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郡和别的郡县不一样,虽然在大恒的管辖范围之内,亦有朝廷派遣的地方官管理,但他们实际上秉持着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只听从土生土长的大祭司的命令。
往日里,桃源百姓能够和朝廷相敬如宾,是因为地处大恒江山版图中央,地理位置使他们不能投向别国,再则便是因为往日的大恒安宁、国力强盛,桃源在那时对于大恒来说不过是一粒米,无足轻重,在很多事情上朝廷也就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时今日,要试行新的税赋制,我们就要改他们习以为常的祭司制。
大恒从第二代皇帝开始的田亩制是官府凭人头规划每家每户拥有的土地,有荒地和无人负责之田地时就由官府派人开垦管理或者上报户部和工部后准百姓买入;在此田亩制上实行的税赋制是以一家一户为单位,收成后以实物和金帛交给里长,里长交给乡长,乡长交给县主,县主统一收齐交予郡主,郡主从其中取出下一年郡县府衙要使用的,每个环节都要经手人亲自一一记录,最后由郡主汇集成册连同剩下的实物、金帛上交州府,州府直送户部,由陛下亲闻。唯独桃园郡,当年拒不同意这两种制法,以全郡人命要挟,朝廷迫不得已准了“独桃源郡行祭司法。”
桃源郡主郡府门前,乌压压地聚集了一堆人,都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桃源郡主坐在木椅上,似习以为常地无视底下的百姓们。
丞相派来保护我的女侍卫看着我,低声:“大人,等会要当心,这些都是本地百姓,保不准有人浑水摸鱼想干些什么。”
我把帘子放下,脑子里浮现出这个贴了胡子装作男人模样的女子的容貌,答了句:“有你和百回在,我需要怕?”
马车稳稳地停下来,前方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女子声音:“桃源郡主莫氏拜见特使柳大人,大人舟车劳顿,恭请大人在郡主府歇下,明日我再陪同大人处理一应事务。”
声音有些耳熟。
我掀开帘,目之所及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带着六七位侍女站在马车前,侍女手上各拿了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再在她们后面才是桃源百姓。
“你觉得现下这样的情况我能进去安稳地休息?”
郡主抬起头,妆容精致,头饰精美繁多,她狡黠一笑,让出了通道。
我大步上前,坐在了她原本坐的位置上:“本官乃今次推进新赋税制的特使柳氏,堂下诸位今日必不是闲得无聊跪在郡主府面前给郡主添堵的,有何冤屈诉求皆可如实说来。”
为首的是几个穿着白色祭司服的中年人,有男有女,一人一句,互为帮衬。
“郡主尊贵,无事不敢叨扰,可我等已上书半月,请求陛下另择佳地实行新税赋,却迟迟未得到答音,实在着急才率族人来找郡主、找朝廷要个说法。”“今日既然特使已到,还请特使说清楚要改赋税是要怎么改。”“试行赋税,天下万万可去之处,非要来我们桃源就是想趁机推翻我们百年来的规矩!”“当今陛下真是胆大妄为,当年他祖辈都许了我们桃源祭司,真是不忠不孝——”
“够了!”我呵斥住他们越发张狂的论调,冷脸,“在大恒的土地上,本就理应遵循陛下和朝廷的决议。诚宗念天下安稳不易、体汝等忠坚才许桃源另行一制,如今你们却拿着诚宗一片昭昭为天下的心满足自己一族的私欲!”
“试行赋税不会换地方,为了保证试行的可信度,奉陛下之命,将先废除桃源郡祭司制,行天下统一之法!”
我起身,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受,在愤怒的声浪中朝府内走去。在愤怒声音终止的末尾,我听到柔软的女声飘荡在府门前的上空:“陛下诏书已下,只说更改田制和税制,并未废除祭司一职,诸位应当知道适可为止、时命如此,不可违。”
夜晚,郡主府设宴。鱼肉菜果,应有尽有。
郡主见我来,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又目光悠长地目视我坐下,她的手里握着青玉小酒杯,笑:“大人对陛下和天下忠心耿耿,但可曾想过桃源郡和别的地方相比到底是有大不同的?桃源虽然实行祭司制,但确实是历年来最富庶的郡县;而且现在的桃源人自以为和大恒人不同,自认为是在祭司的带领下才能安详太平富有。光有这两点,百姓们就绝不会轻易听从朝廷的安排。”
女子目光如炬,认真炙热:“你可知道,你可能在试行刚开始时就丧命于此。”
茶水鼎沸,侍女着急忙慌地拿布擦拭。
我看着满桌的珍馐稀品,微微眯眼:“知道。”我拿起了筷子。
郡主看了我一眼,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倒了一杯:“雪后龙井。”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但转念一想,大恒能成为郡主的普通女子屈指可数,可莫氏一出便是三位,而且一直把持着同一郡,这样出身的郡主能打探出我的喜好不足为奇。
说不定,今日百姓齐聚府门前——也是她的手笔,毕竟只要桃源一直处于祭司制下,为了行政方便,朝廷还是会封莫氏的人为桃源郡主。
桃源,新税赋制的试行必须推,旧田亩制也必须改。
不仅仅为了试看新税赋制的可行性,更是为了日后对桃源的管理。
想到这,我感觉自己的四肢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现在就是明日白日。
回房有写小字录的习惯,百回靠在离我最近的窗边晒月光。
“那郡主准备得很充分,连你写东西的习惯都考虑到了,”百回没有与我对视,似乎在闭着眼和我说话,“案几上有三支不同款式的小头笔,我虽然没有学过写字,但也知道是用来写小字的。”
我看了看手中的兔毛小笔,笑笑,在纸上继续写未完的记录:“知道,这么明显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如果她另有所图的话,她没必要这么明显地让我知道她有别的心思,如今看来大概只是因为我是陛下特使,想讨好亲近,日后好让我替她们说话。”
“无论如何,”少年刷地坐起,看往窗外,“你家里肯定有叛徒,你要写信告知你夫人,一则是家贼难防,如果连累到你夫人可不好了,二则免得那个叛徒再传些什么信息出来,搞出些事情为难我们,节外生枝,我不喜欢。”
他扭头看我,表情十分严肃认真:“这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字写完,我将笔放置在砚台上,看他:“好。”夫人自怀孕以来一直郁郁寡欢、喜乐无常,她一向很担心我,写封信回去恰巧能让她安心养胎。
半夜,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百回警醒地让女侍卫去打探。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女侍卫就打探回来。
黑夜中,她单膝跪在我的床前,毕恭毕敬地回禀打听到的内容:“据那些奴婢说,郡主因母亲早逝承袭了郡主之位,自小孤身一人住在这郡主府里,本来好好的,直到有一年,郡主给其母上香后于夜半梦母泣血哭嚎不止,从此夜深独处时就会无端哭泣、异常悲观。府里侍者怕其出事、上面责怪,更是受了莫家的三令五申,只要郡主有此症状出现,整府人便会把住府内各个角落,以防不测。”
没想到这位白天谈笑风生、筹谋有度的桃源郡主,在夜晚竟然会有这个模样。
“后半夜警醒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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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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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桃源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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