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渝面色不虞地看着身边扭着退出一米远,想逗弄她的人。
男的丝毫不觉得欺负面前的女生有什么不对,他洋洋自得地对卓渝挑眉微笑,大约觉得自己蛮倜傥的,油光满面地释放魅力。
下午六点,还在不少人的工作时间内。除了其他捡尸人,还有清洁工和炉体维修工,叮当声不绝于耳,也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卓渝清楚,他们在假借工作之名说闲话。
只不过男人这调戏兼故意大声说出的话,让一切声音都渐次静止了下来。
卓渝挡着眼睛,没转头都感觉到自己身上落下了很多目光。
嫌弃的,厌恶的,不耐烦的,有些恐惧的,以及很少的一些怜悯。
她垂下眼睫,声音起伏不大,并没有男人预想中的惊慌或者嗔怪,声音听起来是很清越的,听得他心里痒痒:“大哥,你是新来的吧,半个月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男人呲牙笑,露出黑黄的牙齿:“怎么,你想说你在这更久,会有人帮你吗?”
他眼睛微眯,脖子前伸,声调拉得老长:“不至于吧?就一副眼镜框,九块九?”
卓渝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她没说话了。
男人又上前一步:“我劝你可不要觉得有人回来解救你帮你,实话说了吧!哥我看上你了,你过得多穷啊,眼镜上个药才买九块九的,跟哥,哥给你买十九的!
“再说了,我听说你跟同事啊,邻里啊关系都不好?让哥给你说和说和,哥最能跟人唠了,多好啊。”
卓渝后退一步,放下左手,轻轻扬起下巴平视着男人。
“哦,”卓渝看了一眼男人脏手捏着的眼镜框,几不可察地皱眉,“你觉得,你可以和所有人搞好关系?”
男人觉得这句话是有意抬举自己,歪嘴笑道:“当然,只要我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突然飞来的一个旋身飞踢打断了。
卓渝突然发难,侧身甩腿直接把他下巴踢了个脱臼。
不过她并没冲着踢烂脑袋来,秉着友好同事可以原谅两次的底线,特意收了力气。
男人这辈子第一次被踢脱臼,下巴剧痛,舌头使不上力,嗓子眼迸发出类似想吐的嚎叫。
他挨踢的一瞬间已经没站稳,向一边倒去,仪器外侧清灰的挂架被撞下来,正砸到他头上。
卓渝施施然站直:“你跟他们关系好?关系好怎么没提醒你,我这个人,脾气特别差啊?”
她上前一脚踢开男人挣扎中癫痫似的手,弯腰捡起自己的眼镜框,随手放在兜里。
卓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离开的发动机声后,才有人敢过来给男人正颌:“哥们,你忍忍啊。”
杀猪叫这才释放出来。
男人痛得口水横流,满地打滚。
围过来的人群逐渐吵嚷:“兄弟,就你这样还敢说都处好关系?新来的还不多老实两天,别不是哪个好哥们故意坑你,让你来吃我们卓大小姐的瘪!”
这句奚落一出,一群人都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讥笑到一半,监控绑定的铃声就尖锐连串地响起,这是在提醒那些脱岗的人回到岗位。
绝大部分还没下班的人觉得扫兴,又走回自己该待的地方回到悄悄说闲话的状态。
只不过这次闲话的主人公变成了“那个自己找揍的老头”。
男人捂着下巴,形容狼狈地找回舌头:“我他妈挨揍,怎么没人告诉我这彪子这么没人性?”
“得了吧,”围观的人嘲讽,“快维护你那破关系去吧,在这的谁不知道她脾气,今天对你都算有礼貌了。她不高兴把你打残废了才是本性!你快自己想想得罪了谁,让你上卓渝这触霉头。我看卓渝才惨呢,又被狗皮膏药粘上了。”
有人立刻不满意:“杨姐,你心疼卓渝?那小兔崽子不能好好说话,出手就把人打成这样,你怎么还给她说话啊。”
杨姐冷笑:“我真是好心捅了驴肝肺,我要是心疼卓渝,你就是心疼这老头?这么心疼你跟他过日子去,没听到他说他找对象吗?”
不满意的还是想说什么,立刻被身边的人拧了一把:“少说一句吧你,没你的事掺和什么,贱得慌?”
后面发生什么事卓渝不关心,她只是很烦这些人。
大家都是同一职业,她就是觉得有的人更脏。
眼镜不洗她就不想戴。
车自动驾驶功能坏了,腾不出手回颜思筠的碎碎念,在外不好外放声音,只能瞟一眼光屏,看看她说了什么。
颜思筠的吐槽已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不少还是卓渝看不懂听不懂的文字。
“好狗贼啊,好丑的老鬼,yue,感觉要吐了。”
“真的不是我说,这里经济发展都停滞性通货膨胀了,怎么人也滞涨,什么样的经济养什么样的人吗?——啊对不起对不对,我、我没说你。”
“你不是才17岁吗?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接三年起步牢底坐穿!”
“一想到地沟油成精就恶心。卓渝你真的下手轻了,应该把他的头拧转180°,头脚粘上扭成莫比乌斯环放地上轱辘,这样他就能永无止境地滚下去了。”
……
卓渝轻声说:“没关系的,反正他挨揍了,再有下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比起他,教唆的那个人更可恨,如果让我找到他……”
颜思筠反应大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卓渝早已经心如止水,她现在只想着快快回家休息。
报复回去的事,来日方长。
颜思筠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使她穿越前是宅女,也不代表她能安心自己的精神被一直控制在小小系统里。她告诉卓渝,从她的视角看,很像自己的灵魂处在一间监控室,大大小小的虚拟屏幕围绕着她,她的灵魂上缠绕着无数丝线,不知道要绵延到哪里去。
虚拟屏幕在她有足够电量时可以随时启动,依据她的心意随便查询资料打发时间。有的东西查不到,会出现一扇门一样的东西挡在屏幕前,好像是只能打开门上的锁孔才能查看。退出不再查找,门就会消失。右上角始终有一块屏幕保持息屏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她查了不少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东西,遇到障碍时开门难度不同,有的门很简单就能打开,有的门则牢固不可撼动,她甚至找不到撬锁的方式。
“你都能查到什么?”卓渝正在洗衣服,她一遍搓一边随口问。
颜思筠在查资料的时候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动控制电子球的办法,虽然是灵魂体,她也需要休息,这种时候可以开启自托管系统代为监控危险,也可以直接进入休眠态,跟关机差不多。
醒来的时候自己操控,金属球有微悬浮功能,可调整高度漂浮在空中,外壳随意打开关上。小球还有一个很小的发声系统,应该是给仿生人配备的,声音可操作空间很大,颜思筠花了两天时间才差不多把它调成和自己原本很像的声音。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监控能力,只能靠和卓渝的眼镜配对上来观察四周。
此刻她就操控着金属球漂浮在卓渝身边,音量调得不大:“比方说你们的通讯设备,如果我想从后台查看信息真的特别容易,那个门的锁就像不存在,一拉就开。网站之类的门锁上得比较严密,具体怎么操作我还没搞明白。”
也就是说,想要查询个人信息,对于颜思筠来说就像没有密码一样,她能随意查询。
卓渝不由得称赞:“厉害。”
颜思筠有点不好意思:“还得是困住我的这块硬件厉害,我其实是电脑白痴来着的。”
原本的黑色核心芯片卓渝还没扔,她把芯片和金属颅骨一起收进备用垃圾袋,还没想好怎么扔。
要再带去焚尸炉加热加工一遍吗?
卓渝拆过不少电子元件,颅骨只有一个接收的插口槽,里面是看不太懂的线路,应该是模拟操控的神经,没有芯片的金属球除了声音外放和数据线编辑口,只有外壳、支架、内存卡和一块微电池,按理说应该不具有数据处理能力。但颜思筠做到了。
思虑之间,房门突然被敲响。
卓渝走近房门,她微微扬声,擦手站起身:“谁啊?”
门那边传来女人压低的声线:“是我,荣佳。”
卓渝打开门让她进来。金属球悄悄下落在卓渝背在身后的手心上。
荣佳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独居生活让她感到惬意。前夫留下的财产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这两天她去社区医院打了两针强效愈合剂,贵是贵了点,可这是十几年来为数不多专业医生给她处理伤口,再坚持两个疗程,她腿上的钢板就可以拆掉了。
感谢发达的医疗科技和卓渝。以前伤口只靠前夫心情好时涂的光感杀菌液,荣佳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今年会死在折磨下。投桃报李,她想好好感谢卓渝,先考上学力证明。
不过她今天来当然不是因为身体好转道谢的,毕竟卓渝唯一的要求都还没到考试期限,荣佳另外有事相求。
卓渝让她考的临城的学力考试从40年前开始设立,说是每年真题都在题库里,但荣佳看了,只有前十年的真题,后面全都是一片空白。
中间这三十年的空白,谁知道会不会经历教材改版,教育改革等一系列的事。荣佳觉得临城考题要比备考大学时的题目简单不少,这对没有考上大学的荣佳来说是个好事。不过有一些关于如何授课的课程内容她没有学过,很需要近几年的真题去针对性复习。
为了方便打卡,她去了一个叫“通达必胜自习室”的地方学习,每个月租费300到500新币不等。
报名后会按价格分座位,这一个月客户的座位就固定在这里。
荣佳报了400档位的名额。
是那种用隔板分成一小格一小格的空间,她在最旁边。有一个同桌,也是考学力的。
她同桌叫阿妍,是重考了三次的学生,本来是在学校复习。但最近学校闹鬼,闹到闭校的程度。学校没有办法,只好把正在备考的学生分散到学校名下的各个自习室去学习。
不过,阿妍自己是无需住校了,她的朋友却还没到学完所有课程,被强行留校。
不知怎么的,阿妍坠坠不安。她总想着回去看看,但校规森严,还有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学习内容压得她喘不过气,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终日惶恐不安,冥冥之中总是下意识觉得朋友在学校中被鬼害死了。朋友已经很久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以前,她们明明有说不完的话,即使一时半会儿回复不到,朋友有时间后,也会认真地回复每一条消息。
现在聊天框里只剩下阿妍焦虑不安的碎碎念,另一端的用户已经很久没有上线。
荣佳和阿妍私聊时,阿妍甚至说,如果有人愿意帮她回学校看看朋友,她愿意用自己备考的真题来交换——当然,她不止有自己参加考试的真题。有些东西只在在校老师和学生间流通。这对备考生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荣佳当然是动心的,但她没有能力帮忙。
直到今天,荣佳和阿妍拉家常套近乎的时候,阿妍的朋友突然给她拨打了通讯。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这边骄阳似火,通讯那边却电闪雷鸣,朋友似乎是在室外,镜头直冲天空。
阿妍问朋友在哪,通讯却始终没有人声。阿妍一遍一遍询问,直到都要急哭的时候,通讯的镜头才开始晃动。
朋友的手环掉到地上了。她淋着雨回来捡手环,却没有注意到光屏正在闪烁似的,拿起就走。
阿妍焦急地呼唤朋友的名字,朋友一顿,这才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
阿妍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结了一般,她看到了自己的幻觉成为现实,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朋友的眼瞳正流着血泪,眼球弥漫黑气,几乎看不到一丝眼白。头发黏在脸上,血一样的液体从脸侧留下来,在雨中独成体系,滴答,滴答。雨水冲刷得她鬼气森森。
打雷了,突然的闪电照亮了朋友的脸,她紧盯着屏幕,脸里镜头越来越近,像是想通过设备钻到这边来似的。
阿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光屏推得离自己远一些。她睁大眼睛盯着屏幕,视频不是合成的,这是她真正的朋友。
屏幕下端,朋友脖子上明显一个血窟窿,是洞穿伤。
朋友眼睛一眨不眨,眼珠盯着镜头,嘴巴僵硬微张,牙齿间拼命蹦出仿佛在反抗身体行为的几个字。
阿妍清晰地听到了。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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