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庙好旧。”
“能挡雨就行，阵雨应该一会就停。”
许明霁和发小出来爬山。这片山头在建度假村，自家项目，老爸喊自己来监工。现在工程到了收尾阶段，准备试营业。发小和他媳妇度了好几次蜜月，前些天回来，被自己抓来当体验官了。
他们没走平缓的绿道，走的铺石子小路。旁边不远处蜿蜒着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暖阳洒落的疏影一晃一晃，风不知从哪里捎来几声鸟鸣，悦耳怡人。
阵雨忽至，三人快步到这庙里躲雨。酒店管家回去开接驳车了。
供桌上燃着几炷香，还有些瓜果。这庙名声不大，只有本地村民时常会祭拜，年头久远，来源早已不可考，据说它既拜土地又祭祀人鬼，人们不拜神佛，敬的是为这片土地而死去的人魂。所谓“鬼有所归，乃不为厉”。
“媳妇，过来拍照。”
“又给我拍游客照啊。”
发小新婚燕尔，许明霁自觉往里走，掀开门帘就是个小院，有人在井边打水。
那人束着长发，宽大的袖子扎了起来，灰白长袍，干着活在许明霁眼里也是长身玉立。他拎着木桶转过身，水满满一桶但静而不撒。那人见到许明霁，心头一震。
许明霁下意识整理衣摆，仪态翩翩装模作样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许明霁，游玩到这里躲会雨，很高兴见到你。你呢？”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名字，像是跨越了千百年的光阴再次相见。
“这里的管理员，前堂有些座椅，那里可以歇歇脚。”那人说着就拎着水桶去后面的房间了，不作停留。
“诶，你......”
“小明，跟谁说话呢？”
“管理员，人去工作了。”许明霁不想多说，发小平生一大爱好，乐此不疲地当丘比特乱射箭，当月老广撒网。那人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可别被挖了角。
酒店管家这时找了过来，引几位回到绿道乘接驳车。许明霁没问到名字和联系方式，心想把发小送回去了自己再来几趟。
度假村整体保留了所有村落特色建筑，力求让客人在现代便利设施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感受自然，因而没有设立传统意义上的迎宾大门。许明霁回到村子入口，就看到了路边一大丛养得很好的酢浆草，满枝花朵，迎风摇曳。
雁回山的庙确实古朴，韵味深沉，可让人瞧着总觉得有些落寞和单调。
许明霁问：“管家，这花能搬走不？”
还以为是这摆设不符合少爷心意，管家连忙道：“可以的，少爷不喜欢就让他们再换个方案。”
“喜欢，匀我几盘。”
发小打趣：“小明，怎么突然要养花了？陶冶情操？还是别的谁喜欢？”
许明霁从小到大常年霸占校花校草榜首，如果不是许爸许妈管得严，这人结婚证离婚证都能凑一副牌。
给了发小一肘子，许明霁就蹲过去挑花了，顺带让管家去订几束耐开的捧花，花要长长久久地开在那人眼前才好。
陪玩了一下午，黄昏之际移植花草比较适宜，许明霁开着小三轮拉着花就往山上去。
庙里无人，烛火与夕阳交织给陌生的神像度了一层光晕，他低眉静静地看着来人，许明霁莫名地觉得有几分眷恋。
前后能去的地方找了几圈，许明霁才忽然想起人家是管理员，会下班的，但来都来了，他就把花一盘盘搬进了小院子里，入门拐角处。
手上这束灿烂的捧花就不送了，见到人再给。许明霁上了三柱清香，他没有神佛信仰，但姥姥有，从小被教导可不信，却不可不敬。
神像寂寥地立在供桌上，许明霁临走前从捧花上抽了一只蝴蝶兰，放在了神像威风站姿的臂弯里，多了几分俏皮。
「神仙，贡品放哪都行吧，这花也衬你。」自己心里念叨两句，脸上笑意盈盈，许明霁就开着小三轮当啷当啷地回去了。
王玚悄无声息地出现，轻叹一口气，许明霁的模样再像也早就转世千百回，行事也有许多不一样。他把蝴蝶兰拿下来，却又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最终还是收下了，放进房间里，刚好有个素瓷瓶。
第二天，酒店管家看不得自家少爷又抢劳务的小三轮开，亲自开接驳车把人送到了附近。许明霁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拎着浇水壶和园艺铲就往小径上走。
“少爷，要不还是我代劳吧？”
“不用，等我好消息，晚点见。”
管家一脸慈祥跟看小孩一样，感叹少爷长大啰，就是不知道那庙里的管理员是谁，此前村民提过那人不时会来住些时日，样貌端庄，只是不怎么好亲近。
许明霁离庙里越近越高兴，琢磨着待会要怎样打开话题，自己今天好好打扮了。可没一会就兴致缺缺了，那人又不在。但是，为什么蝴蝶兰不见了。
找了一圈，还打开垃圾箱看了几眼，没有。许明霁顺手点三支香，自言自语：“神仙，是他收了我的花吧？他也对我有意思吗？你不回答我就当是了。”
神像一动不动，无语。
“神仙和月老关系好吗？帮我拉拉线，事成了我俩一起回来捐香火。”
神像毫无变化，无语。
许明霁笑自己，子不语怪力乱神。掀开门帘，到小院把那几盘酢浆草搬到大门前的路旁，他不在的话，许明霁就不打算私自种进院子。
挖土，脱盆，理根，移植，覆土，浇水，许明霁擅长所有需要动手的技能，算是出国当留子时自我升级的产物。初夏，阳光有些燥热，有朵云动的很缓慢，几乎始终都在，像是为许明霁撑了一把伞。
往后几日，许明霁常常来庙里照看这些花，但始终没有见到那人。他今天要赶飞机回总部轮岗了，度假村这个项目竣工，后续开业事宜交给片区经理。
熟练地点上三支香，不拜不语。许明霁在井边留下信纸，敲敲房门，锁着的也无人应声，他就离开了。
王玚拿起信纸，留下的是许明霁的联系方式，他犹豫着收下了，放进抽屉深处。素瓷瓶上的蝴蝶兰没有枯萎，一直维持着那日的清丽。
王玚打开柜子，慢慢展开了一幅尘封的画卷，纸张有些泛黄了。画中人是王玚在漫长的岁月里，凭着记忆描画的，如今同许明霁一对比，他竟觉得画上的脸有些失真，一时沉浸在褪色的旧时光里，没察觉有人去而折返。
订的最后一捧花，此前每一次都没有送出去，这次它要有主人了。
“你在啊！”
“......嗯，你好。”
“花是送你的，原来那支蝴蝶兰你还真的收到了。开得好久，衬你。”
“不必破费，平生素昧。”
“收下我们就认识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许明霁把花放在了桌子上，本来是想看一眼兰花，却无意碰到了半收的画卷，入目的脸熟悉又陌生。
“这是我吗？”许明霁瞬间美颜笑开，冶容胜花一筹。
原来不是单相思，心意都被心上人稳稳接住，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口冰茶，沁人心脾，许明霁拿起画卷想好好看一看。
“放下！”王玚却突然出声，言辞严厉，“斯者已逝，还请尊重遗像。”
不理会许明霁的错愕，王玚接回画卷，仔细收好。他记得许明霁说要赶飞机，紧接着就下逐客令：“先生，时候不早了，还请离开。”
人难过时也会笑的，许明霁笑出了满心荒唐和酸涩，嘴角扯了扯。不过一厢情愿罢了，待在这里碍着别人了。他拿走那束精心挑选的花，对着那看都不看自己的人说：“打扰了。”
幸好绿道有垃圾桶，扔了就不用带走了。
王玚看着人走远，暗忖自己说话太重了，可给许明霁留个念想做什么呢？明明不是同一人，长得再像也是假的，这不公平。他眼前浮现旧时那人的克己复礼，他们从未曾言说爱意。而后是如今许明霁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可最后留下的只是委屈和生气。
罢了罢了，就此别过也好。素瓷瓶上的蝴蝶兰还在开，王玚没收回那个小小法阵。
屋顶上隐匿着一位全身黑衣的男子，他本是到王玚这偷懒的，结果目睹了所有，颇觉有趣，掐指推算。
“啊，居然是完全一样的命格。”语气轻柔惊讶。
“王玚舍得把人推开，稀奇稀奇。”语气狂傲疯癫。
“怎会如此？真叫人难为。”
“嘻嘻嘻嘻，此番乐事怎能不掺一脚。”
“要是我能帮上些许，便也是好的。”
“关在一起如何？不结连理就关到死！装什么情圣？”
“说话不可如此刻薄，若有情多些接触，便难以忍耐。”
“快些抓住了，关起来！揉在一起，难舍难分！”
“又说胡话了，此事应缓缓为之。”
黑衣男子神情飞速变幻，自言自语，好像和自己商议出了结果，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身形。
回到家的许明霁，摊在床上都不想坐起来。手机通话中，发小在说话：“想不到我们小明也有吃瘪的一天，这也太伤了吧。”
不怕和白月光打擂台，可白月光已死，心里的墓碑谁可以撼动？
“闭嘴。闲得慌就挂电话去过你的二人世界。”
“怎么能不管自家兄弟。出来，我陪你大醉一场，刚好有局，老地方，速来。”
许明霁其实不怎么去这些富家子弟的局，多半是声色犬马，或各自盯着自己的利益推杯交盏，非必要他都觉得赴约很累。但今天不想思考这么多，吵闹热烈的地方可以包容下所有情绪，掩盖掉不为人知的失落。
“等着，就来。”
玚（chang，四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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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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