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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急诊室兵荒马乱,祁晗和贺仁峰接连送进手术室之后,田知源等在手术室外,贺明妃情绪太激动,加上之前呛水,进医院没多久就直接昏死过去,正在急诊室病房里输液。
“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大小姐还是跟我们去急诊先把伤口处理了,手最好也拍个片子看看,玻璃那么硬,也不知道骨折没有?”
保镖们都围在田知源身旁,轮番上阵劝,却没有得来任何一句话和一个眼神。
“让开。”
手杖敲地的闷声伴着老人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
童粼扶着贺振川朝前走,接到消息时贺振川就昏过去一次,来之前又在车上吃了一把药,脸色极差,在看见手术室门口墙角蹲着的田知源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岁月留下痕迹,布满沟壑的面孔愈发苍老,直了一辈子的腰,此刻竟也佝偻起来,微微颤抖着往前走。
Beta穿着的浅色风衣上沾满了血,时间长了之后颜色变深,分不知道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一双手也是血肉模糊,她用手臂环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诺诺,听话,这里我会让人盯着,你先去处理掉手上的伤。”
贺振川难得放软了语气,想伸手去碰田知源的头发,却在半空中无力垂落。
他知道,祁晗出车祸他要负责任,可最让他痛苦的还是看见田知源眼下这副模样,那张和贺青宣相似的脸,露出陌生的冰凉眼神看着自己时,他才开始动摇了想法,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做的选择就是不对的。
田知源偏过脸,咳嗽了两声,将嘴里的血沫咽下去,借着头发的遮挡没让任何人发现异常。
除此之外,田知源没有其余任何动作,无声却态度强硬地表示对贺振川要求的拒绝。
“诺诺,从小爷爷教你的,你都给忘了吗?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你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的责任我会承担,祁家我绝不会让他们吃亏!”
果然,还是不习惯说软话的人,碰了一次钉子便会打回原形。
贺振川攥紧了手中的手杖,情绪激动之后不停的咳嗽,童粼在给他拍背顺气,看向田知源的眼神满是不赞同,出声劝她:“大小姐,您就别跟董事长怄气了,手术室里有医生,您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去处理伤口吧,要是这里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时候再过来就是了,大小姐就别让董事长担心了。”
田知源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指尖,那一团殷红痕迹是祁晗的血。
祁晗是因为她才出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她在科燠星随心所欲的行为,只顾着自己,如果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他此刻也不会生死未卜的躺在手术室里,还是她太自大了,自大到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计划中的那样,每一步都不差分毫,最后害了最不该被牵扯进来的人。
田知源嘴唇抿起微小的弧度,她果然是厄运体,遇到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楼那个被辞退的保镖是这样,祁晗也是这样,以前身边出现过的好多人都是这样,是不是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存在,活下来自己煎熬痛苦,也让无辜的人痛苦。
田知源后脑抵着坚硬的墙壁,黑发耷拉在额前,看不清表情,她抬起手背,蹭过眼尾渗出眼泪的皮肤,嘴唇被她无意识咬出许多豁口,豁口来不及结痂就又被咬开,不断在往外渗血。
田知源保持沉默,不开口说话,和贺振川僵持很久,直到童粼带来贺仁峰的消息。
另一辆侧翻的车内坐着贺仁峰,司机没有他幸运,还没上救护车之前就断了气,贺仁峰满身是血的送进手术室,还好救了过来,手术结束后就送进了icu,顾维雅也收到车祸消息赶来了,还没进医院就晕过去好几次,现在刚清醒就想见他,贺振川这才拄着手杖离开。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田知源睫毛动了动,抬眼就看见那天二楼天台上见过的男人也在,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两人是一对夫妇,身份也就很明显了。
祁晗的父母和哥哥。
“是贺小姐吗?”
貌美的Omega蹲在田知源身前,在梦魇时见到的记忆片段中,田知源看见到过十年前的许沁阳,柳叶眉桃花眼,很江南女子的温婉清秀长相,十年过去,竟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盘得精致的头发有些跑乱了,此刻裤脚都还沾着泥土。
祁晗肖母,只要见过许沁阳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他还都是挑着妈妈最漂亮的地方长,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就和许沁阳的如出一辙。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田知源再也绷不住了,泪如雨下,膝盖往前倒,跪在许沁阳面前,呜咽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Omega拥住她,本该是最伤心的人,却还是出声安慰她,安抚地抚摸着田知源的头发,红着眼眶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哽咽:“别担心,也千万别自责,祁晗这小子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好不好?”
祁曜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根本待不住,叉着腰来回走,池裕按住他的肩膀,叹气:“哥你别走了,我真的看着都头晕。”
耳边是田知源压抑的哽咽哭声,祁曜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他关心则乱,此刻根本无法保持冷静,“不行不行,我不走我心里太乱了,这手术还要做多久?”
池裕刚想张口说话,就听到许沁阳在喊人,“阿曜!快,贺小姐晕过去了,快去找人!”
他赶紧上前一步,紧皱着眉从许沁阳怀里接走昏过去的田知源,一把抱起来:“我送去急诊,许姨你们这边有情况了给我打通讯,小田这边我去守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行,你快去吧,没事了也告诉一声!”
“知道了,走了!”
祁曜握紧许沁阳的手,却忍不住的发着抖,“妈,你别抖,祁晗那臭小子一定会没事的,他打小就比我皮实抗揍,这一次一定也能扛过去!”
许沁阳心里也着急,但不至于像祁曜这样流于表面,她抬手锤了祁曜一拳,反而释放了些心理压力:“滚一边去,别在这儿恶人先告状!学学你爸,稳重些!”
祁曜看向一旁坐立难安的祁泽,他眼眶都红了,闪着泪花,一直在盯着手术室亮着“手术进行中”的红牌子。
祁曜反手擦了两把脸,却越擦越多。
许沁阳看着这父子俩叹气。
……
田知源发起了高烧,甚至出现了惊厥,反反复复做着片段似的短梦,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梦境,耳边忽远忽近,出现人的声音,光线摇晃,仿佛自己被锁在了一个昏黑的小匣子里,周围都是记忆的碎片,她却没有能力将其串联,组成完整的记忆。
跑到车前时看到的那一眼印刻进了内心深处,勾动田知源觉得自己都快要失去的恐惧,那股恐惧顺着血管源源不断地蔓延全身,眼前无数次闪过祁晗眼眉的轮廓,整个人像是溺在冰凉无垠的深海,体内却不停蒸腾热气,循环往复,被架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
不知道何时这种煎熬慢慢如退潮的海水般消失,田知源感觉有冰凉的帕子细致地擦过脖颈和脸颊处的皮肤,带走退烧时发出的黏腻的汗,熟悉的柠檬香让她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田知源睁眼便看见了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床旁不远处的玻璃窗透进来橘黄色的夕阳,窗开着,微风吹得窗帘飘摇,在视线中晃呀晃。
耳畔是悠长稳定的呼吸,田知源转过脸,看见了挤到她病床上跟她睡一起的祁晗,眉尾和下颌都贴了张小小的创可贴,病号服的领口露出已经结痂的擦伤,微长的黑发温柔的耷拉在额前。
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的胳膊一下子收紧,田知源没有防备,被夹进紧闭着双眼的男生怀里,嘴唇贴上一片温热,她愣愣的看着,一滴滴眼泪从那双紧闭的眼中流出,砸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再往下。
“餐厅那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田知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点了头又摇头。
她能听见贺明妃和傅昭南的交流,但她也是进去之后才知道餐厅就是为她搭的戏台子,她想给傅昭南机会,这样她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接近他,只可惜没能成功。
“傅家和那家医院的猫腻我替你去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做检查,养好身体,如果芯片不能够安全拿出来,那我们就去找降低影响的方法,现在有什么东西能比你活着更重要?”
事情已经脱出控制了,傅昭南和贺明妃的所作所为影响的不止是她一个人了,蒋慧、桑又珩、辛柏青…科燠星那么多条人命还有贺家那么多无辜的人,祁晗被她牵扯踩了趟浑水,能活下来全是他自己幸运。
祁晗紧盯着田知源,看清她眼中的挣扎、犹豫、心疼和后怕,他又何尝不是。
车子的失灵已经能表示这根本不是车祸而是**,而那辆车原本是贺家的,如果贺振川没有找他,那他也不会坐上那辆车。
那原本会坐上车的会是谁,祁晗光是猜测都不敢。
“所有的事我替你去做,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田知源,我不会信你了,你对我的所有保证都没有做到过。”
祁晗垂眸,田知源只是看着他,滴到她脸上的眼泪,仿佛她也在哭一样。
田知源拿手擦了擦祁晗脸上的泪,他们俩似乎是位置调换了一样,在科燠星时她老爱哭,就是祁晗给她擦眼泪,现在到了首都星,爱哭的变成祁晗了。
田知源想起一开始她选择祁晗,心里最阴暗的想法。
从首都星离开,到科燠星之后几乎没有喘息的就要融入陌生群体进行生活,北区一高对她来说不算是个好地方,刚出逃成功她心中都是怕被抓回去的恐惧,没有安全感,长期以来软禁似的生活再加上被植入了田招娣的记忆,她甚至很少对自己产生存在的认同感,乐观能让她更快地获得人的好感,更好的融入集体,所以她就这样做了。
自毁情绪和求生**,两种情绪经常在田知源体内打架,让她痛苦不堪,亲密关系能暂缓这种痛苦,让她产生其他的情绪,祁晗又恰好符合田知源的标准,所以她选择祁晗。
但田知源对维持亲密关系并不熟练,加之这段关系又来得太快,她的个体性太强,行为做事都很主观,很难做到真正的身心都依靠一个人,她无法确认除了自己外还有其他的安全区或者是安全体。
现在看来,幸好有祁晗在,不然她也撑不到现在。
田知源拉起祁晗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我没事
“怎么不说话?”
话脱口,祁晗就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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