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十八,便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春分,春分过后,夜一天比一天短,昼一天比一天长,万物复苏,农事繁忙。
按例,皇帝要在这段时间到郊外扶犁亲耕,以祈五谷丰登,而除了他,随行的一些朝臣亦需下地劳作,舒归念自然也包含其中。
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因去年年底收成颇丰,有大臣提出建议,不如两人组成一队,比试比试哪一队耕作得更快更好,黎阳帝觉得在理,便应允了。
于是下朝后,小文官就乐颠颠地凑过来,想问问舒大人愿和谁组队,可话还未说出口,便看见了一旁抱臂而立的秦将军,对方面色沉冷目光如刃,吓得他瞬间噤了声,不敢再靠近,讪讪地离开了。
他一走,秦渊就勾起唇角:“我就知道,舒大人会来找我组队。”
舒归念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出口:“你多大脸。”
秦渊也不恼,神色?笑得懒洋洋:“毕竟文武搭配,干活不累嘛。”
只是麻烦了周与舒,最近江湖颇多动荡,事务繁杂,他本就分身乏术,如今还得下地劳作。
不过,因人数未作硬性要求,江远潼略一思忖,也跟着周大将军去了,春回大地,也是草药生长的好时节,他正好借此机会多采些药材。
六个人难得又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
看着江远潼那极有分量的药箱,乐言忍不住问:“江大夫要去采什么药?”
江远潼正整理着采药工具,闻言抬起了头,温和笑道:“不是草药,只是树根而已。”
听见树根,乐言也并不惊奇,对这些大夫来说,世间万物皆可入药,只是……
什么树根还需要亲自采?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虑,江远潼随即又解释道:“有些树根,市面上常常混杂着茎叶售卖,如果不鉴别出来很可能误事,而且有些叶片的功效也不如根。”
他边说边从药箱中取出两片根皮:“比如这樗白皮与桑白皮,皆用根上之皮,真伪难辨,我必须要亲自采取才可放心。”
郑止便赞叹了一声:“江大夫真是敬业。”
江远潼谦逊地摆了摆手:“哪儿有,不过是大夫的本分罢了。”
他目光转向窗外,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地面上,不知想到什么,江远潼的目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你们知道扁鹊先生吧,他是一个很著名的游方医,而且还是全科大夫呢。”
说起扁鹊先生来,江远潼眉眼间都有了几分神采,手指不自觉地比划道:“扁鹊先生周游列国,为各国百姓治病,经过邯郸,听说当地人很尊重妇女,就做妇科大夫;经过洛阳,又听说当地人很关心老人,就专治耳聋眼花等老人的常见疾病;进入咸阳,又听说当地人喜欢小孩,就做儿科大夫。总之,他的医术完全跟随民俗而变……”
说到后面,乐言突然笑眯眯地插话:“倘若周将军和扁鹊先生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个。”
江远潼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扁鹊先生了。”
周与舒:“……”
因为农耕的事务要持续几天,大臣们的吃住皆由周边的农家安排,六人抵达时已是黄昏,老农搓着手跟他们说,房间已经不够了,得有两个人同住一间才行。
想起之前的经历,秦渊这回揽过舒归念的肩膀说:“上次你们挤,这次换我俩挤一挤吧。”
他手掌温热有力,不容拒绝地摁在舒归念肩头,后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末了也只点头“嗯”了一声。
这户农家很是淳朴热情,晚饭时特意用最拿手的凉粉招待了他们,晶莹的凉粉浇上蒜泥、醋、酱油等作料,佐以刚出炉的酥脆大烧饼,担心他们吃不惯,还额外准备了一锅白米饭。
在这里歇息了一夜,翌日,天刚破晓,黎阳帝已更换吉服来到了耕田,他端坐在一架黄色木犁上,四周簇拥着文武官员,等吉时一到,他便站起身来环视众人:“诸位爱卿,今日春分,正是农事之始,朕观民间百姓……”
一番勉励的话说完,黎阳帝接过御史大夫呈上的秧苗,可才刚插了几株,就直起身施施然登上一旁田垄高处的观景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大臣们劳作。
见皇帝这般懒散的作态,秦渊用手肘轻碰了碰一旁的江远潼:“江大夫,此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江远潼前面走神了,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老实回道:“自然是用眼睛看了。”
秦渊:“……”
比赛开始之前,乐言突然灵机一动,提议道:“既然要比赛,不如我们每队都取个队名吧!”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爽朗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个半斤八两,也不求第一,我们队就叫……‘勇夺第二队’!”
这队名还挺别致,秦渊暗自思索了一瞬,名次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于是漫不经心道:“那我们队名就叫……‘要打一百队’好了。”
舒归念扶额轻叹:“……”
周与舒扭头看向江远潼,轻挑眉梢:“江大夫,可想好队名了?”
江远潼最头疼取名的事了,这会儿想也不想,直接道:“就叫‘医者自医队’罢。”
这比赛其实没什么意义,也没有奖励与惩罚,本就是为讨皇帝欢心设立的,因此,众人在插秧时也是不紧不慢,都在想着怎么能偷些懒。
一捆秧苗插完后,江远潼直起身子捶了捶腰,看见秦渊远远将他们甩在身后,忍不住道了一句:“秦将军怎么那么快。”
乐言在后头慢悠悠道:“那可是将军,你以为吃素的?”
队伍里有秦渊在,舒归念乐得偷闲,此刻优哉游哉地躲在后头和乐言他们聊天,待秦渊一口气干完两根垄后,回头看舒归念正认认真真地插着秧,还特意送了水囊过去:“大人慢一点,别脱水了。”
舒归念:“……”
因为上午卖了力气,中午,农家做的饭菜就多了两碗羊肉,肉不多,可主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全拿过来给他们了。
除此之外,有个姑娘还端来了一碗小菜,笑吟吟道:“几位公子,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吧,很好吃的。”
江远潼侧过头,鼻尖微动,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黄精?”
姑娘笑着将碗放下:“是,不过我们这儿都管它叫‘鸡头参’,很补身体的,经常吃还能延年益寿。”
秦渊原本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延年益寿这种东西,哪儿是多吃两口菜就能做到的,还不是唬人的幌子。
舒归念正要动筷,江远潼忽然抬起手:“等一下。”
他俯身凑近盘子仔细观察,鼻翼轻嗅,这才直起身:“嗯……没有问题。”
怕众人不明白,他继而解释道:“黄精的品种有很多,而且形态比较复杂,不同种类难以区分辨认,很容易和其他药用植物混淆,不过这个没毒,可以放心吃。”
秦渊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了,饭即将吃完时,他竟拎着只油光发亮的烤鸭走了进来,郑止惊奇地问:“你把人家鸭子杀了?”
“给过钱了。”秦渊不以为意道。
可舒归念微微拧起眉头,神情不大愉快:“羊肉还不够你吃?”
秦渊咧嘴一笑:“舒大人没听过那句话吗,‘春江水暖鸭先知,东北下雪鹅先死’,这开春的第一口鲜,自然要吃鸭了。”
他将烤鸭撕成一条条码在碟子里,特意推到了舒归念面前:“大人多吃点,下午还有一堆秧苗等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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