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被张颖打开的感应门,随着系统设定时间的到达,缓缓地合上,带着不容分说地力道,再一次形成安全与危险的分界线。
林恪心里一凉,从柱子背后走出来,连喊了几声张颖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盛明大厅满地的狼藉。
方才还站在大门旁边的人,此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张颖去哪儿了?被吹走了???
方才的风极大,不至于将他一个成年男性在瞬间吹走,但张颖只是一个小姑娘。
一个林恪不愿面对的可怕念头在心头浮现:
她还活吗……
林恪几乎是扑进前台,翻动值班表,企图找到现在正在大楼的其他人。
有,按照排班,是有人在这里过夜甚至值班的,林恪挨个拨着电话,想把这些人都叫下来。
有些人是乘着天气还早的时候回家去了,剩下的人听到是他打的电话,本都有下来的意思,但一听是出去找人,都犹豫地拒绝了他。
“林秘书,不是我不想出去找那姑娘,问题是您看这天气,咱们出去不是找死吗?”
“我知道您心善,可那姑娘都被大风刮走了,说句实在的,能不能活下来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啊!”
“林秘书,您也千万别出去了,咱们都是同事,我也不希望你再出事了……”
“听我的,咱们打个救助就行了!”
挂断了最后一个人的电话,林恪几乎是呆愣了几秒。
自从工作,他几乎每天都是沉浸在职场中度过的,事业发展,人情世故,这些几乎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
怎么一步步往上走,又怎么更加融入这座繁华盛大却又冰冷高贵的钢铁城市。
他做的很好,人生的康庄大道平铺眼前,每一块砖都似乎清晰无比。
迷茫、焦灼……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了。
一个年轻生命的存亡,就这么**裸血淋淋地暴露在他面前。
林恪神经质地抓了抓自己头发,想起什么,慌忙去看手机。
手机上已经回到了通话记录页面,5G网络变成了4G。
刚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碰到了挂断键。
最后一丝亮光似乎也消失了。
不过,现在给贺玧打电话其实也没用,他不可能从家里出来,帮不上他们的忙。
空荡荡的大厅,安静地似乎只有林恪的呼吸声。
外面的天空似乎亮了一点,变成了烟墨一般的颜色,依稀可以通过树影摇晃的程度,来判断风向。
林恪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前台的抽屉中翻出口罩,给自己叠带了两层,接着跨过散落一地的纸张和碎片,来到大门的按钮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只靠天亮程度来判断大风强弱似乎都是假象,强劲的飓风再一次灌入大厅。
林恪早有准备,右手牢牢拽住门旁边的一块把手。
听觉再一次失去,尖锐的呼啸声充斥着整个耳膜。
又是一阵乒哩乓啷,林恪躲开不断从里面飞出的东西,在感应门关上之前,抬脚迈了出去。
盛明大门并不直通外口,左右旁边两道斜坡装有护栏,直接延伸到地下停车场。不远处,巨大的人行廊桥连接两大商场,横跨在空中,那下面能观察到很多地方,也会是躲避大风的绝佳场所。
林恪抓着护栏,一步一步朝着地下停车场挪去,一边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观察着四周。
“哐啷”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疾速坠下,嘭地砸在离林恪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块固定在路灯杆上的广告牌,被风刮掉后一路裹挟,最终砸到了这里。
倘若林恪再往前走一点,很有可能会被砸个正着,死于非命。
如同被浸入冰冷的窑湖,林恪清醒了不少,将更多的注意力倾注在周围的环境中。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在黑暗的世界里,这座城市没有霓虹灯的模样。
广告大屏熄灭了,只剩下灰扑扑的一面墙。城市空旷下来,人类为了生存,退入了那些镶嵌在高楼大厦上成千上万的窗格之中,蜷缩着,点亮了照明灯,窗格透出微弱的光来,却显得那么无力。
天空从来没有离这座城市这么近过,沉沉乌云压在城市地标——那座最高的楼的尖顶上,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它压得四分五裂。
人工建筑的间隙,漆黑的树影张牙舞爪地疯狂舞蹈着,如同地狱裂缝打开后爬出来的怪物,兴奋至极地准备侵占人间。
两层口罩如同一道屏障一般附在林恪脸上,挡住从北面而来的狂风,保证林恪基础的呼吸。
从北面朝南吹的话……
林恪转向南门,改变了路径。
随身携带的手提包被打开,林恪拿出从一楼储物室翻出来的黑绳,将绳子的一端牢牢系在粗壮的柱子上,绑了一个死结。
另一端他缠在自己手臂上,为了方便,他将上身的外套全都脱掉,只剩下了贴身的衬衫。
缠绳索的技巧他本非常熟悉,但因为太久没练习,手脚有些生疏。
做完这一切后,他顺着绳索,慢慢朝后退去,一边努力寻找着张颖的身影。
风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就在林恪的绳子即将退到底端时,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张颖。
她半挂在围墙外一棵粗壮的树枝上,整个人头朝下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那棵树的位置十分偏僻而隐蔽,背后是拔地而起的高架桥,从这边的围栏望去,只能看见树冠那一部分。
林恪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与长长的头发,随着风摇晃着。
半响,她的手无力地往上挣扎了一下,犹如濒死之人最后的无声的求救。
这是还有气?
林恪手肘一发力,躲到了一处墙体之后,拿起手机拨打119。
“你好,滨海路与新江路交接的十字路口处,有人被大风吹到了树上……”
半响,对面都没有传来声音。
林恪一愣,看向手机屏幕。
——电话根本就没有打通。
信号栏已经完全变成了灰色,信号根本就没有发送成功。
就在这一刻,“轰隆”一声巨响,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照亮了整座城市。
庞然大雨倾泻而下,如同利剑一般,刺穿长空。一切生命都静止了呼吸,一切痕迹都将被抹去。
林恪听到远处慌乱响起的鸣笛声,那是还没来得及回家的人。远光灯由远及近,在暴雨中艰难前行着,却被狂风撕扯着偏离原有的路线。
林恪咬咬牙,松开手中已经到了末端的绳索,下肢发力,后腿一蹬,借着旁边建筑延伸出来的抓手,闪进了南门的保安亭里。
保安亭中,值班的保安拿着开水壶泡泡面,突然面前的玻璃门上拍上了来一只手,吓了一大跳。
保安一抬头,林恪浑身湿漉漉,一副不知是人是鬼的模样,喘着粗气:“开门!”
保安慌忙把他放了进来,林恪几乎是跌进保安亭。
保安亭本就不暖和,此刻突然进来个人,更是将外头的风雨寒气带了进来,温度骤降。
年纪轻轻的保安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恪。
这种天气,还有人不怕死地在外面乱窜???
他认识这张脸,是公司的人,这张脸过于出众,只要见过一面的,都很难忘掉。
冰凉的雨水顺着林恪的脸颊滑下,带来刺骨的寒冷,他喘着气,沙哑道:“能打电话吗?”
保安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林恪敲了敲桌子提醒,才回过神来,道:“……有!”
盛明保安亭配备的是卫星电话,倒是比林恪的手机信号强的多,很快便打通了119与120的电话。
两方详细地确认了地址之后,表示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便挂断了电话。
“请快一点,”林恪喉间涌出一股血味,他强行咽下,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沙哑:“她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了,现在又下起了暴雨,她不能再等了。”
背景音中传来奔走呼喊的人声,接线员无奈道:
“抱歉……我们全部的人力都出动了,截至现在,全市已经发生了十几起人员伤亡事件,我们会派遣附近的执勤人员第一时间赶去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了,已经是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剩下似乎只有听天由命。
挂断电话,林恪陷入了迷茫。
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小小的保安亭里,头顶的照明灯是唯一的光源。玻璃墙之外,暴雨与狂风肆虐,一切生命似乎都会渐渐在那样的环境下消弭。
“那个……”旁边,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
林恪抬眸看去,对上那个小保安的视线,小保安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低头躲开了林恪的目光,推了推手里的东西:
“你擦一擦吧。”
握着毛巾的双手居然在微微发抖。
林恪:“谢谢。”他接过毛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雨水。
小保安忍不住地偷偷再次投去视线。
林恪的五官精致立体,如雕塑一般完美的不可思议。湿透的黑发,几丝垂落在额前,莫名增加了几分吸引。
而他身上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状,包裹住他的上半身,勾勒出绝佳的身形——
这年头,整天坐办公室的白领很少能有这样的身材了。
林恪刚擦干水分,只见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又被推到他面前:“你……你喝。”
“……”
不可否认,一杯能够灌进肠肚的热水,是林恪现在正需要的。
可是……
林恪看着明显只有一只的瓷茶杯,只纠结了三秒,还是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他没有跟人共用东西的习惯,尤其是陌生人的东西。
小保安鼓起勇气,眼睛亮晶晶的,坚持道:“你浑身都湿透了……喝一杯吧,会感冒的……”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喝一口吧,就一口……”
林恪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在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脱身之时,忽然,刺耳的鸣笛声在窗外响起。
紧接着,一道强劲的光线穿透了黑暗,照进小小的保安亭里。
林恪转身一看,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一辆熟悉的梅赛德斯大G正停在亭外,见他们没反应,车主人似乎不耐烦地再次按响了喇叭。
林恪看到了驾驶室中那张熟悉的、最讨厌的、虽然非常美观但依旧被他评价为典型冷血资本主义剥削家的脸
——贺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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