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手中各提着一盏油灯,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众人心里才明白孙知府口中的破坏为何意。
白日看的时候,虽是残骸,但好歹还有屋子的大概结构,现在却全都倒了下去,横七竖八地交错堆叠着。
不过其实也不难调查,火势从何而起,何处便被燃烧得最厉害,只需找出这块地方即可。
五人朝里头走去,一人一个方向,提着油灯仔细搜寻起来,一时间,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翻找时木块倒地乒乓哐啷的声音。
忽然,乐言惊喜地喊出了声:“我找到了!”
众人直起腰,迅速走到他的身边,郑止问:“哪里?”
乐言抬起手,欣然笑道:“看!”
那是一捆只燃烧了半截的佛香。
郑止微微拧眉,神情有些严肃:“没有烧完,火势应当不是从这里起的。”
乐言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火是从这儿起的,好歹是一个证据不是吗?”
他将油灯移向一旁的柜子,示意他们往这里瞧,“你们看这儿。”
在油灯明亮的光照下,众人清楚地看到,里头装着满满一柜子的佛香。
郑止瞥了一眼身旁的孙知府:“这个柜子你原先没看到吗?”
孙知府有些窘迫地支吾出声:“这、这……确实……是下官办事不力了……”
乐言将手里的佛香丢到柜子上:“你也别怪他,这柜子隐蔽得很好,在桌子底下翻出来的。”
江远潼忍不住问:“寺庙不是常用佛香吗?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乐言:“……”
郑止:“……嘶,好像有道理啊。”
乐言憋出一句话:“万一……是备用的呢?”
周与舒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客堂是招待宾客的地方。”
是啊,谁会在招待宾客的地方放这么一柜子佛香啊?
套用一下就是:你会在你家招待客人的厅堂放一桌纸钱吗?
众人忽然沉默:“……”
“咳……”孙知府清了清嗓子,有些窘促地出声道,“大人,其实……这佛香不止可以……用来祭祀、或祈福……还有其他用途……”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孙知府顿觉头顶的压力更大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佛香呢……对一些商贾来讲,还可以作为、作为名贵香料……”
“当然,我并没有暗指旁的意思,还请几位大人不要误会……”他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声。
在场的周与舒、乐言等人,哪个不是出身尊贵,从小富养长大的?自然没听说过这种学问。
对于达官贵人,这香只是普通的香;对于平民百姓,香料也无甚么用处;只有处于中间有点小钱懂得享受的,却又买不起真正名贵稀有香料的商贾,只能用这种佛香来代替了。
话都已经说出了口,想收也收不回了,孙知府便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其实佛香在寺庙里,同样也有其它用处,比如可以提神醒脑、帮助僧人静修打坐、还可以祛除异味……”
“说不定还能驱逐害虫呢。”
听他这么一解释,众人纷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孙知府仍然觉得有些尴尬,还想再说两句补救的话,乐言却直起身子遣散众人,叹息了一声:“行了行了,大家都再找找吧。”
但找了一圈,油灯的光都暗了,还是一无所获。
乐言惊奇了:“难不成……不是人为的,只是意外?”
周与舒不冷不淡道:“若真是意外,火不会半天都扑不灭。”
那火实在是太蹊跷了。
郑止斟酌着开口:“孙知府,你当真问过了庙里的所有僧人?”
“是啊。”孙知府也是头疼得紧,“这庙里的僧人是有数的,我按着名字一一问过了,而且这些僧人呢,都是三三两两跟在一起的,当时起火的时候并没有可疑的人单独出现在客堂附近。”
“更何况,别提这着火的事了,我就是只问些其它无关的事情,他们都不肯说。”孙知府忧愁地叹了口气。
郑止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既然是招待宾客的地方,那这客堂里难道就只有宾客,没有僧人吗?”
孙知府有些无措地搓了搓冰凉的手:“是有僧人,不过发现起火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都被困在里头了,有的受了伤,有的已经……”
乐言点头道:“看来还是得问问那些在场的人。”
周与舒淡声开口:“今日太晚,明早再去问吧。”
几人点头应下,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
万籁俱寂,一夜无梦。
江远潼神清气爽地从床上醒来,桌上的早饭还是温热的,他速速洗漱完,吃了个七分饱,便去院子里寻人了。
说好今日要去询问那几个受伤了的病人,他记得孙知府提起过,好像要拐两个弯儿……
江远潼在附近找了找,还真让他在一个院子里看见了周与舒他们几个的身影。
乐言走到江远潼身边,右胳膊撑在他肩上笑着问:“江公子醒啦?你没来之前,我们可是问出了重要线索呢。”
“什么线索?”
据那些伤号回答,昨日在客堂时,忽然间有人发现屋子里起了浓烟,不知是谁点燃了地毯,很快就演变成了大火,他们急着要出去,结果门窗都被锁死了,还是被人从里面锁住的。
孙知府挨个儿问了一遍,都回答没看见可疑之人。
可是这么多双眼睛,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郑止将几人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几个能听见:“孙知府,既然门是被人从里面锁上的,这说明……”
孙知府面色凝重地回答:“案犯是出自这群人之间的。”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孙大人!前院来客认领遗体。”
郑止轻轻仰首,心情颇为愉悦:“走,去看看。”
快走到前院时,远远就听见了一阵悲恸的嚎哭声,见他们来了,旁边的侍卫上前行礼:“大人。”
有对夫妻正跪坐在一具遗体旁边,沉浸在丧女的悲哀中哭天哭地泪流不止。
“夫人……别哭了,沅儿她……看到,一定会难受的……”
“沅儿,我的沅儿啊……你让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的沅儿……”
乐言垂下眼睫,轻叹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大人!”那位妇女抹了把眼泪,颤抖着声音抱住乐言的腿,扬起一张绝望又苍白的脸庞,“求大人查清案子,还我家沅儿一个公道!”
乐言慌忙地伸手去扶她:“夫人快请起!不必跪我!”
“沅儿……我的沅儿啊!”
妇人再次瘫坐回去,抑制不住沉重的悲伤与打击,放声大哭了起来。
江远潼瞧着面前只剩下两具遗体,便问了一句:“其他的都被认领了吗?”
孙知府回答:“昨儿个晚上领走了一个,加上现在这个,只剩下一具了。”
江远潼点了点头。
郑止抚着下巴若有所思:“无故失踪一晚上,家里的人就不找吗?”
乐言还在那边安慰着人,郑止瞧了一眼,悠悠说道:“别说是儿女了,小少爷若是出门一个时辰没回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牙子拐走了。”
“哦?”周与舒眸子微挑,“确定不是纸醉金迷去了?”
郑止:“……”
待那对夫妻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后,便互相搀扶着过来对众人答谢,正巧瞧见了那具无人认领的遗体,细细观察了一下,那妇人不禁疑惑地拧了下眉。
“欸?”
郑止敏锐察觉到,问:“这位夫人,您可认得出死者的身份?”
妇人的眉头越拧越紧,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有点像……但是不确定……”
“孩儿他爹,你过来看看,是不是那个孩子?”她朝男人招了招手。
于是男人也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左思右想,神色凝重:“嘶……还真挺像的……”
乐言忙问:“夫人,您认得她吗?”
那妇人直起腰,语气透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奈:“我也不敢保证……毕竟很久没见过了。”
周与舒:“但说无妨。”
妇人便迟疑道:“这姑娘……有点像我一个邻居的孩子……”
她看向自家男人,回忆着道:“好像是叫什么薇……”
“罗薇。”男人肯定地说,“那家大哥姓罗。”
“对!罗薇姑娘!”妇人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激动,“我家是前两年才搬来的镇子,当时人生地不熟的,沅儿胆子小,想出去玩又不敢,天天待在院子里,这小薇啊,就经常来家里找沅儿。”
“那方才为何不确定呢?”郑止问。
妇人叹了口气:“唉……大人有所不知啊,小薇早在去年就失踪了,几乎失踪了大半年,她爹在找她的时候也不见了,现在都没回来,她娘又得了失心疯,年初好像是被她娘家人给接走了。”
男人接话道:“都一年没见了,是不是她……我们还真不太能确定。”
郑止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道了一句:“没关系,谢谢你们。”
乐言问:“那你们可知,她母亲是被人接到了何处?”
妇女摇头答道:“这我们哪儿知道啊,也就是两个孩子平时在一起玩儿,我们两家都没怎么交谈过,小薇不见的时候,沅儿还伤心了好久,却没想到今日……”
说着,她声音逐渐哽咽,趴到丈夫怀里禁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乐言只能叹了口气:“好的,多谢你们了……节哀顺变。”
夫妻俩带着女儿泣涕如雨地离开了。
江远潼沉思道:“看来要去查一查这个罗薇姑娘了。”
孙知府却道:“不,真正的切入点应从这座寺庙查起,一个失踪了大半年的人,突然出现在此处……”
话音未落,乐言突然“啊”了一声:“那个传闻!”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过去,乐言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还记得我说过吗?传闻中,这座寺庙每到半夜总有女子的哭声。”
孙知府:“您是说……罗薇姑娘先前失踪……其实是被关在这里了?”
“很有可能!”
郑止微锁眉梢:“昨日清点尸体时,可有寺庙的人在场查看?”
孙知府回答:“没有,我特意吩咐侍卫在旁边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乐言思索片刻,提议道:“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那个住持和方丈。”
江远潼也点头附和:“但如果直接去问,不管是真是假,他们肯定不会说实话的。”
此事疑点重重,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调查,眼看着时间已到晌午,郑止便提议先去用膳再做打算,众人点头同意,随即一同朝斋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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