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舒负手而立，见对方迟迟不语，有些好笑地走到他面前，又唤了他一声：“江大夫？”
江远潼尴尬地缓缓将衣服抽出来，脸颊渐渐染上了一抹红，垂着眸不作声。
“我昨晚说了什么？”周与舒问。
江远潼还是没出声，良久，见男人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才自暴自弃地小声开口：“反正我已经来了……你想怎么骂我……都随你吧……”
周与舒微微倾身：“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委屈上了。”
他们二人站在拐角处，一个黑衣气质冷漠，一个白衣容貌俊朗，很吸引过路人的目光，来来往往的行人皆回头望向他们。
江远潼被注视得尴尬极了，忍不住拽了拽男人的袖子，垂着头低声道：“回去再说吧……好不好？”
“行。”周与舒噙着一点笑意答应了。
但上了马车后，他又开始了查问：“江大夫不是说医馆今天有急事？”
江远潼心虚地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我记错了……”
周与舒似乎轻叹了一声：“江大夫昨天分明答应过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
或许是找回了点底气，江远潼偏头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我没说话不算话……我答应了周小姐，要陪她过来的。”
周与舒：“可江大夫后来不是答应了我不去的吗？”
江远潼理直气壮：“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嘛。”
周与舒低笑了一声，抬手在他后颈处捏了捏，随即揽住了他的肩膀。
这动作颇有几分豪迈之意，酝酿不出一点儿暧昧的气氛，估计是大将军在军营待久了，力道都没收好，江远潼“嘶”了一声，坐直身子将他的胳膊撤下去，不放心道：“周小姐还在里面……”
周与舒又捏了捏他的下巴，不紧不慢道：“放心，有人跟着。”
相比于那些小事，周与舒更关心眼前的人：“江大夫刚才是怎么出来的。”
江远潼浑身一僵：“……”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吗？
气氛沉默良久，见江远潼始终不开口，于是周与舒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我明白了。”
那声音拖得有些婉转，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我们潼潼是想要小宝宝了。”
江远潼目光一怔，大脑“嗡”地响了一声，脸颊瞬间爆红：“你、你——你胡说什么！”
是有些羞耻，可羞耻感如潮水般退去后，心底又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江远潼咬住下唇，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自嘲：“我又生不出来……”
窗外的梧桐树影斑驳，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他目光追随着一片飘摇的落叶，喉结轻轻滚动，犹豫片刻，还是别扭地补充了一句：“你想要……找别人生好了。”
察觉到这句玩笑过了头，周与舒放软了语气：“为何要找别人？我只要潼潼一个。”
说着，他又忍不住逗了一句：“我的子孙后代都在潼潼肚子里了，要生也是与潼潼生。”
江远潼恼羞成怒，立即骂他：“真不知羞！”
周与舒面不改色地应下：“嗯。”
江远潼：“……”
一时语塞，江远潼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自己绞紧的指尖上，好半天才轻声开口：“周与舒……你下回别这样了。”
周与舒微微倾身：“嗯？”
江远潼喉结微动，神色有些尴尬地提醒：“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不太合适。”
眸中笑意淡去，周与舒神色渐敛，他说：“为何不合适。”
江远潼更尴尬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发紧：“就不太合适啊……等你以后娶妻生子了，若是叫他们知道，那得多……”
周与舒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为何要娶妻生子。”
江远潼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他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几乎撕开了二人之间那层心不照宣的朦胧薄纱。
车厢内沉寂良久，江远潼抬起眸子，定定地望向男人，低声问：“那你是……”
“喜欢”二字在舌尖处滚了又滚，终究没能说得出口，这两个字的分量太过轻浅，轻易就可以说出来，却又很沉重，沉重到需要用一辈子去证明。
马车里，一时只有二人交错的浅浅的呼吸声，周与舒默了一瞬，忽然牵起他的手，将他微凉的指节拢入手心，轻轻揉捏，一点一点地暖着。
“感情这种东西，哪儿能说得清。”
男人抱紧了他，低低磁磁的嗓音无比清晰地落入耳中。
“但我可以肯定，我喜欢的是潼潼，包括潼潼的性格、潼潼的爱好，潼潼的一切我都喜欢，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敲了一下，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响声，江远潼张了张唇，心口一时间又软又胀，原本不安的情绪仿若在这一刻被人安抚了下来。
周与舒抱得他太紧，让他分不清耳边的心跳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那潼潼呢？潼潼喜不喜欢我？”周与舒反问他，声音低沉而温柔。
江远潼还靠在他的怀里，闻言，浑身一僵，大脑成了一片浆糊。
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喜欢”是什么感觉？江远潼从未想过这种词会用在他和周与舒身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与舒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情绪，低声问：“若我们是朋友，那潼潼对我……有没有喜欢的感觉？”
纤长的睫羽低垂着，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瞧着竟莫名有几分脆弱。
明明是个大将军……
江远潼心头一软，鬼使神差地开口：“有，有的吧……”
话一出口，他恍然反应过来，忙比了个手势急声补充：“但是、但是只有一点点！”
两根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一点儿缝隙都没留，然而周与舒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手臂猛然收紧，将人更深地揽入怀中，他将脸埋进江远潼的肩窝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有就行，有就行。”
“一点点就行。”
“一点点就够了……”
周与舒喃喃道，用鼻尖缓慢轻蹭过他的脸颊，墨色的眸子压抑着万千情意，完全倒映着江远潼的模样，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他的下颌，周与舒语气似是诱哄着道：“潼潼，喜欢就是要在一起的，对不对？”
“啊……嗯、嗯……”江远潼茫然地舔了一下唇瓣，“是这个道理……可你不是还说……”
周与舒眸光深深地凝视着他，撩起对方耳畔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那我们先在一起，好不好？”
“等到你对我的那一点点喜欢都没有了，你想分开……”
“也可以的。”
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此刻敛去所有锋芒，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江远潼避开他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曲，期期艾艾道：“我……你让我、让我想想……”
“好。”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情难自禁，周与舒捧着他的脸颊，在眉心处落下轻柔一吻，“潼潼可以慢慢想。”
“但是不要急着拒绝我，好吗？”
他的眼神太炽热、太真切，江远潼只觉得心头乱作一团，胡乱点了点头。
若周与舒方才说的话是真心的，江远潼想，那他愿意给周与舒一个机会。
这辈子没被人光明正大地爱过，如若周与舒真的能做到……
他愿意接受他的爱，哪怕短暂易逝。
气氛安静了一瞬，周与舒揽在江远潼腰间的手臂稍稍收了收力，感知到这细微的变化，江远潼随之抬眸，就听周与舒说：“那么江大夫……”
“现在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江远潼心头猛地一跳。
揽着腰的力道陡然收紧，头顶传来男人低磁性感的声音：“潼潼在梨园可遇到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江远潼脑海中瞬间就闪过那个登徒子的嘴脸，但此刻某种本能的直觉却让他摇头：“没，就是人太多了，挤得慌。”
周与舒的指腹在他腰侧摩挲着，声音温柔得近乎危险：“在外头受委屈了，不许瞒着我，嗯？”
江远潼连忙点头，又竖起手指态度诚恳地保证道：“我原先没去过戏园子，不知道里头会那么挤那么乱……但我之前已经答应过了周小姐，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我下次不会去了。”
周与舒轻叹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发顶：“不是不准你去，只是怕你独自一人应付不了麻烦事。”
江远潼再保证道：“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如果真遇到了，肯定会告诉你的！”
周与舒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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