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钰跟着苏璟安来到新府邸,刚进门就迎头飞来一只茶杯,苏璟安抢在她前边一把把茶杯挥到旁边地上。
“我不是让你在后院待着吗?谁许你出来的!”
沈宁钰握着苏璟安的手,柔声道:“都烫红了,疼不疼?”
苏璟安正在训斥下人,闻言一顿,愣愣地说:“疼。”
“那我给你抹药,不理他们了。”
“……好。”
阖府上下谁不知苏璟安惹不得,今日苏觉偷跑来前院险些伤到刚回家的夫人,简直触到了苏璟安的逆鳞,大伙本以为注定要经受一场腥风血雨,不成想沈宁钰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他哄好了。一群低着头战战兢兢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的小厮侍女们俱是松了一口气,对着沈宁钰的背影感激涕零。
被带回后院的苏觉不甘心地大吼,俨然没有了往日一家之主的威严,他大骂道:“沈宁钰,都是你!我苏家能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苏璟齐被斩首,苏家旁支也皆被连累,曾经根深叶大的苏式满门,只留下苏璟安一个得用的。苏觉一夜之间苍老,满面颓然,他整日都在不断复盘盛京变故,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终于意识到,而这一切都要从赵凛倒台开始,而太上皇此前虽提防他却从没动过杀心,下令斩首,是得知他突破了家国底线。赵凛与沈恒之死有关,所以他坚信是沈宁钰在推波助澜,所以,苏家的今天,是沈宁钰造成的。
沈宁钰刚给苏璟安涂好药膏,就听到苏觉不要命地嚷嚷声,苏璟安气不打一处来,冲出去瞪着苏觉:“你再说一次?”
他轻飘飘一句,吓得苏觉噤了声,只死瞪着沈宁钰,敢怒不敢言。
“您说是我害的,证据呢?”沈宁钰拉开苏璟安,不紧不慢地问道。
苏觉哪来的证据,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
“哦?所以是我让赵凛通敌叛国的,也是我让苏璟齐投在赵凛门下的?”
“……”
“你只是不甘心一夜之间失去拥有的一切,想找个由头撒气罢了,顺便掩饰一下你的无能。”
她语气寻常,却句句带刺,苏觉像被她戳中心事一般,面目涨得通红,苏璟安提醒道:“这个院子也姓苏,陛下也破格恢复了我国公的封号,你也不亏啊,哪被害到了?”
“哦,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抢走了任莺母子的一切……”苏璟安轻轻笑着,眼神淬着寒冰,“那我告诉你,这都是我该得的,任莺和她的儿子,不配。”
“放肆!”苏觉大怒,却不敢对着苏璟安撒野,转而怒斥沈宁钰,“我是你的公爹,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沈宁钰定定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也是大渝的永信将军。”
别说苏觉现在等同于庶人,便是他头衔还在,见到现在的沈宁钰也得乖乖行礼。
“你说什么?”苏觉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沈宁钰站起身:“你仔细想想这些年对璟安的态度,就会知道你现在还能有这个院子住,完全是璟安还念着父子情分。”
苏觉语塞,支吾半晌蹦不出一个字,看着苏璟安和沈宁钰离开的背影,瘫坐在地。
沈宁钰一路舟车劳顿,现在只觉得困倦,苏璟安搂过她的肩往怀里带了带,心疼地说:“这几天一定会有人来府上见你,要我给你推了吗?”
“推了吧,大夫也要我静养。”
“遵命。”他看她困倦的模样,迈一大步蹲在她面前,“上来,爷伺候你回去。”
她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呵呵地朝他耳朵吹气。
苏璟安浑身一个激灵:“别玩了。”
她哪里肯听,甚至嘲他耳垂亲了一口。
“嘶——沈宁钰,你再这样,等下有你后悔的。”苏璟安耳朵通红,一股邪火蹿上来,心口一阵刺挠。
“我想你了。”
“……”苏璟安无奈,“别说了。”
“说话也不行吗?”
“不行。”
“那不说了。”
苏璟安从没觉得回院子这条路有这么长,察觉到背上的人真半晌没出声,他率先缴械投降:“宁钰?”
怎么还真的不说话了……
很快,沈宁钰垂下的手和均匀的呼吸告诉他,她睡着了。
苏璟安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歪头蹭蹭她的侧脸,把人安安稳稳地送回卧房。沈宁钰睡得沉,苏璟安给她换衣服擦手都没见她醒。
看着她新添的伤口,他眉头一皱,等检查完她的伤,他脸色铁青,沉默地放下衣摆,嘴唇从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一点一点往下吻着,直到印上她的唇。
他多想让沈宁钰就在家里当个被他娇养的花,奈何她生来是树,注定要经受风吹雨打,从不觉得辛苦。
她所求已全部实现,这些伤口就是她的勋章,她不喊疼,他也就不问,只陪着她接受属于她的一切荣耀——但不代表他不心疼。
“累坏了吧。”他轻声道。
回应他的是沈宁钰绵长的呼吸。
这一觉直睡到酉时,沈宁钰神清气爽,转了一圈没找到苏璟安,一问才知他去了梅苑。
他素来跟苏家人不亲近,找薛姨娘做什么?
来到梅苑,丫鬟热情地迎她进去,苏青青一溜烟冲过来抱住她的腰,一双圆眼亮闪闪:“嫂嫂可休息好了?娘说你路上辛苦,让我明天再去找你玩。”
沈宁钰点着她的额头:“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她环视一圈,“你大哥在吗?”
“在的,他跟娘在后院。”苏青青拉着她的袖子,皱着脸,“任……母亲神志不清,娘为了照顾她,竟把她接到后院住下,一到深夜就哭嚎不止,跟鬼一样,我让娘把她送回去,娘不听,嫂嫂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我实在害怕。”
薛姨娘亲自照顾失了智的任莺?这府里怎么净是匪夷所思的事。
沈宁钰暗暗嘀咕着,还没回答苏青青,就被一声惨叫吓了一跳。
“嫂嫂,是她,就是任莺在叫。”苏青青脸色明显僵硬起来。
沈宁钰揉揉她的脑袋,抓紧她的手:“不要怕,我们去看看。”
简陋的房间里,宋语书收好针,朝苏璟安伸手:“姑爷。”
苏璟安看着满脸冷汗,正所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任莺,蹙眉道:“你确定她好了?”
“治不好她我还收你那么些钱,我家小姐指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苏璟安朝初一示意,一张银票放到宋语书掌心,他乐呵呵地揣进怀里:“得嘞,日后再有这种棘手病患,您还来找我啊。”
他顶着苏璟安的白眼跟着初一离开,刚出去没走几步就被沈宁钰喊住。
问清缘由,沈宁钰更诧异:“苏璟安让你把任莺治好,还给你一千两银票?”
“任莺”二字咬得极重,她完全被苏璟安的反常震惊到。
宋语书把银票往怀里塞了塞:“主子,这银票是我凭本事挣的,您可不能收走啊。”
她摆摆手让他跟着小厮走,留下初一问:“你老实说,我不在的日子,府里发生了什么?”
初一寻思着苏璟安就没想瞒住这家丑,更别说瞒着沈宁钰了,便把任莺如何夜里犯病,透露出先夫人身亡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任莺白日安静,一到深夜才发病,薛姨娘将她养在眼皮子底下,也是为了能及时将第一手消息告知少爷,可那之后任莺再也没讲过丝毫信息,少爷等不及,恰好宋大夫随您回京,便让治好她,预备亲自盘问。”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来到庭院内,守在屋外的薛姨娘看到她来,脸色很是复杂:“你进去看看吧,我怕璟安把人吓死。”
似是在配合她这句话,屋里适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任莺狼狈又轻蔑地大喊着:“只有薛子苓的事情才会让你这般兴师动众吧,哈哈哈哈。苏璟安,你能问出什么呢?”
“你的死鬼娘福薄命短,却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她不忍我沾上血腥,没等我出手就断了气,哈哈哈哈,薛子苓到死都在替我铺路呢!”
苏璟安哼笑着,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被外边的人听见:“你之前失了智,不知道府里出了一件天大的事,但你名义上还是我的母亲,于情于理我都该让你知道。”
任莺一怔:“什么事?”
“苏璟齐犯下死罪,处死后被人随便找个地就扔了,嘶,那地方在哪来着?”
“……苏璟安,你怎么能那么对他!”
“不是我,他还没被问斩的时候我问过苏觉,他说这个人已被族谱除名,死后自然不能在苏家墓园立碑,便按照规矩,杀头后由官兵随便扔了。”
“不,不可能,璟齐是他最爱的儿子,他不可能这么做,你在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这都是你搞的鬼!”
“是不是真的,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屋内的声音低下去,沈宁钰让初一把苏觉带过来:“就说,任莺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娘,璟安要他来对峙。”
初一脸色微变,终是听命行事。
沈宁钰让薛姨娘和苏青青先回去,让下人们全在院外等候,独自进门。
苏璟安看到她只是微怔:“怎么不多休息会,来这腌臜地,平白惹你心烦。”握着她冰凉的手,不悦地嘟囔道,“那帮人怎么搞的,连手炉都不知备好。”
他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双手捂着她的,像个小火炉。
任莺坐在一地碎瓷里,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不断重复着“不可能”,对房里多出一人没有任何反应。
沈宁钰看了看她,又看向苏璟安,反手拍着他的手背,轻声道:“母亲大病初愈,还是别让她坐地上了。”
苏璟安剑眉一挑,“唔”了一声。
沈宁钰去扶她,任莺看清来人的脸,瞬间挣扎起来:“滚开,小贱人!都是因为你,璟齐才……哎呦喂,我可怜的儿子啊!”
她嚎啕大哭,沈宁钰置若未闻,不容拒绝地拽着她站起来,又把她按到床边坐好。
任莺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从你嫁进来,我苏家没有几天安宁日子,你合该下地狱陪你那短命的爹娘!”
“说够了吗?”
苏璟安“啪”一声放下茶盏,任莺瞬间矮了气焰。
沈宁钰走到他身后替他按着肩:“她思子心切,随她骂去,只可惜她便是骂破天,苏璟齐也活不过来。倒是你,虽说娘被她害死是父亲说的,但那毕竟是酒后所言,当不得真,你又何苦亲自审她,反给自己添堵。”
苏璟安与她四目相对,按着她的手,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心下了然:“也对,初一去接父亲了,直接让他俩对峙便是。”
任莺先是被沈宁钰绵里藏刀的话噎住,接着又不可思议地反问:“是老爷说,害死薛子苓的凶手,是我?”
苏璟安只当没听到,沈宁钰也面露同情地看着她,颇为可惜地轻叹一声。
“说话呀,你们说话呀,是苏觉说的?”她越发狰狞,精神又要到崩溃的边缘。
沈宁钰从未见过她这副绝望的模样,料想苏璟齐出事时她的反应也不过如此了。
任莺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化成一滩烂泥,带着她的身体流了一地,她斜斜靠着墙,一会哭一会笑:“苏觉说是我杀的,哈哈,哈哈哈哈,他竟然说是我杀的,他怎么敢?”
沈宁钰本打算利用苏觉来个离间计,但眼下任莺的反常倒让她怀疑也许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
她另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心:“一切等人来了再说。”
任莺看着她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要不要把手里的水摔了,而后又接过仰头喝下,笑容可怖:“好啊,我等着。”
苏觉几乎是被初一提溜着进来的,脚刚挨着地就转身扇了初一一掌:“狗奴才!”
“啪——”
另一声清脆的巴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因为那来自任莺。
苏觉捂着脸,气得满面张红,指着任莺的手都在颤抖:“你敢打我!”
任莺没等他反应就又是一掌,初一将她控制住,她还朝苏觉吐口水。
“我呸!你个糟老头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怎么敢让璟齐变成孤魂野鬼?”任莺恍若疯魔,“你马上把他的坟给老娘迁进苏家墓园,不然,我让你苏家上下给我儿子陪葬!”
苏觉原本得知任莺清醒了还很开心,毕竟往日情分在,苏璟齐犯的事也已得到解决,他可以既往不咎,跟任莺相伴过完下半辈子。可初一接着就告诉他,任莺一口咬定薛子苓被苏觉害死,苏璟安大怒,要带他过去细细审问。他原本不信,但看她现在的模样,瞬间明白她这是对苏璟齐被扔进乱葬岗怀恨在心,故意报复他的。
两人一个像警惕的狐狸若有所思,一个像发狂的母狮子杀气腾腾,沈宁钰和苏璟安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只等着关键时候再出手。
“苏璟齐勾搭通敌叛徒,连累我苏家祖上无光,他早已被逐出族谱,不是我苏家人。”
“好一个不是你苏家人,你是不是也不拿我当苏家人。”
“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
苏璟安翻了个白眼。
“放屁!”任莺嘲讽道。
“天地可鉴,就是你任由苏璟安这个小子骑在我头上,让我堂堂当家主母还要看他的脸色;天地可鉴,就是我的儿子出事你不想法子救他,反而上赶子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甚至连墓碑都不允许立在祖坟;天地可鉴,就是我神志不清的时候你不来看我一眼,放任我自生自灭;天地可鉴,就是你怂恿我除掉薛子苓,却倒打一耙说我才是杀人凶手!”
沈宁钰下意识看向苏璟安,他面色平静,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出他的情绪。
苏觉被她骂得晕晕乎乎,只敏锐地捕捉到最后一句:“什么倒打一耙?”
任莺悲愤上头,并未反应过来不对:“瞧瞧,你还不承认。是你说,薛子苓的身体经受不住大量进补,可还是流水似的把人参灵芝送往她的住处!”
苏璟安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觉,苏觉想捂住任莺的嘴,却被初一眼疾手快地制伏,嘴里还塞了一团布。
“你说清楚,我娘,是怎么死的。”苏璟安走到任莺面前,刚好挡住苏觉投来的视线,“索性你男人靠不住,不如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做主把苏璟齐好好安葬。”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说,依你提供的线索、凭我的手段,能不能找出真相?只是可惜苏璟齐,活着的时候不得好死,当鬼了也不得安宁。”
任莺犹豫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苏觉“呜呜”地挣扎着,像条不慎跳上岸的鱼。
“我说。”
任莺出身低,却有着向上爬的野心,她用尽手段哄得苏觉团团转,让苏觉对薛子苓越发腻味。薛子苓发现任莺和苏璟齐的存在后忧思成疾,很快病倒。
任莺趁此机会向苏觉哭诉自己和苏璟齐所受的种种委屈,引导苏觉认为薛子苓生病正是光明正大迎任莺母子进门的契机。大夫嘱咐他薛子苓的身体得慢慢调养,不能大量进补,他便故意用补药替换掉薛子苓的药。
苏璟安只记得薛子苓病情越发严重,苏觉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那时他还以为苏觉良心发现……
“是这样吗?”苏璟安看着地上,话却是对苏觉说的。
初一取出他口中的布团,苏觉魂不守舍地摇头否认,断断续续地说:“不是我,是她,都是她干的。”
任莺笑得疯狂:“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被你解决了,只有我,为你守口如瓶十几年!你不敢承认,但你每每被噩梦惊醒,哪次不是喊着薛子苓的名字求饶?可惜呀——”
“证据呢?”苏觉狰狞着脸反问。
任莺轻蔑地看着他:“你不便以苏家名义采买补药,便让我去买,账目和医馆名字我全记着呢,还有城东尼姑庵里有个姑子,她曾是薛子苓院里的洒扫侍女……别这样看着我,你能杀了薛子苓,日后就能杀了我,我这么做,正是为了今天。”
她又对苏璟安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她顿了顿,看向稍远的沈宁钰,笑容恶劣,“否则,我变成鬼,也要跟着沈宁钰,让她厄运缠身,尸骨无存。”
苏璟安面无表情地回了她一掌:“不如我把那小子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你敢!”
苏璟安再问苏觉:“你告诉我,任莺说的,是真的吗?”
苏觉眼神躲闪,连连摇头。
“嗯。”苏璟安幽幽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破绽百出的犯人。
等尼姑来的功夫,苏璟安已经拿到了任莺说的医馆名,因年代久远,店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得祖父在世时曾给薛子苓治过病,的确提过她的身子经不住大补。
尼姑也很快被带来,管家认出她的确曾是府里的人。苏璟安只简单敲打几下,她便招了,与任莺的说法别无二致,又多了新的内容。
“大夫当年还甚是奇怪,分明是对症下药,夫人也说没有进食补品,为何病情就是不见好……先夫人聪慧,却参不透爱恨嗔痴,她当真以为老爷喂的药没问题,一滴都不剩,因为她想快点好起来。”
“夫人的陪嫁丫鬟们嫁了人,近身伺候的全是府里的丫鬟,我也只是听到她们说闲话才知道一二。但一来主子的事不是下人能管的,二来此事未免太残忍,我下意识认为是假的。直到包括我在内,夫人院内的人相继被放出府后接连死亡,我被神秘人送到庵堂,得知老爷要对夫人院里的人赶尽杀绝,我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八成为真。神秘人说只要我在庵堂用不出门,便可活命,我索性落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为自己赎罪。”
苏觉指着她怒斥:“你跟那贱人串通好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璟安越发平静,俨然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苏觉,我娘是你害死的吗?”
“她……她,她是,病死的。过去这么久了,你让她安息不好吗!”
“安息?”他反复拒绝着这两个字,“真相水落石出,我娘才能安息。”
“我再问你一次,是你吗?”
苏觉已经语无伦次,还在垂死挣扎:“不是,薛子苓是病死的。”
苏璟安让管家送客,又对初一耳语几句,就在梅苑里布置,薛姨娘和苏青青等一众人都来围观,连任莺都被人带着观看。
苏觉被人按在长凳上,目眦欲裂地瞪着苏璟安:“你目无尊长,僭越人伦,以下犯上,倒反天罡!”
“骂得真好。”苏璟安笑道,“最后一次,我娘的死,是你所为吗?”
“她,她是,病死的,那尼姑和任莺是合起伙来骗你的!”
“苏觉,你心虚的时候,眼睛会往右瞟。”苏璟安不耐地站起来,挥手示意动手,院内上空顿时充斥着苏觉杀猪般的嚎叫。
十板之后,苏觉环视着眼前的人,目光先锁定面露不忍的苏青青:“青青,爹要被你大哥打死了,你救救爹,好不好?”
苏青青犹豫着看着身边的薛姨娘,又看看另一边的苏璟安和沈宁钰,咬牙说道:“爹爹,你如实说来,大哥会停下的。”
“青青,这是你跟爹说的话?”
“我……”薛青青又看了一眼薛姨娘,在她默许下继续说道,“主母几句话就能给娘定罪,放任我生病不管,若非嫂嫂帮助,我早就……那之后你也只是匆匆看我一眼就离开了,只因嬷嬷说主母头痛。娘过得很委屈,你也视而不见,是嫂嫂点醒我如何跟你相处,我和娘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爹,谁真心对我和娘好,我心里明白。”
苏觉又看向薛姨娘,薛姨娘双眼通红,狠心地别过头。
“好啊,你们好样的。”他的目光移向沈宁钰,“你还真有本事,能让我的女人和女儿都听你的。”
沈宁钰轻叹一声:“他一直因你宠妾灭妻记恨你,也有无数次机会报复你,可他始终守着父子之间的底线。走到这一步,你的举动早就出卖了你,任谁都能看出来你心里有鬼,可你还是矢口否认。”
“苏觉,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你的发妻,你到现在都不敢承认当年的错误吗?”
苏觉环视一圈,竟找不到一人能救自己,视线定格在冷冷瞪过来的苏璟安身上,他多久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儿子了?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薛子苓,她连逼问都是平静的:“苏觉,你喂我的药,是大夫开的吗?”
彼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他含笑否认:“怎么会这样想?大夫说你就是多思多虑才迟迟不见好,早些休息,嗯?”
薛子苓没再说话,只是目光似看透一切,令他胆寒,他匆匆出门,撞上一下课就赶来看望母亲的苏璟安,他怕露出破绽,大步离开。当天夜里,薛子苓病故。
他为薛子苓的美貌着迷,奈何她性子淡,家教严格,行事一板一眼,他不喜欢;苏璟安在她的养育下,简直是缩小版的薛子苓,他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他迷上了任莺这朵解语花,誓要给她最好的,当妾都是在委屈她,所以,薛子苓只能让位。
他顾忌着骨肉情分,当年才没有对这个儿子赶尽杀绝。性情大变的苏璟安回府后再闹腾,也没有对他动过杀念,直到今天……
苏觉视线聚拢,凝视着苏璟安那张面如修罗的脸——他今日敢打他,明日就敢杀他。他们的父子情分,再也没有了。
众叛亲离,大概是薛子苓对他的报复。
苏觉垂着眼:“药是任莺买的,我亲自喂你娘喝的。”
身后一阵剧痛,苏璟安亲自拿着板子狠狠朝他身上打去,苏觉痛得眼前发黑,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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