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好一会没说话。琼玉以为她被吓傻了，摆摆手，脸上表情恢复到之前的随和，“不过也没那么着急，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想多跟你聊会呢。”
余戈看着她，“聊什么？”
“你。”琼玉姿势放松地靠着车子，“看你熟练逃跑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被追杀吧，前面也有噬梦者杀你。嗯，你身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个人认为我身上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那为什么他们抓你？”
“就跟你们要抓我的理由一样吧。”
“不，我们抓你不只是因为遇上了。”琼玉单手撕下玻璃上的纸板，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透气。
外面的风拍打在玻璃边缘与窗框上，一绺绺不规整地窜进来，车内顿时多了些呼啸的噪音，让这里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僵硬沉闷。
安流的肤色一片片恢复正常，他的眼睛终于从灰蒙蒙的玉石变成相间的眼黑眼白，多长时间睁着非常干涩。
他立刻闭上眼睛，难受地捂着脸在边上缓了一会，才咬牙切齿地说：“琼玉，这次的钱你别想拿那么多了。”
琼玉眼神都没有分一点给他，仍然兴致勃勃地跟余戈聊天：“你猜一下吧，还有什么原因。”
余戈感觉在琼玉身上有一种跟言戮一样令人讨厌的东西，特爱卖关子，神神秘秘的。甚至可以说有点高高在上。只是言戮跟琼玉不同的点在于，他给答案的时候不是带有施舍意味的。他单纯犯欠。
不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有些事情能好处理一些就好好处理。
余戈配合地思考这次她被袭的原因，琼玉坐在另一侧耐心等待她的答案，安流则抱着胳膊闭上眼睛，看样子不想搭理任何人。
绑匪和人质在一辆车内如此平和地相处，任谁看了都觉得神奇。
“总不能是因为我以前招惹的噬梦者跟你们认识吧。”余戈想不出正确的答案。
琼玉眉梢扬了扬，“你这不答对了吗。”
“……”余戈静了静，声音哑了一点下去，“……何悦？”
“连对哎，你真棒。”琼玉情绪起伏不大地说，脸上笑意渐浓。
嘶。余戈倒吸一口冷气。
事情的复杂性成倍叠加了。
学生的伪装能力有点逊，这一看就是经历很多的。琼玉在口腔里反复推送口香糖，一会儿用舌尖压扁，一会儿又卷成一团。
好半天没等到余戈的下文，她不得不将口香糖丢进包装纸里，开门见山地阐明这次事件的最终目标：“第一，告诉我何悦人在哪；第二，交出你的同伴信息；第三，如果你有归属基地，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在到达这趟行程的目的地之前，如果你能说出我们想要的信息，我就放你走。”
她将车窗升回去，灌入车内的躁风顿时哑火。
“我们头顶有只小苍蝇，谁来解决一下？”
感觉到沉沉的注视，余戈从刚刚琼玉提出的要求中反应过来，忽然意识到那可能是来自小队或者基地其他队伍的救援。眉心拧起，她只能抓着裤子安静坐在原位，希望操控无人机的那个人有能力避开这即将出现的攻击，然后更稳定更隐蔽地跟踪这辆车。
安流坐直了一些，拆下手边的硬纸板，摇下车窗，伸出头朝外面看去，“要搞进来还是毁掉？”
“当然是毁掉，搞进来不就是被定位了吗？”
琼玉手指轻轻敲击车门，眼珠一转，忽然改变要求，“等等，拿进来。”
安流眯起眼，定睛望着高空中缩小成一个小点的与天空同色的小飞行器。飞行棋表面的涂料能根据环境变色，如果不是今天阳光太好，把边缘的金属边线照亮，谁都不会发现距离这辆车几百米的高空上，紧紧跟着一架飞行器。
尽管不想承认，琼玉还是挺敏锐的。如果他开窗，压根不会往周围其他地方看。
他麻木地回应琼玉的要求：“行，我搞进来。”
余戈眼神斜斜祟祟地朝安流那边瞥去，想看清他的技能。琼玉重新靠上车背，阖上眼皮，语气不轻不重：“看来你哥挺在乎你啊。”
余戈脑子也不转，张口就来：“爸妈常年不在家，是他把我拉扯大的。”
一辆大货车从面前经过，很快被甩在后面，迎面的风和灰尘蒙住安流的脸。
他啐了一口在空气中，发丝在风中飘着，听到余戈的话伸手拨弄糊在脸上的头发，“你父母工资不高啊，怎么跑国外去了？”
这一句话让余戈的头皮绷得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一样。
琼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在她耳边：“其实呢，查到你的城市之后，我们先找的是你父母。资料上写你父母的户籍，工作，资产，本来是一件相当轻松的事情，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从学校引出来。谁想到你父母跑国外去了，要不是联系海外的人脉太麻烦，我们也不至于留在这边等到现在。”
安流观察前后左右的车道，确认暂时不会有车子突然冲出来后，突然朝外面伸出一只胳膊。
余戈还没完全从琼玉的话中走出来，便听见一声器物接触身体的声音。她侧过眼，看见安流将手伸回来，掌心拿着一只只有成人单只掌心那么大的小飞行器。
飞行器通体圆形，大致像个稍扁一点的手球，拿进车内时，金属表面的矢蓝色迅速漫上一层与车子内饰一致的灰棕。
安流将飞行器上下颠倒，在飞行器底部表面，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镜片，镜片内部是较为常见的摄像头。琼玉朝他伸手接过来，用掌心掂量掂量重量，而后摘下墨镜。
余戈立刻将视线转向正前方。
琼玉脸凑近摄像头，将一只眼睛对准摄像头贴近。
飞行器上面没有制造标识，也没有能用的按键，看来是系统商城里面贩卖的商品，只是从来没见过。她有点好奇飞行的原理，拿在手里端详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最后无聊地丢给余戈。
“还有收音功能呢，”她兴致缺缺地戴上墨镜，“想说什么赶紧说，三十秒后这玩意会被拆了然后丢出去。”
余戈怀中抱着飞行器，掌心一片冰凉，重量比想象中要重一点。她抿了抿唇，而后咽下一声叹息，将飞行器交给安流。
“就这些？”
安流有些失望，他以为余戈至少会报个地址或者求救呢，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接过飞行器，默默发动技能，飞行器在他两只手掌中间颤动起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白色的热气滚滚从裂开的表面中散出。
安流被烫了一下，再次检查一遍手里报废的飞行器，确认里面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一把将飞行器抛出窗外。
“可惜了，应该不便宜。”琼玉说。说完她低头打开刚刚震动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消息。
余戈点点头，“是挺贵的。”
“哦？你买过？”
“我朋友用过。”余戈轻轻点头，说：“一只十万梦币，抵得过一次四级任务。”
还是来自于一次充当工具人的现实任务，人质被困在深山之中，只要外面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里面的人质就会受到鬼怪的伤害。
鬼怪的目标是言戮。它似乎认识言戮，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知道他的弱项——筑梦师除了在筑梦以及相关的方面天赋异禀，其他地方有极其明显的短板，远远不及执行者抗打能打，一旦被规则或者道具限制精神力发挥，就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了——更何况筑梦师是稀缺类人才，比起弄死一个执行者，劫持一个筑梦师更有价值。
言戮在鬼怪的注视下，自动掏空背包，关闭系统面板，一步一步走向山谷入口。
飞行器的涂料隐匿在天空的背景之下，越过重重险峻的地形，锁定了鬼怪所在位置。
余戈在鬼怪的剧毒蝎尾即将碰到言戮那一瞬间发动雪雷，击穿鬼怪掩埋在巨石之后的身体，成功将几个人质从危险中解救出来。
回忆到这，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几秒，但车内没人说话。
余戈抬起头，看向突然沉默的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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