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给众人报完平安的库尔特像往常一样前往公司，继续整理堆积的调查问卷。米娜的进度条已推进大半，预计下午就能完成全部工作。库尔特虽然稍慢半拍，但按这个节奏也能准时赶上截止时间。
李华趁着工作间隙溜过来，将包装精致的甜点盒放在他桌上：“路过甜品店顺手买的，巧克力慕斯。”
“谢谢。”库尔特把散落的文件归拢整齐，揭开盒盖用银匙舀起一角。
丝绒质地的慕斯在舌尖化开，甜度把控得恰到好处，只是隐约能尝到未完全融化的可可粉颗粒。
“昨天可真是把人吓死了，你突然就晕倒了，还流了鼻血……”李华摸着后颈回忆道，“最吓人的是那个冲进来直接把你扛走的女人，要不是在警局，我真的以为遇上了绑架犯！”
“只是低血糖而已。”库尔特面不改色地咽下第二口慕斯，“而且，那是我的表姐。”
当时，陆月掏出特调处证件前，就已经想好了临时编造的身份借口。
“后来警察解释过了，说家属接你回家休养。”李华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昨天最慌的还是童桐，可急坏了呢。”
“已经报平安了。”他露出友好的微笑，“昨天，真的谢谢你们了。”
“害，都是校友，帮忙是应该的。不过凌云大神，还真是深藏不露。”
“嗯，凌云也帮了大忙。”
清冽茶香随着脚步声漫过来，白瓷杯底轻叩在办公隔板上，“所以，记得请我喝Ⅹ茶馆的招牌茉莉哦。”凌云倚着隔板挑眉，“我想你那位朋友的麻烦还没解决完，需要做数据溯源吗？”
库尔特摇头，“谢谢，童桐准备请律师诉讼。”
“走普通的民事纠纷官司？”
“对。”
“那这场官司，难打。”
李华问：“为什么？”
“合同。”他抿一口茶，摇头叹气，“除非能证明对方存在主观恶意，否则顶多废除部分霸王条款。”
如果走民事，那确实是难打。
“所以，走刑事？”库尔特对上他的视线，“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我明白了，谢谢。”
说着，往宿舍群里把这个想法发出来。
李华摇头，“仅仅以霸王条款起诉合同诈骗，还构不上刑事案件。除非，真的出现了受害者。”
“东方，我可以帮忙。”一向不掺和他人之事的大神晃了晃手机，伸出援手。
库尔特指尖在办公桌沿轻叩两下：“条件？”他向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
“喏，这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他手边的问卷，“鱼油胶囊的销量一直上不去，我想接手这个case，从而拿下一个转正名额。”
“我帮不上忙。”库尔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并不熟悉现代职场，更不用说去帮别人转正了。
对方笑笑，“没关系，你当我的盟友就行，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支持。”
沉默在茶香中蔓延。他看一眼问卷，最终点头：“好。”
闲聊结束，三位实习生又继续各自的工作。
中午时分，吃完午餐，库尔特休息片刻后开始询问童桐解约的事。
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童桐的回复裹着焦虑扑面而来：“律师说，我签的是商业合同而不是劳动合同，如果以合同诈骗起诉，贩诉的机率很大。律师还说了，虽然合同里部分条款能够作废，但我苦心经营多年的账号拿不回来了，而且还有可能继续让我履行违约金的风险。他建议我先与MCN机构合谈，降低解约损失。”
和凌云猜测的差不多，从民事纠纷转到刑事案件，果然挺难的。
库尔特想了想，还是道：“我会帮你的，童桐。你要告诉律师，这是一个诈骗案，你的态度是让他们认罪伏法。”
“星光，你想怎么做？
“调查受害者。”
童桐发来一只『叹气』小狗，“受害者？不，这个太难了……”
“你没罪。”
“可是，事实上，虽然流量不佳，但他们也确实给了我流量。我唯一不满的是，我的账号不属于我自己的了。”
他沉默片刻，回复：“童桐，你没罪。除了你，一定还有其他受害者。联合他们，或许能增加我们的胜算。”
童桐的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他们，而且……我担心他们也不愿意站出来。”
“你先按照律师的建议，和MCN机构好好谈谈，争取在解约损失上达成一个你能接受的协议。同时，我来替你调查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出现。”
“好吧，星光，我听你的。”
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要试一下才行。
安抚完童桐，库尔特继续上午没有做完的工作。
休息中的凌云来串门，见他埋头苦干，忍不住调侃：“没想到我能见到活生生的卷王。”
库尔特白他一眼，“缺乏工作效率，只能牺牲休息时间了。”
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知识，总归用得不称手。
下午，工作继续。
距离下班还剩两个小时的时候，米娜已经把自己的那一份归整好了。
她把整理好的文档发给库尔特，催促：“东方，你的那一份什么时候完成？”
“给我半个小时。”库尔特立刻回应。
“快点。”
“好。”
半个小时后，顺利完成工作的库尔特长松一口气，将整理好的文档发给米娜。
两个人趁着还有时间，开始检查起彼此的成果，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开始做PPT吧。”米娜道，“我手里头还有其他任务，PPT就交给你了。明天下午就是Deadline，别忘记上午发我一份PPT，我来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她把剩下的工作全部推给了搭档。
但库尔特没意见，“好。”
下班后，回到宿舍的库尔特开始找视频速成学习PPT制作。帝**人善于归纳总结，所以难倒他的反而是最简单的办公软件。
瞧他面色凝重，脸色更加不好看的童桐还是贴心地凑过去，询问原由。
库尔特摆摆手，继续找模板学习，“只是工作上的事。”
和童桐的问题相比，他这个不值一提。
“那好吧。”没帮上忙的童桐同到了自己的床桌上，继续和MCN扯皮。
·
调查问卷整理任务暂告一段落，下午，上交了PPT后的库尔特开始心安理得摸鱼。他向后仰进工学椅，斜对面的李华正对着满屏报表抓头发，营销组的凌云则端着枸杞茶，远远朝这边举杯示意。
于是，闲来无事的二人犹在微信上聊起了鱼油胶囊的销售问题，但很快发现这个case并不简单，话题随即转向了童桐的解约案。虽然找到受害者是个正确的方向，但突破口似乎并不容易找到。
又仔细翻阅一遍童桐发来的合同，通过高塔AI阿瑞斯的讲解，库尔特已经了解了MCN机构诈骗的核心。
他将视线落在甲方的履职条约上，在群里打字道：“童桐说过，签约后日活跃用户暴跌，流量明显变差，但直播时长却在翻倍。如果能证明甲方系统性违约，合同诈骗的嫌疑就大了。”
凌云点头赞同：“这个思路不错，但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毕竟吧，MCN机构可能会辩称流量变化和直播时间调整是正常的业务调整。”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按照大概的思路，库尔特继续发消息，“一方面，收集童桐以及其他主播在签约前后的直播数据，包括流量、在线时长、粉丝增长等关键指标，通过对比分析，看是否存在明显的不合理变化。另一方面，调查MCN机构对所有签约主播是否都存在类似的违约行为，这或许能证明他们是有预谋的。”
凌云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收集数据这方面我来搞定，我有办法进入MCN机构的内部系统，把他们的直播数据备份出来。”
两人在小群里的讨论被突然打断，李华顶着熊猫眼表情包冒泡提醒：“大神，非法入侵的资料不能作为证据，我们要遵守程序正义！”
“但可以用来谈判。”库尔特支持凌云的想法，“现在，我们先捋一遍思路。等我几分钟，打字慢。”
没过多久，他发来了一段长长的消息：
“首先，了解猕猴桃工作室(甲方)的诈骗手段。”
“从合同上和童桐的实际情况对比可知，其一，『虚构事实』，在签约前承诺给予乙方大量的广告资源和内容扶持，但实际上并未提供这些资源；其二，『隐瞒真相』，合同中虽然规定了流量扶持和直播时间，但实际操作中却以各种理由减少流量支持，延长直播时间，且未告知乙方这些变化的真实原因；其三，『无力履约』，在签约时并没有实际的能力提供承诺的资源和支持，却通过签订合同骗取乙方的信任，使其签订合同。”
“以上，大家都清楚吧？”
凌云：“Ok！”
李华：“了解。”
童桐：“Nice~”
“那我接着说。”他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我初步构思了一套作战计划。”
“第一步，黑料收集。由凌云利用技术手段，尽量多收集MCN机构内部关于主播待遇、资源分配等方面的信息，以及业内对猕猴桃工作室的评价、投诉或是其他。虽然这些黑料不能直接当作证据，但能帮我们在舆论战中占得先机，为后续谈判铺路。”
凌云插话：“开个后门而已，什么内部资料我都能搞到手。他们的服务器用的是老旧版本的Apache，漏洞多得跟筛子一样。”
李华：“大神，你是白客！白客啊！《网络安全法》明确规定，未经授权访问计算机系统是违法的！”
凌云：“公开API接口，舆情监控系统爬虫数据，合法来源。”——尽量保证。
“第二步，数据对比。凌云，现在账号不在童桐的掌控之中，以你的技术水平，夺回来不成问题吧？”
凌云：“小菜一碟。他们的账号系统用的是OAuth 2.0，通过授权劫持就能拿回控制权。”
“好。夺回账号后，李华你马上向直播平台官方申请调取数据权限，拿到详细的直播数据报表，对比签约前后CTR、UV、GMV等关键指标的变化，从专业角度分析数据，找出流量、粉丝增长等方面异常下滑或者直播时长不合理增长的数据节点及趋势，形成一份具有说服力的分析报告。”
李华发来OK的手势：“SPSS和Python的数据清洗与回归分析保在我身上，市场部实习不是白干的。”
“第三步，财务情况调查。凌云，还是要拜托你了，我需要甲方的财务数据。如果发现他们在签约时承诺的资源投入远远超出其实际财务能力，这就可以作为有力的证据。”
好歹认真上过一大节公司财报课，库尔特正好将课堂内容活学活用。
“第四步，针对虚构事实和隐瞒真相，我们联系童桐签约时的对接负责人，合法电话录音，诱导他承认资源扶持、流量保障方面的问题。”
触发关键词，李华颇为敏感：“等一下，诱导？谁来干这些？”
库尔特邀请紫苏加入小群，“这是『@是紫苏不是苏紫』出的主意，临时加上的。”
“大家好，我是紫苏。”紫苏往群里发了张自拍照，一头波浪卷金光灿灿，眉如远黛，目若星辰，“好歹是个二十万粉的小颜值博主，我有资格卧底吧？”
遗憾的是，老王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参与，只能默默为他们加油打气。
李华发射爱心攻击：“欢迎大美女！”
“第五步，寻找受害者。我和童桐负责，在各大求职招聘平台找猕猴桃工作室发布的招聘主播信息，截图保存承诺内容，和童桐签约时的对比，看有没有虚假宣传、前后不一的情况。要是能找到受害者，就联合他们向有关部门举报，壮大维权力量。”
童桐：“ojbk~包的！”
“第六步，舆论造势。等前面几步收集到足够的材料后，紫苏凭借自己颜值博主的身份，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一些隐晦的暗示内容，暗示MCN机构存在问题，吸引网友关注，制造热度。同时，凌云利用技术手段，精准投放相关话题，引导舆论走向，让更多人关注到我们要揭露的事情，给MCN机构施压。”
紫苏轻松比耶：“买水军呗，这个简单。还可往『girls help girls』方面上引导，姐妹们的战斗力可不是吹的。”
“最后一步，要看前几步的情况。如果证据链不完整，只能寄希望于舆论了。”
库尔特见识过网络传播的惊人速度，之前路易斯那个『刚满十八岁~』，不过是P图，就在校园迅速传开，精准推送给目标人群。
李华有些担忧地问：“要是证据足够了呢，咱们直接起诉吗？”
紫苏提议：“证据够的话，先和对方谈判，要求履约、赔偿童桐损失、公开道歉。不答应再走法律程序。”
“不，我反对。”库尔特一开始就想彻底击垮敌人，就算无法致其死命，也要令对方元气大伤，“战争打响就是你死我活。相信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凌云和李华对星光不太熟，只觉得东方星光本来就是一个心思缜密、雷厉风行的女孩。
可紫苏却是与星光共处三年的舍友，此时的“东方星光”和以往大大咧咧判若两人，仿佛换了灵魂。
心细的她道：“星光，感觉你变了。”同样的重情重义，却是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要是搁在以前，你或许会冲动行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筹谋。”
童桐附和：“以前，你是张牙舞爪的小猫咪。而现在，你是耐心稳重的大狮子。”
库尔特飞快发出猫咪比心表情包，关掉了嗡嗡震动的手机。
他看着手机屏幕映出的此刻模样，属于星光的杏眼微微弯起，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终是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星光，你在那里过得好吗？
凌云：专业术语装叉ing……
星光：阿嚏！有人在念叨我？
菲利克斯：汉斯，你感冒了？
星光：也许？
菲利克斯：快走远点，别传染给我！
星光：啊西八……
【注意：本次危机解决方案过于理想主义，存在法律与道德风险，且库尔特有阿瑞斯的辅助，所以别当成真实案例。b站有对这一类诈骗的讲解，搜关键词就是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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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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