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魅上照发来的消息。
夜神月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拿起来点开:安顺病院精神科主任这周末居家,是否去拜访?
夜神月先把消息晾在一旁,坐在书桌前,取出吹风机吹头发。
魅上照向他发出一同私下办案的邀请从一开始就在预料内。那天从警察局回来之后,他就有意向魅上聊起自己以前跟案子的经历,甚至独立破案的经历。当然,描述的过程中他强调了某些案子的不公正之处,加上他本身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办案能力甚至被警察局次长认可,这让魅上对他正义凌然且能干的年轻人形象深信不疑。
东京地检是不可能让一个刚进单位不久的新人主导办案的,这次加纳院长的案子牵扯到议会,东京地检的中村次长根本不可能把案子放给新人做。以他对魅上照的了解,如果无法被正式委任做这个案子,私底下也是会采取行动的。但他需要帮手。
所以,夜神月恰好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履历,恰好说自己未来想要从事检察官职业,恰好顺便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静待对方发出私下办案邀约。
夜神月倒是不担心办案不力,他需要提前找到一批能用的人,尽快,最好在笔记掉落之前就能为他所用。
上一世魅上关键时刻掉链子,眼下既然已经提前遇到,还是抓在自己手里用比较好。暂时也没有更好用的人了。
没过几分钟,头发渐渐变干,夜神月收了吹风机,给魅上照回了短信。
八月轰动整个东京的大有电器虐待下属案中,唯一一位丧失生命的员工佐藤其实并不是绪方奏虐待直接致死,而是因为忍受不了屈辱坠楼身亡。坠楼前,佐藤给家人写了封遗书,详细说明了绪方奏是如何滥用职权苛待下属,佐藤提出异议,没过多久就被降职分配到边缘部门,并在该部门受到集体冷暴力和无理由加班要求。
夜神月和魅上照到访之后,他的女儿,也即是加纳院长受贿案的举报人佐藤光对他们说了这些情况,还拿出了父亲写的那封遗书。
“我从未想过,原来父亲在公司里遭受的不止是降职被排挤的痛苦,那些在被虐待的职员身上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也发生在了我父亲身上。”隔着茶几,佐藤光说这话时,表情难过而克制。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回家后不愿意像往常一样撩起衬衫的袖子,我问他原因,他也只是笑着敷衍过去了,当时我并没上心,直到父亲离世后,我才看到他的手臂上全是电棍抽打后留下的伤疤。”
“您有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或检察院吗?我是说,那些伤疤的照片。”坐在她对面的魅上照问。
佐藤光鼻间发出无奈的嗤笑,摇了摇头,“几乎所有的证据都交给警察了,但最终法官仍然判定我父亲的死与绪方奏的虐待无关。”
“几乎?”夜神月轻微歪头,不解地看向她。
没想到佐藤光突然闭上了嘴巴,不自觉地咬了下唇,眉头微微皱起来。
夜神月注意到她在不自觉地掐着手心。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夜神月诚恳道歉,“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医院领导受贿,所以,令尊的案件定性也非常重要,虽然结案的时候是按照大有电器虐待案统一结案的,但是……”夜神月纠结了下,不知道要不要把接下来的线索说出来。
“但是什么?”佐藤光急切地问。
夜神月没立即回答,而是看了旁边的魅上照一眼。
佐藤光的视线也跟着转向魅上照。
魅上照:?
由于本来就长得一副令人可靠的样子,佐藤光以为他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然而,魅上照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夜神月突然看向他。他也不好随便乱说什么,只能绷着脸,做沉思状。
他的上级就经常这么做。
“可以说吗?魅上检察官?”不等他沉思几秒,夜神月希冀地看向他。
说什么?他们提前没串通好啊?魅上照也不傻,知道夜神月是想借他的身份加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东西的信服力,就点了点头。
“那我就接着说了,”夜神月再次看向紧张的佐藤光,“但是大有电器的案子跟这次安顺病院院长受贿案是关联案件,如果受贿案能确认属实,大有电器案将会重判,犯罪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虽然可能还是无法证实令尊死亡和绪方奏的虐待之间的因果关系,但从结果上说,绪方奏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地保外就医。”
“……所以,只要我有证据证明安顺病院确实受贿了,我父亲……就算我无法让绪方对我父亲的死负责,他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佐藤光满眼希冀。
“是的。不过关键是,得证明安顺病院在绪方的病例上受贿作假。否则其他的受贿证据跟本案无关,还是无法推翻之前的案件判决。”夜神月补充道。
魅上照静静地看着夜神月循循善诱的模样,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很适合做检察官,或者警察也可以,他本就是警察之子。不,哪怕做律师应该也会很出彩。他简直是为法律而生的,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就能把法律实务做到这样好,他很佩服。
“我明白了。”佐藤光垂下眼睑,然后一阵沉默。
魅上照想要继续追问,毕竟她是举报安顺病院院长受贿的人,手里起码会掌握到一些资料,但不等他开口,夜神月就站起身来,魅上照疑惑地向他望去,一同望去的还有佐藤光。
“时间也不早了,佐藤小姐,我们叨扰您太久了,也是时候回去整理思绪,看能不能从其他方向找到突破口。”夜神月看向魅上照,他此时也站起身来。
“感谢佐藤小姐提供的线索,您放心,我们代表检察院和警察局,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夜神月温和地看向佐藤光,“倒是佐藤小姐一定要保重,不要伤心过度,也不要勉强自己,”说着,他看向阳台的波斯菊,“波斯菊不能一直放在阳台曝晒,佐藤小姐得空的话,还是偶尔把它搬到室内放一放,这样才能开得更好。”
佐藤光顺着他的话朝阳台看去,父亲种的波斯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蔫蔫的,明明父亲在的时候它们还很有精神。突然间,他回想起来,父亲对她说过,波斯菊喜光,又不能曝晒,户外阳光太大的时候要搬回室内。她还想起来,当时父亲温柔地看着她说,当初和妈妈遇见就是在一片波斯菊花园里,后来给降生的孩子取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光。希望我们小光也像波斯菊一样,向着光坚强地生长……
那些明媚的花,怎么就开始变得没有生机了呢?佐藤光怔神,双眼泛起晶莹而不知。
夜神月这时却要走了,魅上照拿起公文包,两人向陷入回忆的佐藤光鞠了一躬,随后离去。
进入电梯后,魅上照问:“你为什么突然提到阳台里的波斯菊?”
“因为那是佐藤光的父亲种的。”夜神月平静地看着电梯门映出来的两道扭曲的身影,说。
“你怎么知道?”魅上照惊讶。
“我猜的。她家柜子上的照片里,有好几张佐藤先生跟波斯菊的合影,看得出来佐藤先生很爱波斯菊。”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来问佐藤光有没有安顺病院的受贿线索吗?”魅上照疑惑。
“她不信任我们,也不信任检察院和警察局。但她想要有人可以信任。”
“这跟波斯菊有什么关系?”魅上照百思不得其解。
“你待会就知道了。”
虽然魅上照还是不太理解,但电梯门开了,他跟着夜神月一同走了出去。
今天是晴天,下午的太阳很大,有点晒。两人不约而同地眯了下眼睛。
“夜神先生,魅上先生!”就在他们要踏出单元楼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两人回头,是拿着一封材料的佐藤光。她显然是很仓促地赶下来的,呼吸有些接不上气,额前有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她平复了下心情,走到两人跟前,“这是我手里掌握的安顺病院病例造假的证据,上次检察院的人来的时候,我没有给他们……不是我不信任他们,而是……”佐藤光皱了皱眉头,鼓起勇气对这两位年轻人说,“我很担心检察院高层根本不想好好处理我爸爸的案子,也不会好好对待这份证据,我更怕他们也被贿赂。”
“佐藤小姐不怕我们被贿赂吗?”夜神月没立马接过信封,而是温柔地看着她,认真地问。
佐藤光摇头笑道,“如果我一直这么疑神疑鬼谁都不信任,我还能信任谁呢?我该怎么给爸爸讨回公道呢?”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向两人,“两位是我见过的经办人中,最细心,也是最照顾我情绪的人了,我得试着信任一下你们。”
“收下这个吧,”佐藤光直接把信封塞到夜神月手里,“这是我还在安顺病院实习的时候拿到的原件,是安顺病院定制的纸,应该很少会被伪造,虽然我还复印了好几份,但证明力应该不如原件吧。”
魅上照看着被塞到夜神月手中的信封,又看了看佐藤光希冀的眼神,心里的火苗不断跳跃。
“如果二位还有需要问的,请一定要来找我!”临行前,佐藤光站在单元门口,对夜神月和魅上照道,二人郑重点头。
离开佐藤家,夜神月和魅上照并没有急着各自回去,而是找了家较为冷清的小咖啡店坐下来梳理线索。
夜神月并没有直接拆开信封,而是把它推到魅上照面前,自己拿起菜单点了杯果汁。
“怎么推给我?”魅上照问着,手倒是诚实地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质材料看了起来。
“今天多亏你的检察官证才能去佐藤光家里访问,而且,我只是个高中生,你来看证据比我合理多了。”夜神月点完把菜单也推给他。没想到魅上照根本没注意到手侧出现的菜单。
“这个是安顺病院7月28日的检验单和打印记录,还有检验单照片……”
吧嗒,随着魅上照将所有纸质资料抽出,一支小U盘也跟着掉了出来,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猜这里面可能是7月28日检验科打印处的监控画面。”魅上照拿起U盘,说。
“打印记录和检验单有什么问题吗?”夜神月问。
“照片里的检验单跟绪方奏的病例中附带的检验单一模一样,打印记录显示这些单子都是同一天打的,但是绪方的检验单上的日期可是横跨了4年,这份带着安顺病院的打印记录初步证明绪方的病例是伪造的,如果U盘真的如我所料,那么这些足以作为新证据要求法院重判大有电器案了。”魅上照万年不变的严肃脸变得激动起来。
“但是,”夜神月喝着果汁,泼了他一盆凉水,“我们这次不是要查安顺病院院长受贿案吗?这些证据只能证明精神科主任有包庇罪犯和伪造证据的犯罪行为,但是不能证明加纳院长有受贿情形。”
魅上照却没被打击到,“能有一个案件突破,这次也算没白来。”
“只是可惜佐藤小姐还是没有那么信任我们。”夜神月平静地说。
“什么?”魅上照错愕。
“她一定还有证据没有交给我们,或者说,她给我们的证据,和给你的上级们的证据,有不同的交叉内容。”
魅上照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问,“夜神,你觉得,佐藤小姐是怎么想的?”
夜神月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瞬,“佐藤小姐根本不在意加纳院长是否受贿,她就想要绪方奏为自己父亲的死亡偿命,但法律没给她想要的结果。数数日期,她进入安顺病院实习是在1年前,发现加纳院长有受贿情形应该只是巧合,但这应该只是她通过检验科的常规性‘造假’推测出来的。看她准备证据的意识,应该不是仓促起意,而是早就知道自己在检验科做这些事情保不齐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才给自己养成留后手的自保手段。只是不曾想有朝一日这手段居然能帮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
“既然大有电器案实现不了她心中的正义,那就干脆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把安顺病院也拉进来,谁让安顺病院确实不干净,也确实在这件事上做了帮凶呢。所以她才举报加纳院长受贿,为的就是再次把东京地检也扯进来,跟警察局联合办案。”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愿意把证据完整地交给地检和警察局,而是交错地交一部分给我们呢?”魅上照问。
“我说过啊,”夜神月看着他,眼神冷静而温和,“佐藤小姐她的目的根本不是把自己牵扯到官员收受贿赂的烂摊子里,她想要的,就是为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让绪方奏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完,魅上照骤然明白为什么他在佐藤光面前提到大有电器案,提到她父亲的花,提到绪方奏应当受到惩罚……他太知道如何得到想要的线索,知道如何调动受访人的情绪,知道受访人未说出口的真实意图了,魅上照定定地看着他,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嗓音说,“夜神,很庆幸我们是队友。”
夜神月听到这话,突然笑了,“是啊,我们当然是队友。”说完,他又补充了句,“看来想要突破受贿案,我们还是得找机会见一见精神科主任才行。”
佐藤光将材料交给两位年轻人后,在楼下怔了好一会才按电梯回去。
今天阳光这么好,她得把父亲的波斯菊移下位置才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正要开锁,突然发现门缝间夹着一只粉紫色千纸鹤,远远看过去就像一朵波斯菊标本。
开了门,她将千纸鹤拿了起来,发现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字。她耐心拆开,上面印着:
吾心正义,知行合一。
——KIRA
一些案件的因果关系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流派看来其实都会有差异,这些差异也导致最终定罪量刑不同,本文中的设定服务于情节而已。
其实这个案子换个法官说不定因果关系的认定也会不一样,也没法说大有电器案的法官有什么大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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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魅上照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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