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当差的仆人,时时刻刻都要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春桃在府上待得时间久,自然也察觉出江远潼对于周将军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因此平日里的伺候也格外用心。
这天,她正要去后院浇花,忽然一个小厮过来说:“春桃姐姐,府外来了个人,说是找江公子的,自称什么……吴忧,还说有急事要见他。”
吴忧?
春桃记下名字,又折了回去,将事情告诉了江远潼。
江远潼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吴公子来了?让他进来吧。”
春桃:“是。”
吴公子的住所离王府那般远,他既然来了,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江远潼收了医书,跟着春桃一起出去了。
一看到江远潼,原本哭丧着一张脸的吴忧瞬间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疾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发颤:“江兄!江兄您可要帮帮我啊!我是真没主意了!”
“别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吴忧垂头丧气地长叹了一声,浑身都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气息:“哎……!别提了!今日不是殿试吗?我一早就去了宫门口等候,结果他们说,已经有一个叫‘吴忧’的人进去了。”
江远潼愣了:“啊?”
吴忧心急如焚,来回踱步:“江兄,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我……我到底是不是吴忧啊?”
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偌大京城,吴忧的记忆尚未恢复,又碰上这种事,他现在什么都不敢相信,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
江远潼领着他朝别院走去,安慰道:“你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见到周与舒,江远潼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出来,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现如今,也只有周与舒能帮得了他了。
周与舒稍微一思索,道:“此事,怕是要进宫一趟。”
吴忧拿不定主意,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连急声附和:“好,走、走走……我都听你们的!”
备好马车,周与舒带着他们先去了一趟郑府。
听了大致经过,郑止的笑意淡了不少:“你们说得可是真的?科场舞弊乃是死罪,不可乱说的。”
江远潼有些忧愁:“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先去一趟贡院吧。”郑止说。
他说这话,意思便是肯帮忙,吴忧霎时感动得眼睛一红,悄悄用袖口揩了揩眼泪。
马车快行驶到贡院时,江远潼琢磨了一路,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来。
“我们就这么直接去吗?不通知一下府衙?”
府衙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管的,主要处理各类民事纠纷、人口户籍、审理案件等事务。
大理寺则负责审理重大复杂的刑事民事司法行政案件。
郑止作出解释,又轻飘飘道了一句:“我是正一品。”
江远潼:“……”
这话说得好轻松,好像正一品有多了不起似的。
正一品确实很了不起!
虽然不知左相是干嘛的,但这称谓听起来就很厉害!
周与舒状似不经意道:“江大夫,我也是一品。”
江远潼:“……”
你们一个文官,一个武官,有什么可比性吗?
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赞了一句:“是吗?好厉害啊。”
周与舒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过去,悠悠瞥了郑止一眼。
郑止:“……”
狗。
四人信步进了贡院,郑止直接看向门口的一个仆役,问:“知贡举何在?”
仆役回道:“刘大人正在誊録所呢,几位大人可有要事?”
“本官查到一个月前的会试存在舞弊行为,特来追查。”低沉的嗓音淡淡的,却极具威慑性。
仆役惊愕地往后退了半步,肃然躬身道:“还请几位大人移步至公堂,小的这就去禀告刘大人。”
江远潼双手捧着青瓷茶杯,在仆役给自己倒好茶后礼貌地道了声谢,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好庄重的地方……
指节有些紧张地蜷了蜷,江远潼抿了口茶,余光忽然被一旁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一排排号舍规模浩大地横列在外,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不远处耸立着两座高大的楼,四角攒尖顶宛如小峰,不知见证了多少学子在此苦思冥想奋笔疾书。
周与舒贴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一瞧,低声道:“那里便是考试的地方。”
江远潼视力不错,很清晰地看到那一间间号舍狭窄得紧,不禁有些惊诧。
“那也太小了吧?”
周与舒回答:“已经算大了。”
郑止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微微笑道:“对,这还是重新修缮过的,考生答题、吃饭、睡觉都在里头。”
江远潼微微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就、就那么小那么窄的房间……能吃饭睡觉???
郑止道:“看见正面的板子了吗?一间号舍有两块木板,一块作凳子,一块作桌子答题,晚上把上面的木板卸下来,两块拼一起便是床。”
“这里没扩建之前,屋顶的瓦都是破的,有的板子长短不一,拼不成床,便只能趴着睡,下雨了还要提防试卷会不会被淋湿,若是破损了,参考的资格会当场取消。”
除此以外,每间号舍都会放置一个恭桶,但若是你想去茅厕解决,则需告知监考的官员,他们便会在你的试卷上盖个戳子,阅卷官见了,知道你出去上过茅厕,心中觉得晦气,即便你的文章作得有多凤采鸾章,很大几率都会被刷下去。
所以,大多考生都会在恭桶里解决,味道经久不消散。
回忆起以前,郑止一时间百感交集,感慨道:“难呐。”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一个体型微胖、舒眉朗目的人走了进来。
“郑大人,周将军。”刘大人毕恭毕敬道。
他便是此次会试的知贡举。
知贡举一般由朝廷的名望大臣担任,皇帝随机派遣,每年都不同,刘大人持身以廉,品性刚正不阿,断不能容忍作弊这种行为存在的。
几人都是老相识了,郑止简单明了地说明来意,希望刘大人能提供一些头绪。
刘大人稍加思索,道:“这样,今日殿试,考官恰好都在,不如把他们叫过来问问?”
他虽是知贡举,但职责也仅是管理考场事务,具体阅卷批改什么的,由其他考官负责。
江远潼点头同意,却又在看到面前乌泱泱一群人时,彻底愣住了。
不是……
考官这么多的吗?
他求证似的将目光转向周与舒,对方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幕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郑止察觉到他的视线,适时解释道:“考试过程繁杂,考官多一点是正常的。”
面前的官员已经分成了两队站立,一队为内帘官,一队为外帘官。
以至公堂为中心,周围的掌卷所、受卷所、誉录所、对读所、弥封所等由外帘官负责,主要维持考场秩序,为内帘官阅卷提供各类服务,确保考试的顺利进行。
而以聚奎堂为中心的刻字堂、刷印房一片区域,为内帘区,试卷的印刷、批阅,以及考生录取和定榜等都在内帘区进行。
为了杜绝勾结舞弊现象,保证一定的公平性,贡院不仅对考生严加监考,考官之间也不允许私下交流,更不得在考试期间离开贡院。
在这样的管理下,又怎会出现作弊行为?
众人纷纷低声议论着,对郑止的话半信半疑。
刘大人递过来一本厚厚的会试录,郑止瞥了一眼,没接,只道了一句:“相貌册。”
相貌册记录了考生的相貌特征,在进入贡院时,考官会根据相貌册判断是否为本人考试。
郑止翻到有“吴忧”名字的那一页,核对了一下特征,确定他便是吴忧本人,那又怎会多出来另一个“吴忧”?
再结合吴忧丢失记忆一事,郑止心里忽然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
“你的路引可在?”郑止问吴忧。
有了路引才有考试资格,吴忧却摇了摇头,说家里没有任何公文,连他自己的户籍都没有。
江远潼迟疑道:“会不会是……同名了?”
刘大人在一旁回答:“同名的人,我们会另外记录一本册子,其中并无他的名字。”
郑止将相貌册放下,扭头问那一群考官:“吴公子的试卷可在?”
“在。”誊录官拿着文薄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翻到吴忧那一张,郑止大致扫了一眼,问一旁的吴忧:“可有印象?”
吴忧拧眉细细阅读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这字迹……确实与我的很像,但内容……”
吴忧往深处想,大脑就一阵阵的刺痛,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脑袋,额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江远潼:“还是先别刺激他了吧……”
郑止轻叹了一声,一旁的刘大人紧张地捏着手:“郑大人,可有何处异常?”
他不紧张才怪,考场若是出了事,他们这些官员都要受罚,轻则革职为民,重则斩首示众。
郑止又叹了一声,目光移向远处:“不好说啊。”
底下的一群官员站不住了,纷纷道:“郑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试题泄露还是冒名顶替?我只是负责对读的,应该与我无关吧?”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郑大人还没开口呢,你就急着撇清职责,莫不是心虚?”
“我心虚个屁!难不成你觉得是我的问题?我倒要怀疑你受贿包庇了!”
底下的争吵声陡然大了起来,吵得刘大人更是头疼,斥责喝道:“别吵了!”
郑止语重心长道:“这件事……恐怕要刘大人与我们进宫一趟。”
刘大人目光沉凝,他抬手抚了抚胡须,半晌后终于道了一个字。
“好。”
郑止转身,信步朝贡院门口走去。
算算时间,这会儿殿试还未结束,他倒要看看,那人与吴忧长得是有多像,才有信心顶替他去参加殿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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