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潼追问个不停:“你要去多久?”
“时间长吗?”
“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与舒只能含糊几句将事情应付过去,转而催促他:“殿下还在外头等着呢,你先过去,回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江远潼也不好让十六皇子等太久,便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马车快驶进皇宫里时,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一路上,尚十六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多都在讲他与长公主的事,江远潼望着他这般模样,恍惚之间才在他身上看到了点少年的影子。
皇家贵族什么的,当真可怕啊……
转过朱漆回廊时,江远潼正好与一抹粉色身影擦肩而过,那袭粉裙翩跹,侧颜竟与他之前在存真观偶遇的姑娘有七八分相似,江远潼心头猛地一震,回头望去,那身影却已悄然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注意到他的动作,尚十六在前方停下步子,问:“江公子?怎么不走了?”
江远潼如梦初醒,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药箱背带,点点头,迈步跟了上去。
“阿姐!”
踏入内殿时,江远潼只觉心跳如擂,殿内沉水香气在鼻尖萦绕,香炉青烟袅袅升腾,为这方空间平添了几分朦胧,他没敢抬头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参见公主。”
霁宁放下折扇,唇角漾开一抹浅笑:“江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既是阿承的朋友,便不必讲究这些礼仪,坐罢。”
随着她示意,身着藕荷色宫装的侍女捧着剔红漆盘步入,霁宁执起青瓷茶壶,沏了两杯茶水:“和亲的事,阿承已同我细说了,只是深宫妇人不便出行……只好劳你走这一趟。”
竟然连自称都省去了,江远潼受宠若惊:“公主这么客气……也不必如此称呼我,唤我名字便好。”
霁宁低眉浅笑:“江公子尝尝这茶如何?”
江远潼便托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捋了捋热气,微微抿了一小口,茶汤入口清冽,他斟酌着道:“嗯……这茶当属上品,可是明前龙井?”
霁宁并未直接回复,只是微垂眼睫,纤长的手指沿着茶盏边沿缓缓摩挲:“原是父皇所赐,一直珍藏着,招待贵客时才拿出来。”
闻言,江远潼捧着茶盏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一时不知该不该将茶放下。
长公主这番话……是在暗暗提醒他什么吗?
宫中之人,一言一行皆有其意,他听说皇宫里的妃嫔皇子,或是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小姐,经常明里暗里的斗争,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
思及此处,他心中不禁一阵懊悔,出门时说什么也该把周与舒拽来的,这般暗藏机锋的交谈,他当真应付不来。
霁宁将茶盏轻轻搁下,目光看向江远潼,又缓声开口道:“阿承他自小就无拘无束的,父皇怜他年幼失恃,管教上难免宽松些……若是平日相处时有冒犯之处,还请江公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尚十六顿时不乐意地唤了她一声,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皇子,阿姐这般数落他,未免也太不给他留颜面了。
霁宁见他这副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你啊你,非要我把话说得再清楚点吗?如今阿姐尚在宫中,还能护着你几分,以后阿姐走了呢,你和母妃怎么办?”
江远潼瞬间就明白了霁宁的意思。
她是和亲公主,要嫁到远在西南的平清去,不知以后几年才能回来一次,担忧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受了欺负无人庇护,便找到了自己。
尚十六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谁惹我我就揍谁呗,反正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气,没人敢讨打的。”
江远潼思忖一瞬,开口道:“公主放心,我与殿下交情匪浅,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周与舒的朋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在下定当尽力。”
“就是就是!”尚十六立刻接话,亲昵地搭上江远潼的肩膀,“我跟江公子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您就别瞎操心了。”
霁宁看着他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只得摇头轻叹,转而对江远潼郑重道:“这孩子调皮惯了,若是日后闯了什么祸,还请江公子多多管教,不必手下留情。”
“阿姐~”尚十六拖长了声调抗议,方才还说既往不咎呢,怎么现在又不让手下留情了?
霁宁轻抬皓腕,示意身旁的宫女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听闻江公子有家医馆,我在这深宫之中,实在寻不出什么稀罕物件,除了些寻常的金银细软,只命人搜罗了些医书……不知合不合江公子的心意?”
江远潼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册,不由讷讷道:“公主也太客气了……”
见他将礼物收下,霁宁紧绷的肩线这才不着痕迹地松缓下来,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至耳后,转而寒暄起家常来。
气氛渐渐融洽,趁着霁宁低头饮茶的间隙,江远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我们入殿时,看见有个姑娘跑出去了,不知那位是……?”
霁宁“啊”了一声,执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简略回复:“那是我十九皇妹,年纪尚小,平日里最爱寻人玩耍解闷。”
江远潼敏锐察觉到她不愿多说什么,识趣地不再追问,待殿外暮鼓初响时,便适时起身告辞。
霁宁问:“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江公子不再留一会儿吗?”
江远潼婉言谢绝,借口医馆缺不了人,霁宁稍微有些遗憾,但也送他出去了。
…………
吃过晚饭,咘咘兴冲冲地拉着于情坐在廊下,从油纸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新买的点心和酥糖分食,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吃什么呢,给我也分点。”
于理不知何时倚在了廊柱边,咘咘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酥糖全扫进油纸里:“你怎么来了!”
于理屈指在两人额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看着他们吃痛捂额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我是来监督你们的,时间不早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跟主子出门,知道吗?”
有人走便会有人留,四人猜拳决定,最终于理成了那一个留下来的幸运儿,这会儿他抬头望天,心情颇佳道:“虽然这回不能跟着主子一起出任务了,但留下来也有留下来的好处,听说江公子过两日要做一些糕点,说不定还有清甜解暑的绿豆汤呢。”
“哎呀呀~某人好像就没有这个口福喽~”
咘咘真受不了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见于理还要再说,他一把拽过于情,逃也似地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次日下午,暮色微沉,因石老先生有事外出,医馆便早了一个时辰关门,江远潼收拾好东西,背着药箱就去乐府了。
刚踏进乐府花园,便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江远潼抬眼望去,只见秦渊与舒归念正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白玉麻将牌碰得清脆作响。
瞧见他来了,乐言热情招呼道:“江大夫来得正好,三缺一就差你了!”
恰在此时,婢女端着青瓷盘盛的西瓜走了过来,乐言便将银叉递给他:“来尝尝,井水里冰镇过的西瓜,甜着呢。”
江远潼叉起一片瓜瓤尝了两口,见乐言只招呼别人,不由问:“你不吃吗?”
乐言摆摆手:“我就不吃了,这几日腹中不适,可不敢再贪凉了。”
舒归念摸牌的动作一顿,抬眸问他:“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谁知道呢,许是夜里未关窗着了风邪。”乐言拍着肚子叹了口气,“这两天的鬼天气忽冷忽热的,真叫人吃不消。”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江远潼:“诶,江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瞧瞧是什么原因。”
江远潼欣然答应,把脉时,秦渊在一旁轻笑:“小少爷,找咱们江大夫看病,那可是要给诊金的。”
乐言郑重其事道:“江大夫乃一介神医,别说银子了,给金子我都是应该的。”
江远潼顿时又气又想笑,撤回了手说:“我不看了。”
乐言忙憋住笑意神情凝重道:“快别说了,一会儿神医不给我看病了。”
秦渊一本正经地点头:“江神医别生气,我给你双倍银子,也帮我瞧瞧吧。”
江远潼:“……”
把完脉,江远潼正要开口,乐言就迫不及待地凑近:“江神医,我这究竟是何病症?”
江远潼淡淡道:“脾阳虚,买点健脾丸吃吃罢,早晚各服一次。”
秦渊闻言,不由分说拉过一旁沉默着的舒归念:“正好,给这家伙也看看,这两天总不好好吃饭,是什么原因?”
手指在腕间停留片刻,江远潼收回手,漫不经心地回答:“脾气虚,买点益气丸吃吧,服法同上。”
乐言立马语气浮夸道:“哇——真不愧是神医啊,一摸就知道病情了!江大夫真乃华佗再世,佩服,佩服!”
舒归念则若有所思地问道:“这脾阳虚和脾气虚……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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