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殿
蔡长老等候多时，泡好的新茶喝了一半。
门口沈南星带着人大步上前，他率先停住脚步站定，褚子意在他傍边落后他一步的位置站定，两人双双抱拳行礼。
沈南星：“师尊”
“弟子褚子意，见过师尊，问师尊安。”褚子意双手抱拳，上前行礼问安。
蔡雨挥了挥示意两人起来，她一袭白衣落坐，乌黑的秀发披散着，用一根玉做的发簪束在脑后，简单又干练，五官柔和，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一丝妩媚，修长的手指放下茶盏，她的声色悦耳，一字一句性感又有磁性，带着属于长辈的包容和告诫。
“子意今日正式入我玉灵峰，往后你便跟着你大师兄，由他带着，不懂得就问你大师兄。我玉灵峰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济世救人是每位玉灵峰弟子应尽的职责，都说医毒不分家，这几年被风评所害，外界多传我们玉灵峰弟子自持其才、目下无尘，漠视生命，更有说我门下弟子用毒害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学医是为救人，切不可用此道害人，凡有为者，逐出师门，为师亲自清理门户，也可向为师检举，必有厚赏。”
她是七峰峰主唯一的女性长老，修仙者外貌看不出年岁，但她往哪儿一坐哪怕是面带这浅浅笑意，随和又内敛，都让人不容忽视，长居高位哪怕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女人周身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气度也无法掩盖。
她举止言语端庄大气，坦然自若，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反而气定神闲的底气。
褚子意在次行礼，平静道：“是”
“你倒是与你大师兄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个脾气可不讨喜，算是个反面例子，可不兴学，咱们宗门那些个流言蜚语，本尊都怀疑是你大师兄这个臭脾气在外得罪人，招人诽谤报复，他若是有一半好脾气，人缘也不至于那么差。”说到这，蔡雨自己先笑了。
“师尊，你够了。”沈南星皱眉打断，脸臭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他不喜旁人议论他，就算是师尊也不可以。
“瞅瞅！他还不乐意了，”蔡雨把玩着茶盖子，眼神示意褚子意看自家大弟子不高兴板着的脸。“你刚入门不知道，我时常告诫门下弟子，检举莫要检举你们大师兄，他这个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本尊也拿他没办法，避免出现万人请书的情况本尊只好先入为主。”
褚子意：“……”早就听说过蔡长老十分信任门下得意大弟子，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还有你，昨儿个你走的急，忘了说了，今年的宗门大比你就别参加了，康州公输家传信要我为他们小公子诊治，据说问题还不小，时间刚好卡在宗门大比，今年你就推了吧替我走一趟。”
沈南星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去，让二师弟去。”
蔡雨：“……”
虽然知道极大的可能会被拒绝掉，但是少年你就不能给你师父我点面子吗？
蔡雨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放，狐狸眼就那么平静的望着他，若是她门下其他弟子多少这会儿就该面露胆怯，不至于忤逆她，偏偏他不怕。
康州公输家的事情她原本也没有放在眼里，这不是刚好快要宗门大比了吗，此次比试和往年不一样，宗门比试年年举办，供门中弟子测试这一年中的所得所获，亲传弟子是可以不参加的，但宗门大比不一样，宗门大比十年举办一次，局时各峰会派出亲传弟子参赛，博个名次，代表的是各峰的脸面。
玉灵峰参赛的年年都有沈南星，且成绩非常平稳，常年稳居第二，无人可憾，当年收他做弟子，从未想到她们医修能干翻一众剑修，体修，阵法符箓稳居第二，年年如此，要知道医修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脆皮，出任务那是被保护的对象，没有一定实力的队伍医修作为参与当事人是完全有权利拒绝参与。
她的这位大弟子，明明是医修大师兄，偏偏年年都跑去参加剑修的宗门大比，回回去挑战人剑修大弟子，次次被击败，偏偏他就认死理了，作为他的师尊，她不得不考虑考虑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试成绩不成绩的无所谓，别给她把大徒弟干崩溃了。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让你敢忤逆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严肃的模样看起来不容挑衅。
沈南星也是惯着，转身就走，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哎哎哎！你给我回来，真是的，本座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滚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到没有啊，你个兔崽子。”蔡雨见人转身就走，就知道坏了，赶忙招手叫人回来，好言相劝道。
“为师也是为了你好，回回比试来比试去有什么意思，我们医修干嘛非要跟他们剑修比，一群莽夫何足挂齿，你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多少剑修求着你制丹炼药，咱们一丹难求，千金难买，不是他们所能比的，换句话说你剑法仅次于萧长翎，但萧长翎有你制丹的天赋吗？南星，不是只有执剑仗天涯，你莫要往死胡同里钻。”
蔡雨急忙追上前，褚子意见状侧身让出路来。
人都快要走出大门口了，蔡雨这会儿也懒得顾及她为人师表的形象，赶紧上前拦人，眼看拦不到了，挥手凭空一道屏障挡在沈南星面前将门堵死。
“说不得你了是吧？为师那不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学医的跟人职业剑修比剑法，你怎么想的？再说真让你比过了，他白珩不要面子的，虽然白珩闭关好些年了，但那是他的亲传弟子啊。”
褚子意站在一旁听的认真，心想蔡师父还是对剑修不了解，剑修这辈子最在意的，第一就是他的剑，一把好的剑，那真是当老婆的地步，恨不得一天擦十遍都嫌不够。
第二武功秘籍，拥有一本绝世秘籍打遍天下无敌手，那真是做梦都想捡一本。
第三对手，一个起鼓相当的对手，具有一定的挑战性，才会战意不止，竞相角逐，天下第一这个位置只有一个，不是你就是我，两两开你我皆有可能，为什么不能是我？但凡有点野心，都不会甘居第二的位置。
剑道魁首这个位置太耀眼了，修仙界大多只记得剑道第一，谁会记得第二？
这个题丢给褚子意，她也做不到放弃，心想我都第二了，如何放弃？不如放手一搏，打个痛快。
果然……
“宗门大比我是一定要参加的，萧长翎我是一定要打的，无需多言，谁劝都一样。”
蔡雨无奈扶额，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这是输的太多，怕他心理出毛病，换她回回输，绝对要自闭：“……”
“来来来，子意你也来劝劝你师兄，他简直是魔怔了，云伍、小可、小月、白霜、小楚轮流劝过，他不听，人人都劝他放弃，他充耳不闻。”蔡雨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一直输、一直输这件事情就没有了意义，到叫旁人看了个笑话罢了。
褚子意被拉上前，她比蔡师父还高半个头，能看清人头顶中间稀疏的发缝，师傅常说操心掉头发，但他本人发量浓密见不到丝毫细缝，想来蔡师父才是师傅口中操碎心的案例：“……”
沈南星烦躁的皱眉，冷冷的盯着他师傅，如果可以弑师他现在就想干，这时候他不想听到任何好言相劝的话，转头瞧见褚子意盯着人头顶看，他也顺着视线看过去。
沈南星、褚子意…………
蔡雨只觉得自己头顶凉飕飕，忍不住后退一步，直皱眉。
蔡雨见两人都不说话，抬手晃了晃褚子意的胳膊，示意她帮自己说话，但显然她不太了解褚子意实话实说的本事。
“……为何要放弃，既然已经是第二名了那么距离第一名也仅仅是一步之遥，如果是我的话，我要做剑道魁首。”言下之意是宗门比试第一名我看不上，要做就做剑道第一人。
蔡雨抓她胳膊的手一顿，狐狸眼瞪得老大，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那眼神用一种你在开玩笑的不可置信和勇气可嘉，但脑子不好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沈南星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这话卫冕太有志向，能称得上剑道魁首第一人的唯有白珩君一人，那是他的偶像，他尚且不敢说请白珩君指教，便是连拔剑的资格都没有，这丫的狂的没边了。
蔡雨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拍沈南星胳膊，又忍不住发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真不愧是你举荐的人，有志气，比你还狂妄。”
修仙界怕是没人敢挑衅白珩的地位，这娃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大师兄与萧长翎同一年拜师，你白珩师叔手底下只有一个名额，这个名额给了萧长翎，同辈中除了萧长翎就属你大师兄最为出众，但他选了我玉灵峰，你知道为什么？”
褚子意摇了摇头。
“我玉灵峰距离云渺峰最近，且就在云渺峰山脚下，你上丹楼便可更好的观其全貌，因为距离白珩近，所以他拜入我门下，说起来我是算是捡了个便宜。”想起往事，蔡雨无奈的笑了笑，她并不在意当人面揭人老底，毕竟这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不了解，但如今做了内门弟子，迟早是会知道的。
沈南星的脸色不可能不臭，这个师尊果然还是不能要。
“子意的勇气可嘉，一上来就想干你大师兄的偶像，问过你大师兄没有？改明个你们师叔出关我帮你问问，看他可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笑归笑，言归正传，蔡雨点明亮某人心中的结。
“与其说你大师兄想要赢萧长翎得第一，不如说是在像你师伯证明，证明什么呢？嗯？”蔡雨问完没有再看两人，笑了笑，回到主位。
褚子意单眼跳，一时间无语到了。
“我没有想要证明什么。”沈南星面无表情，面沉如水：“您想多了。”
“是吗？”蔡雨似笑非笑，“如果不是为了向白珩证明什么，那你这又是为什么呢？宗门大比十年举办一次，就算你打败了他，然后呢？今年拿个第一过个十年他也能拿回来，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就算是输了也还是白珩的亲传弟子。”
而你，怎么做你也只是玉灵峰大师兄，改变不了了，况且你拜入玉灵峰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呀，放弃吧，好好做你的玉灵峰大师兄，别再让剑修耽误你时间，走你自己的路吧，这话蔡雨不敢说出来。
……
“不存在的，修仙不存在说为了证明给谁看，本就是与天争，只能说多条路多条出路，没准大师兄就是走这条路的苗子，修仙路总共就那么几条，谁又能保证谁必定能靠某一条路飞升呢，机缘这个东西的随机性太广泛了，我所选的路未必适合我，看似不合适我的路也未必不适合我，谁也说不准，都是一个不断尝试的过程，碰碰运气而已，而且，技多不压身。”
“也不一定是向师叔证明，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证明也只是证明给自己看，打败萧师兄，证明他也不过如此，我同等的角逐比我厉害的人，也倨傲轻视我所战败的人。”
褚子意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蔡雨瞬间有种上头的感觉：“……”这绝对是个搅屎棍。
修仙选择专业可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没听说过这种言论，特别是已经拜师的情况下，这种叛徒思想绝对不可取，就好比，你拜入医修门下，飞升确实用的剑修的方式，打脸啊！
医修还做不做人呢？
就沈南星这种情况，职位高于一切还是大师兄级别的人物，这要是串出去了她能哭死。
沈南星皱了皱眉，纠正思想道：“不可，不可自视清高，也不可轻蔑他人。”
蔡雨两眼一闭，脑瓜子嗡嗡的，这，搁着胡扯了……
“怜悯之心于战败者来说也是一种轻蔑，怎么做都是错我何不坦坦荡荡的轻视他人，有本事，他打赢我。”褚子意偏头看去，与人平视，她的个子偏高，几乎与人平齐，修长挺拔。
“……”如此也对，拿他自己来说，萧长翎战败他多次，第一次萧长翎上前搀他，他挥手避开，眼中愤恨怒火难消，后来萧长翎打败他转身离去，他恨得牙痒痒，再然后是轻蔑，好似不管怎么做，他作为战败者都看人不顺眼，到后来他们的关系与日俱增一触即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反驳不了，沈南星选择沉默，但很难不认可，于是有道。
“你说的对。”
蔡雨坐一边气的火冒三丈：“对对对，对个屁！再给我扯犊子，你俩都给我滚出去。”
显然她小瞧这俩人了，话刚落俩人神同步，立刻抱手行礼准备告退，绝对不给蔡雨挥手赶人的机会，立马转身准备出去。
蔡雨被气的伸手在空中颤抖的指了指，一只手忍不住给自己拍胸顺气，这俩个安排在一起迟早她被气死。
但这笔账她最后算沈南星头上了；“你们俩个有完没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果然就不能让你带师弟、师妹，好好一女孩子跟你混几年，也跟你一样，喜爱剑啊刀的，你是医修，你剑道厉害别带坏其他人，你有探过你师妹于剑道的天赋吗？就瞎带。”
“子意啊！不要被你师兄带偏了，修仙必须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你……你与你大师兄不一样，你……这辈子可能跟剑修绝缘了，老老实实做医修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褚子意：“……”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为师言尽于此，你俩自己掂量掂量，不想害死你师妹你也自己掂量掂量，好了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俩，你俩爱上哪去上哪去，大比我也懒得管你，你爱咋滴咋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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