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赶到公司，大多数人都带着睡眠不足的困倦。
张先生跟着打了个哈欠：“没休息好？”
“嗯呢，迎财神嘛，凌晨放鞭炮去了。”
“……你家可以放鞭炮？”
“不能，到小区外面放的。”
“明明昨天是大太阳，今天怎么就下雨了。”同事往窗外看了眼，“这个天，完全没有干活的动力了。”
张先生打开电脑：“有财有水，好兆头啊。”
“有道理，有道理。”同事连连应声，“那老板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哦？”
尚未到公司的老板并没有听见同事的话，但确实很会做老板，点了咖啡奶茶小蛋糕，摆满了办公室的长桌。
打工人能有多大的要求呢。
靠谱的公司，看得见的收益，偶尔的福利，已经能很满足了。
年节里的点心，就能把整个项目组都哄好。
在公司度过了充实的一天，张先生继续步行回家。
今天下班就比昨天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下雨，行人也几乎没有。好在路上张灯结彩，冲散了骤起的冷清。
张先生略微抬高伞沿，行道树树影随着脚步移动，稍远处的小区中亮着一扇扇窗，看着安静又温暖。
张先生突然就想念起了自己老家的房间。
细微的摩擦声和不同寻常的凹凸感从脚底传来。
抬头看天不看路的张先生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伞沿随之往下，遮住了远处亮着的窗户，也遮住了近处景观灯笼以及路灯的光芒，视野忽得一暗。
张先生抬头，对上了两张震惊的脸。
灯光昏暗，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两人脸上的细节，但情绪不容错辨。
开始是一句犹犹豫豫的问话：“……你哪位？”
然后变得警惕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两人相互确认：“不是你请的客人吧？”
“我的客人我能不认识？客人也不会在这个点上门啊！”
张先生撑着伞僵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无法控制的恐惧包围了他。
上一秒他还走在人行道上，看远处小区的灯火，这会儿他就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了？！
他不敢转身去看自己是从哪里走进来的，这个院子本身就不对劲，两边都是松柏类的树木，修剪得很规整，沿着院子里唯一一条小路，列队般的排列着，非常压抑。
谁家会把院子弄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个院子也太黑了，松柏勉强能看见个轮廓，树木后面，就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了。
唯一的小路通向一栋两层小楼，一楼对开的大门敞开着，有昏暗的光从里面透出，震惊的两位屋主站在里面，被突然出现的张先生打断前，他们正往圆桌上端菜。
这就更可怕了。
那点昏暗的光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只照亮了圆桌周围的一圈，屋里其他地方，也沉在浓浓的墨色中。而且张先生很肯定，他走的那条路上没有这种带院子的两层小别墅——周围小区全是高层啊！
“你、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啊。”屋里的人也很害怕，哆哆嗖嗖走过来关门，“大过年的别找晦气。”
嘭一声，门关上了。
微弱的光线随着大门的关闭彻底消失，张先生站在纯粹的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可能只过了一瞬间，也可能已经过了很久。
张先生听见有人说：“往前走一步。”
同时有人拉着他的胳膊一扯，让他不自觉的往前迈出一步。
冻雨打在伞面上的噼啪声骤然回归。
路灯光灯笼光，行道树上装饰彩条的光芒也在一瞬间亮起。
世界恢复正常。
张先生打了个寒颤，随即看清了拉着自己胳膊的人：“……赵、赵先生？”
赵先生松开他：“别踩火圈。”
张先生低头，他刚刚踩进了化元宝的白圈，锡纸燃烧后的灰烬里，有一个明晃晃的鞋印。
张先生：“我……”他看赵先生，“你……”
“走吧，天冷，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赵先生往前迈出一步，突然想到什么，侧回头来，温和微笑，“如果你还敢跟我走的话。”
张先生实在笑不出来，深吸一口气：“走。”
依然是小区楼下的烧烤店，依然是生意兴隆，店老板今天先送了壶姜茶上来：“去去寒。”
老板问：“今天吃点啥？”
赵先生回答：“看着来。”
老板答：“好嘞。”
半杯姜茶下肚，辛辣味从口腔上冲头顶下落到胃，张先生依然没缓过神，直愣愣问：“所以，要说点什么？”
他感到周围的食客有意无意在瞟他们这桌：“在这儿说？”
老板送上开胃小菜，赵先生没动筷，在餐桌对面做出相对正式的姿态：“这里很合适，如果没有我带着，你找不到这家店。”
张先生被这句话砸中，刚喝下肚的姜茶变成一串冰凌，激得头疼胃疼嗓子眼疼。
隔壁桌的食客：“人是你带来的，怎么吓人的也是你。”他似乎想安慰张先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嗯，别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张先生呻.吟似的问：“你们是人么？”
食客不说话了，转回去吃烤串，赵先生回答：“有些是，有些不是。”
“不管是不是，我们确实不害人。”
赵先生说：“你也看到了，鬼见到人，它们也很害怕。”
张先生：“所以……我刚刚是真的见鬼了？”他在世界观的崩塌中神奇的冷静下来，“鬼真的存在？我是怎么、我是跑他们家里去了？”
“时间、环境、气场、以及，人。”赵先生的语气像在做科普，但他讲的内容半点不科学，“各种因素缺一不可，恰好的此时此地此刻此人，恰好的目睹了一场非常规的宴席。”
张先生：“以后我还会见到这些那些“恰好”么？”
赵先生拿起筷子夹菜：“之前你说过，你换过几次工作，现在的这个是你呆的时间最久的，还准备继续干下去？”
张先生不明就里：“对。”
“为什么？”
张先生老老实实回答：“一方面是年纪大了，想稳定一些，另一方面，这也算是大公司了，各方面都不错，经济形势不好，不敢跳槽，也没把握找到更好的工作，索性安心待着了。”
“很现实的理由。”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现在呆的是这家公司，而不是与它条件相仿的另一家？为什么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在这里，而不在其他地方。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张先生犹豫：“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你可能会生气，但……那天我们真的是偶遇么？”
赵先生笑了：“你觉得，特地找个小偷来制造搭话的机会，有必要么？”
“气场如同磁场，是相互吸引的。”
“这家公司在这里，你在这家公司里，我们在这里相遇，是偶然，也都不是偶然。”
张先生：“所以我以后……？”
赵先生：“你两只脚都踩进去了，当然是已经彻底的走进来了。”
进去。
进来。
同一句话里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让张先生背后发凉，他低头看了眼老板端上桌的烤串：“这我真的能吃么？”
老板还没走远，听见了他的话：“放心，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吃过，都平平安安活蹦乱跳呢。”
张先生发泄般的狠狠咬了块肉。
他含糊不清的问：“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办法，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安心吃完这顿饭，然后回家洗澡睡觉。”赵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等明天，我把招聘链接发你，你考虑下要不要跳槽过来。”
张先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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