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杜清荷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吵醒。
谢钦明平日上朝穿得精简,服饰简单,不容易发出响动;到猎场里穿戴的盔甲重重叠叠,金属摩擦难免有声音。
她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眼睡前点的燃香,惊觉还未到寅时。
“怎的这么早?”话是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摸起床边的衣服就往身上披。
铠甲甲片碰撞声盖过了女人细弱的声音,谢钦明没听到她的话,直到整理完行装,才注意到妻子也醒了。
“你不用起,早晨陛下要观围,我起得早些,提前去领着将士们去布围。”
秋猎共分为四项,布围、观围、行围、罢围。
观围无非是皇帝依照惯例,每年都需登上高城俯瞰重兵,检阅行军行伍,整理军容军貌。而谢钦明正是要去排兵布阵,带着将士们踩点演练,以待皇帝过来检阅,称为布围。
杜清荷好奇:“去年布围也是煜郎么?”
“非也。”谢钦明停住,盯着她澄澈的眼眸好一会儿,不知该不该说。
杜清荷少见他有犹豫的情绪,难不成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若是不方便,那……”就不说了罢。
他瞟了一眼杜清荷,“从前秋猎,我与宁国公各司其职。我负责布营守帐,他总领布围事宜。”
只是宁国公仙逝,没有合适人选替换,皇帝姑且让他顶着这个位置。
谢钦明这一说,她才知道,布围原是公爹负责的。
“宁国公治军严明,训练出的队列整齐有序,将士个个骁勇善战,陛下每年观围皆会大为赞赏。”杜清荷略感意外的表情催着他继续解释。
年年如此,以至于这事儿办好了是理所当然,搞砸了就是治军不严,可谓是个棘手的差事。
难怪谢钦明要如此上心。
等观围结束,秋猎才算正式开始,诸位动身出发行猎,使出浑身解数,最后在罢围前统计各方猎物,猎物数量多者便为胜者。
她点点头,似是明白,突然愣在原处,那……她刚刚岂不是露馅了?
谢清荷并不知晓她的身份被宁国公夫人兜底了,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方才的反应漏洞百出。
莫要注意到才好……她在心里祈求,目光游移不定,仔细打量着对面人的表情。
谢钦明压根没放在心上,亦或是已知她的底细后便不欲追究,反帮她解围。
“去打过猎吗?”他用下巴抵了抵她的额头,虚抱一下,给她缓冲的空间。
见他把事情掩过,她紧耸的肩膀塌了下去,不再提心吊胆。
对于他的问题,杜清荷摇摇头,与宁珏在一起时,行军有过,上山有过,可还没去过打猎。
他来了趣味,笑道:“行猎时我同你一起去。”
谢钦明向来说到做到,未至晌午,他便让疾风过来吩咐她更衣出发。
一上午的观围布阵费了疾风不少力气,到她跟前都还是大汗淋漓,呼吸不畅。
连疾风都气喘吁吁,想必谢钦明作为总领全局的人,其间的伤心劳神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想了想,把刚端上来的菜装在食盒里。
“王爷还没用午膳吧,你把这些菜拿过去。”
疾风望着桌上香气四溢的菜,忍不住羡慕王爷。
同样是累死累活,主子有妻子挂记,吃得是珍馐菜肴,不像他们,无人陪伴不说,累了一整天,吃的是粗茶淡饭,若是碰上烈日当空,顶着个太太阳,吃食含在嘴里都没味道。
似是看出他的艳羡,杜清荷愣了愣,思索自己做得是否有失妥当。
杜清荷打发朱雀去拿来赏金给疾风。
“这段时间有劳王爷手下的将士们,从王府带来的东西不多,这点赏金就当是今日布围的犒赏,若是做得好,回城后还会再赏。”
拿人嘴软,吃得再好都不及真金白银,疾风连忙谢过王妃给的一箱子赏金,笑吟吟地拎着食盒退下了。
这世上,谁不爱财?文人也好,武将也罢,逃不过一个利字。有些事,钱到位了,人容易心软,路才能越走越宽。
杜清荷忆起婵姑,主仆相伴十五年,最终仍是比不上宁国公夫人承诺的利益。
谢钦明不在乎这些东西,那是他生来就不曾缺衣紧食,长此以往,习惯了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反而忽视了手下人的窘迫。
她已经犯过的错误,以后绝不能再犯了。
疾风将菜拿进军帐时,谢钦明还在看北郊附近的地形图,欲找个平坦的地盘,带杜清荷好好跑一圈。
“王爷,这是王妃托属下带来的膳食。”
听到疾风的话,谢钦明因思考紧皱的的眉头微微舒缓,冰川消融,流露出暖意:“放下吧。”
打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第一层正是一道完整的烧花鸭,看上去皮薄肉厚,十分诱人。
谢钦明不禁展颜,嘴角止不住上扬。
难为她还记得他的喜好,他不过是新婚伊始在宫宴上与她提了一嘴,她竟记到现在。便是连德妃这位生身母亲,都不知道儿子的喜好忌口吧。
他不挑食,三下五除二就把饭食一扫而空,一粒米都不带剩的,越早吃完饭,离下午打猎就越近一步。
疾风看着大快朵颐的主子,心中念叨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王爷居然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送来的东西毫无防备。王妃嫁进来之前,皇后送过多少东西到魏王府,魏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哪懂王爷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杜清荷与谢钦明第一次闹别扭,如今是小别胜新婚,自然是蜜里调油,尤胜从前。
这样的甜蜜一直持续到午后打猎,杜清荷方出帐子,就见谢钦明牵着一匹马过来。
马儿体高健壮,棕红色的毛发梳得油亮光顺,四条腿粗壮有力,每在地上摩挲,就陷出一个小坑来,望上去威风凛凛。
“怎么不唤人通报一声?”她走到他身边,不敢靠马太近,万物有灵,她不是马的主人,怕贸然接近会引起马的不满。
谢钦明挑挑眉,不拘小节地轻拍马颈侧部,示意她上马。
“别怕,此马我常骑,温顺有力,不会伤害你的。”
有了马主人的保证,杜清荷安心不少。她穿着一身窄袖短衫的武服,不拖泥带水,脚踩靴子,凭着从前的经验,轻轻松松就上了马。
谢钦明面露满意之色,多看了一眼马上的女子,便利落跃起,飞身上马,与她一共握住缰绳。
才上马的杜清荷未完全稳住,就被一股强烈的安全感包围,男人颀长矫健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衣物都能感受他的热度。
她回头只能看见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颚,肌肤相撞而附着,她又不自在地转过原来的位置,故作心虚地视察四方。
“出发吧,安安。”话毕,谢钦明用力一拉缰绳,双脚一蹬,马上的人如坐在磨担秋千上,一瞬间稍稍腾在空中,一瞬间又落到低处。
而其余人,只听马叫嚷了声,便向前奔去,跑出这片密密麻麻的营地,赶往辽阔的猎场。
马儿规律地奔跑着,不紧不慢,滴滴的马蹄声打在杜清荷的心里,她亦随着这声响默默地数着,不惊也不慌。
“害怕吗?”她一直不说话,谢钦明以为她怕了,缚了缚绳索,速度放慢下来。
“不怕”,杜清荷不喜他刚才的举措,“你这样勒,它会不舒服的。”
人操控着马,殊不知马也支配着人,若对马不好,受伤的反而是驭马者。
谢钦明看不见她的表情,自己面上的笑容却是转淡。
他又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安安心善,对人对兽都是一样慈悲。”
她用余光看了男人一眼。
这便是知道她中午和疾风的说的话了。也对,疾风是他的手下,得了她赏赐和他说一声理所应当。
“煜郎,御下要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布围顺利,少不了将士们日夜的辛勤操练,缺不了你和手下一众人的出谋划策。金银能再赚,手下人的心失去了就收不回来了。”她每说一句,便感觉十五年前宁珏与手下们说的话还犹在她的耳畔。
说了一大串,杜清荷终于下了个定论:“于情于理,妾给赏赐都是应当的。”
谢钦明的手握缰绳,她不方便去攥他的手,又想离他近些,于是把头稍稍后仰,贴在他的胸前,别扭地寻求亲近。
谢钦明知道她说得对,也不清楚自己气从何来,明明她温温柔柔,和和气气,说出的话句句在理,字字为他考虑。
或许是觉得她说话的口吻过于老成,像是在跟小辈训话似的;又或许她太像一个前辈,让他每每思及就触及伤心事。
总之一时间,他竟然不知如何回她。
转移话题是他最不屑的做法,可这时不得不用上:“看那儿,我们的第一只猎物。”
杜清荷望过去,那猎物是一只体大膘肥的野猪,若把它猎回去,祭祀的贡品是不愁了。
他们瞄准了猎物,与此同时,也成为了别人瞄准的猎物。
她惊呼:“这是……”
谢:为什么我的王妃总有一种妈妈的慈祥?
荷:有没有可能我真的是妈妈呢╯□╰
忙忙忙忙忙里偷闲码个字,呼,大家可以攒着看,辛苦每一位追连载的小可爱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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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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