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缕金丝从魔尊掌心浮出,金龙一般在空中游走片刻,而后瞄定古系舟眉心,尽数钻入。
金丝消失的同时,古系舟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一双眸子全然没有白日的明亮,而是黯淡无光,混沌失神。
李屿垂眸,冷声对古系舟下达命令:“交出补天石。”
古系舟点了点头,朱唇一张一合:“嗯……好。”
帐中人身体轻晃,掀开被子,半跪在床,一点点朝床边移动,如瀑黑发从肩膀滑下,伴随着少年轻柔的呼吸音,似无风清潭,月下柳泉,一切的和谐平静,最终在魔尊胸膛汇聚,咚的一声电流一般贯彻全身,叩人心房。
李屿惊得一颤,身体僵直,心跳迅速加快,一动也不敢动。
古系舟体温很高,没一会功夫,便将魔尊胸上冰凉硬甲给捂热了。呼吸清晰且均匀,对靠着的这个人没有一点防备。
李屿懵了,他明明是要他交出补天石,结果他现在……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还这么小一只……
魔尊鬼使神差,不自觉抬手,将人虚揽入怀中,是的,只要他合上手,便能将古系舟整个包在袖袍中,这般身量,古系舟本相,怕是至少要比他矮上一个头。
手逐渐靠近,靠近……
在触碰到怀中人体温的那一刻,仿佛被什么小兽狠狠在手上咬了一口,仓皇地猛然抽回。
这位“照世仙尊”全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依旧笑意浅浅,温顺地靠在他胸膛,睡得心安理得。
李屿,你在想什么?乘人之危占人便宜么?
他靠上来,一定是因为自己命令下达得不清不楚,这才引起了误会。
魔尊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重新下达命令:“把补天石放我手上。”
胸膛上的重量消失。怀中人坐起来,半跪着,一点点朝李屿手边移动。上衣下摆挠过指尖,肌肤若有若无从指侧擦过,在李屿理解出他想做什么之前,手指攀上魔尊肩膀,而后往下一坐。
李屿大惊,脸登时红了个透,急急忙忙抽回手。
少了支撑,那人出于惯性往后倒,魔尊眼疾手快,瞬间,又把人拉回了怀里。
古系舟下巴搭在魔尊肩上,手臂环住李屿脖子,两人肌肤零距离贴在一起,搞得魔尊是又羞又燥。
李屿虽出自魔族,可这二十年间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毫不夸张地说,魔宫里连只苍蝇都是公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次拥抱,居然是和一个男人,这人还是照世仙尊的独子!人家还是因为中了自己的听话咒!
奇也怪也,难以想象也!纵他千般克制,也抵不过有人天生……
李屿轻咳两声,问:“补天石可在你身上?”
古系舟晃了晃脑袋,“嗯……”
音调含糊不清,听着更像是撒娇,搅得魔尊心里是天翻地覆,姹紫嫣红。
“你知道补天石是什么吗?”
古系舟再次摇头。
魔尊拖住怀中人脑袋,俯身将人轻轻放回床上,罢了,还细心帮人掖好被子。
“睡吧。”
帘帐放下,补天石不在师尊身上,难不成他搞错人了?
李屿再次开启寻踪法阵,左腕红丝浮现,在黑夜中缓慢延伸,游过帘帐,在空中打了个圈儿,环上少年手腕。
窗外,花翠翠讨人嫌的嗓音传来:“别瞎忙活了,补天石认主,取不出来滴。”
闻言,魔尊额角跳了跳,抬手对准鹦鹉汇聚灵力轰然一掌。
花翠翠闪身退避,勉强躲过。
鹦鹉飞进来,收翅立在烛台上,故作神秘道:“朝圣天宗守山结界专为你师尊而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朝圣山。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人剖石,要么,想法子让补天石对你产生认可。”
认主之器一般不会心甘情愿为他人所用,除非……那人是他主人的道侣。
李屿疑道:“睡一觉就行?”
花翠翠无语,花翠翠大叫:“当然不是!得是你情我愿,用强的你也不怕照世仙尊知道了一剑劈死你!”
李屿微微仰头,两臂抱在胸前,冷声道:“可笑!本尊才不会做那些追求人的蠢事!”
“那你把他杀了吧,人现在就在你面前,杀完就跑,没人能发现。”
鹦鹉扑闪翅膀,盯着魔尊左探右探,佯装吃惊道:“难不成你下不去手?不会吧不会吧!你们才认识多久?两日?笑话!堂堂魔尊对一个仙宗废材一见钟情?”
魔尊抬手,一掌拍开鹦鹉,双手合十。
下一刻,一片覆盖整个天魂殿的赤红色阵盘腾空而起,阵法中心,白衣少年睡容安详。
花翠翠昂首挺胸,颇具神气,爪子在烛台上一点一点。语气悠然无畏。
“灵力对他无效,古系舟从小不知被多少妖魔鬼怪觊觎过,始终无人得逞,靠的就是他这副对灵力免疫的金刚佛身。”
魔尊道:“是吗?”
话音刚落,李屿解下腰间匕首,抓起帘帐就往床上冲。
花翠翠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瞪大绿眼大叫:“喂!你做什么?!”
魔尊双眸死死盯着古系舟,手中匕首在黑夜中散发森森寒光。
“剖体取石。”
花翠翠猝然飞来,张开翅膀,毫不迟疑挡在古系舟身前。
鹦鹉惊魂未定,呼吸粗重而急促,大骂:“你有病吧?真杀他你下得去手?”
李屿眼神阴鸷,目光从刀柄缓扫至刀尖,沉声道:“你既知本尊因何而来,那必然清楚天裂一旦发生,整个修真界都得陪葬,相比起来,古系舟这一条命,无足轻重。”
花翠翠死死挡在古系舟身前,怒道:“不是还有一条路么?!”
魔尊笑了,掐住鹦鹉脖颈,恶狠狠地说道:“这种不知结果的东西,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另一条路。”
言毕,甩开鹦鹉,挥刀刺向古系舟心口。
花翠翠一得自由,旋即闪身,羽毛死死抵住刀尖,急道:“你信我!第二条路绝对是最优解!”
闻言,魔尊发出一声冷笑,满不在意道:“本尊凭什么信你?”
鹦鹉展翅,将刀身往旁边一拍,厉声道:“若非有我暗中相助,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找到补天石?”
黑暗中,传来阵阵笑声,一开始还有些隐忍,后来许是憋不住了,又或许是不想再藏,总之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不管不顾,放声大笑,以至于整个房间都回荡着魔尊爽朗的笑声。
花翠翠不解,依旧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将古系舟护在身后,警惕地问道:“你笑什么?”
李屿下床,把匕首收回腰间。
“姻缘仙,你的伪装很拙劣。寻踪阵法用红线溯源,这种奇葩手法亏你能想得出来。”
得知自己是被人下了套,花翠翠心火直冒嗓子眼儿,顿时勃然大怒。
“好啊!你小子故意套我话!”
“你也说了,我师尊这么好的人,本尊可舍不得下手。况且,是你先故意诓我去床底找画像,害我误会师尊,险些酿成大错。”
李屿笑了笑,食指勾住红线,轻轻一扯。
啪的一声脆响,红线断了。
“用不着姻缘线,本尊只信自己。”
花翠翠被他气得差点儿喷鸟语,咬牙切齿道:“后生,你可真是够狂妄!”
没等它说完,魔尊收了阵盘,潇洒离去。
他们方才动静太大,古系舟被吵醒了,昏昏沉沉坐起来,挠了挠头发,半睁着眼睛,喃喃道:“啊?翠翠鸟……你中邪了?”
姻缘仙还气着,见古系舟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闯入帘帐飞天一脚,把刚睡醒的古系舟狠狠踹回床上,晕了。
次日一早。
睡梦中,古系舟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师尊师尊!”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眼缝里,白光中,一张俊脸趴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古系舟猛地睁眼。
魔尊顶着张少年皮,下巴撑在两臂上,头一歪,笑盈盈地问道:“今日师尊要教徒儿什么?”
古系舟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还早,辰时。”
“辰时,那我再睡会儿。”
说完古系舟就躺了回去,躺下后还不忘翻个身,故意背对李屿,把他晾在一旁。
魔尊委屈巴巴:“师尊……”
古系舟转过来一点,睁开眼睛,用余光瞥小徒弟。
李屿凑前来,脸抵着帘帐,皱着眉头,小声道:“师尊……”
“好吧好吧,为师起床。”
古系舟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理所当然一般,吩咐道:“替为师把衣裳拿来。”
师尊叫他做事,李屿立马起身,噔噔噔跑过去,够了衣裳就恭恭敬敬送了过来,不仅如此,还十分细心地撩开帘帐,方便师尊出来。
古系舟接过衣裳,套到一半,站在李屿对面,比了比,狐疑道:“你垫了鞋垫子?昨日还到我嘴唇,现在就长到为师眼睛这么高了?”
李屿低下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
“师尊整日忙着宗里的事情,都不腾出时间来瞧瞧徒儿,我们相处的时间这么短,师尊甚至连徒儿的身量都记不清楚……”
古系舟哑口,不知怎的,也跟着支支吾吾起来。
“为师……”
半晌,古系舟眼睛一亮,对魔尊扬起微笑:“这样,你先和我去趟望仙居,回来我便教你新东西,如何?”
魔尊满脸纯真,笑容灿烂,“屿儿都听师尊的。”
望仙居,一位青衣女子正抱着大叠书卷往门口赶。
李屿顺手就从人家手上接了来,拿的时候还不忘向人笑容甜甜打了声招呼。
“姐姐好。”
柳婳两臂端放腰前,脸上浮着淡淡笑容,“这么快便把宗主哄好了?”
“多亏姐姐提醒,师尊很快便不生屿儿气了。”
古系舟后脚跟上,见两人寒暄,疑道:“你们见过?”
柳婳笑了笑,踮脚替弟弟掸去发间落叶,解释道:“昨日我临时被他们叫去议事阁帮忙,我不在的时候,都是李屿帮忙照顾的你。”
“我太感动了。”古系舟一把揽过魔尊肩膀,勾起嘴角,一挑眉。
“徒儿,要不待会儿为师再带你去炼器阁闯闯?”
魔尊欣然应下,“好啊!这回屿儿打头阵。”
柳婳笑着提醒:“这次可别被张长老发现了。”
门外,一阵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怎么?你们师徒两个又要来炼器阁做客?”
素衣老者大步走进,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充斥着浓烈的膏药味儿。
不等众人问,张守节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仙宗比练快到了,老夫过来和小姐商议商议,派哪几位弟子代朝圣天宗参赛。”
古系舟冲魔尊眨眨眼,“哎!乖徒儿,要不咱们也报个名?”
李屿:[可怜]
古系舟:[摸头]
花翠翠:[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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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琴瑟渐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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