自己牵着驴子下山了。只是去人多的地方,她还是习惯于不要过于招摇,于是将羽衣披在头上,又半蒙住了脸。行走了大约数十里,终于到了山上眺望时常看到的江陀镇。
江陀镇虽说位置偏远,但人确实不少,商铺、叫卖的摊贩随处可见。只是她时刻谨记自己下山是为了修缮房屋,还是先去干正事。被人推荐着去找了位工匠,和他说明大致情况后,他便约着下午带人进观里查看情况。
解决了这一大事之后,澶潆便在街上逛了起来,想起今日午饭都不怎么见荤腥,于是大手一挥,买了半只猪,并付了一些钱,叫屠夫送上门去,又买了鸡鸭鱼若干,各类糕点、小玩意。这街上的东西她看着实在新奇,不知不觉间便买了许多。钱也花出去不少,但这些钱她储物镯中都有不少,花着并不心疼。
回到观中,众人都围了上来,都还是一群小孩子,见到这些东西一个劲地欢呼雀跃,之后便争着要哪些了,还是南星出面将东西都分别安排好。
下午那人便找上门了,先是四处查看了观中情况,之后便匆匆下山,没一会便带来了十多个人,一行人很快便展开了修缮工作,墙面粉刷、屋顶修补、重铺瓦片、铲除杂草,一个下午过去,整个慈阴观焕然一新。最后付了约六百枚铜币。
观中本来就清静少事,今天这两件事都声势浩大的,自然吸引了观中人的询问。
澶潆便将自己的想法和行动向她们和盘托出,菱花婆婆说道:“你想改变慈阴观,这是很好的,只是在你实施行动前,可以同我们商量一下,也不至于你一个人操心这所有的事情。”
“我从来有事都是自己解决的,这些一点都不麻烦。”澶潆说道。
“我们都是观中的一员,许多事情我们共同商量,才知道大家都需要些什么,又分别能够做什么,你的力量虽大,却也不能顾及到所有,群策群力,也能让事情更妥贴一点。”
听到这,澶潆也有些察觉出来了这话中的意思,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做错了吗?若是指银钱,我今日花的全是自己的,观中的我都好好保管着呢。”
“当然不是钱的事情,你今日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观中的大家,花钱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你今日又是大采买又是翻新房屋,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不久前我们观便遭遇过盗窃,恐怕最近得当心点,将财物都藏严实了。”
听她这么一说澶潆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不过这房屋翻新了观里真是大不一样了,以前我房间总是漏风,屋里也暗,如今变得亮堂堂的,夜里应当也不会冷醒了。”菱花婆婆笑着说道,拉起澶潆的手拍了拍。
“婆婆,你以前怎么不早和我们说,害你受冻。”南星有些懊恼地说道。
“我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麻烦你们,况且应该由我来照顾你们这些小孩,不是让你们来操心我的问题。还是澶潆心细,注意到了这些。”婆婆笑着说道。
“是啊,以前没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一修,我看着观里都觉得心情都舒畅了。”
听到她们的话,澶潆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只是心中也在琢磨着要如何防备不轨之徒,以及之后要学会和大家商量,今日自己确实是在兴头上,有些忘形了。只是如今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是和大家共同生活在一起,做事也要考虑别人的想法和意见。
今后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晚上回到房间,澶潆先是将藏书阁中的医书挑了几本出来看,她们如今在学的是《内经》,婆婆为她们逐章精讲,再背诵,结合实例,掌握这套理论的用法。澶潆有学各种功法的底子,再加上修炼之道不少是和这内经相通,看起来并不枯燥,还颇有趣味。将人的五脏六腑、身体运行规律摸清楚后,便以此推测病因,对症下药,因此不仅要锻炼望闻问切的能力,还得掌握治病的本事,通过针灸、药剂达到目的,因此又要学针灸、炮制、辨药。
将医术的这一套流程摸清楚后,澶潆微微叹息,这些对她而言太过于麻烦和累赘了,想要探测病因,用灵气巡视一圈便好了,若想要治疗,更是容易,灵气的治疗效果比之仙丹妙药也不为过。
只是她确实佩服这些人,现在人间已与蕴含灵气的修仙世界彻底隔绝,修仙之人凭借灵气可强身健体、断臂再续,还可凭借法术不务俗事,可普通人则不可避免要忍受□□的痛苦和脆弱,凡事亲力亲为,受尽劳务之苦。
可既然用不了灵气,便苦心钻研,尝试别的法子,即使千般迂回万般曲折,效果也大打折扣,但也总算是获得了些成效。
若是去学这些,她总觉得麻烦,可若是不学,只用灵气治病救人也太过于显眼了些,也没有什么逻辑,比起医术更像是怪力乱神,还是得两者都学,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二者融会贯通,今日在书中看到的古医道,或许是个参考方向。
“吱呀”一声,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几个圆脑袋齐齐凑在窗户打开的缝隙处,嘴上喊着“观主观主”。
澶潆放下书,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问道:“怎么了?”
“你快来,我们做了好吃的,要偷偷地来。”竹茹双手做成喇叭状,小声说道。
澶潆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们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山房的树林后面,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是一群小孩在这大摆“筵席”。
见她们来了,剩下五六个小孩连忙招呼她们坐下。此刻月光正盛,一**大的月亮悬在空中,群峰之上,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清辉铺洒在树林间、草地上,连灯都用不上,恍若白昼。夜间山上尤为凉快,风大得要将铺在地上的布都要掀飞了,只是大家赶忙坐下,又将小桌架起,之后便是一个个被食盒、油纸、盘子装着的食物被熟练地放在了桌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桌上的吃食可以说是琳琅满目,除了有些眼熟的她今日买的糕点,其它都没见过。
“还有我们的重头戏。”说话的是个小男孩,梳着两丸髻,缠着蓝布条,一句话的功夫他便抬上来一个铜锅,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和茶香扑鼻而来。
“哇,是茶香鸡!”
“终于又能尝到桓景的手艺了。”
桓景摸了摸头,说道:“还得多谢观主,婆婆都和我们说了,你刚来就花自己的钱给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也要好好感谢你。”
“是啊,不仅桓景做了自己的拿手菜,还有我们埋了两年的桃花醉。”
这对澶潆来说又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满面春风,满身月光,人生居然还有这样舒适自在的日子,与一群活泼伶俐的孩子一起吃东西饮酒,只是明天还有早课,于是只能匆匆结束欢乐的时辰,陆续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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