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个美美的好觉,一早醒来,推开小轩窗,便见窗外庭院中红砖湿淋,饱满的露水顺着绿木枝叶滑落,掉进盛了红尾金鱼的水缸中,在荷叶下振荡起浅浅的波纹。
原来昨晚真的下雨了,还以为听到的雷声是由梦而生。
顾婉妤伸展腰身,道又是一个好天气。她换了一套轻薄的便装,走出卧房。
家中静悄悄的没有人,看来母亲已经出摊做买卖去了,父亲大概也陪同在一处。
虽然父亲的腿脚仍然不便,但至少不用坐轮椅了,拄着拐杖便可行动。对比起他原来严重的伤势,已经可以说养伤养得非常不错。
他能拄着拐行走以后,就变得愿意出门,也时常回到印坊去看看,指导一下小辈们的工作,瞅着心情好了不少,与母亲的关系也愈发和睦起来。
近来都是如这一般的好消息呢。想到此处,顾婉妤开心起来,走进书房。
书案上摆了好多来信,都还没来得及拆开一一阅读,散乱地堆在一处。
顾婉妤坐在案前,随手拿起一封打开。
这封信读来很有意思,信中讲了一个鼠妖偷出富人家的米粮赠予穷苦百姓的志怪故事,故事写得很有水平,用词生动精妙,使人如同身临其境,亲眼见证这样一只劫富济贫的侠义之鼠。
来信人落款“古道先生”。
顾婉妤用笔在信纸上打了个记号:“这篇写得太好了,一定要登在小报上呢。谢谢你啦,古道先生。”
再拿起一封信,信的内容又迥然不同。这封算是求助信,是上京附近一个村子里的老农民专门请人代写寄来的,说是女儿和外乡的商人私奔跑去南方了,能不能帮忙找找女儿,让她回家。
“这个,我们大概也没有办法寻到吧……”顾婉妤捏着信纸头疼道,“那就登一篇寻人启事试试看,若是不行可别怨我们。”
这些来信的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并且来自五湖四海,经由驿站,通过多日的颠簸,最终被装进口袋,送到顾氏小报的地盘。
几个月前,顾婉妤还为了攒出小报每一期的内容而头疼。现在,投稿纷至沓来,小报都刊登不过来了。
这还得归功于“双生子贩卖案”的影响力。
由于巴休蒙等人的驯兽师身份本就神秘且引人注意,外加牵扯到宛邦的血腥祭祀风俗,又关联了多年前尘封许久未破的其他双生子失踪案,总之,这个案子现在闹得人尽皆知。
或许是因为猎奇,或许是因为好奇,总之,人人都想得知其中内幕,更是唾弃将罪恶之爪伸向大景的巴休蒙等人及宛邦人。
而实际上,这个案子并非官府侦破,因此一干具体细节,除了巴休蒙等人本身供述的,其余皆只有顾婉妤等人才知晓。
顾婉妤以“殷小英”的口吻作第一人称撰写揭秘文章,从遇见小蝶,到花朝节之夜追踪神秘疯子,再到一观异域驯兽表演,最终见证鲁莽的探子误打误撞揭开巴休蒙等人的阴谋。
这一系列的故事均连载登上顾氏小报,吸引了民间百姓们的眼球,仔细读来,更是引得许多人大为震惊,一时之间顾氏小报销量上涨惊人,上京以外发行量少的地区,甚至出现了争抢购买的现象。
故事中出现的“玉、竹、火”三君,以及鱼姑娘和海少爷等重要人物,还有殷小英其人,在民间也有了大批拥趸。甚至还有说书人把这些故事编成评书,日日在茶馆等地表演,广受好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氏小报之所以能把此案刊载得如此详尽,归根到底是因为这些真正着手探案的角色们与顾氏小报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一时间,顾氏小报成为了民间百姓们异常信赖的对象。他们遇到不好报官的问题,就写信寄来,请顾婉妤等人帮忙。
而嗅觉敏锐的文人墨客们,发现顾氏小报引领起了民间文学流行的风潮,便也争相来稿,希望能在小报上刊登出自己的作品。
总之,顾氏小报成为了大景人们茶余饭后的新宠,颇有名气,简直是火爆,顾婉妤等人近来便是这样忙得要命。
忙忙碌碌,这是一种多么幸福的烦恼。
而官府那头,巴休蒙等人的案子经过几轮会审,基本也确定下来惩罚的结果,几个从犯都被赐予从服劳役到流五千里等程度不等的刑罚,首犯巴休蒙更是逃不掉大景的制裁了。皇帝亲自阅核过他的案子,同意会审意见,秋后问斩。
狱诏一出,尘埃落定,大快人心。
当然,此事还引发了一些后续的连锁反应。其中格外有意思的,当属宫中的御兽坊所发生的那些事。
世人皆知,当朝皇帝虽然年轻,但对于御兽玩宠之事是不太热衷的。他刚刚即位时,更有一则美谈,是外国使者进献了一只稀奇的白虎,他命御兽坊养了几天,就借口每日以肉饲虎,开支过大,给外国使者退回去了。
事实上,泱泱大景,哪里缺这一口肉呢?只是皇帝的这一举动,显示出他是个关心江山社稷之大事,不耽于享乐的人,因此得了许多的称赞。
既如此,掌管兽宠的御兽坊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武之地了。
但现在,巴休蒙等人入狱后,他们留下的那些珍稀动物,却就只能由这个在宫中很没存在,只懂得养鸟喂鱼的御兽坊来关照,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御兽坊名字听着好听大气,实际上并不能说是一个正经的管理机构,而只能称得上是后宫生活中专门负责养宠的一个小小部门,里面的人员也大多是太监和宫女。
面对着上京府拉来的猛兽,以及见都没见过的异兽,他们真是要束手无措了。
听说,那鸵鸟进了御兽坊之后,成天在花园和草丛里乱跑,见什么吃什么,还因为长相怪异吓翻过好多宫人,已经恶名昭著,被起了“秃毛鹅”这样的名字。
而狮子更是令宫中人闻风丧胆,那狮吼一响,当真吓人,尤其是它还特别爱盯人,浅金色的瞳眸给人无限的压迫感。导致御兽坊负责喂食的小太监们每次一到饭点就如丧考妣,哭丧着脸生怕哪一天狮子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当饭后点心吃了。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头聪明的大象。
这大象,你拦也拦不住它,不给它饭吃,它都能自己去找着吃,还特别有眼色,懂得讨好妃嫔、公主,以至于它比人还有能耐有面子,能在后宫的森林、草地里自由行走,踩得花朵林叶全变泥。
这下,头疼的不仅仅是御兽坊了,那专给皇家园林做工的老师傅们,也一个个急得摸秃了脑袋,跟鸵鸟一个模样了。
真是热闹啊,顾婉妤每次听闻这些后宫传来的逸事,都津津有味,这是她不曾接触的世界,也会引起她的遐想——崔煜川小时候在宫里是怎么玩耍的呢?先帝那会的后宫是不是比现在更有意思呢?
提起崔煜川,想着想着,顾婉妤就要一声叹气了。唉,他已经好久不曾出现过了。
当时,巴休蒙等人的案子结束之后,他们一行人各自挥手告别,气氛尚好,崔煜川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一丝要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意思。
然而,事实就是,从那以后崔煜川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了。
这似乎意味着,他们重新回到了自己应有的身份与地位上去。崔煜川仍是代表皇权高高在上,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王爷,而顾婉妤等人,仍然是上不得台面,常写些与官方作对的文章的民间小报组织。
云泥之别。
如果这是崔煜川的本意的话,顾婉妤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她放下纸笔,站起身,到窗边赏景。
不论如何,曾有一段难忘的回忆,已经实属难得,人生不该强求太多。
与其想些无能为力之事,不如看看眼前夏日绿意正浓,何不泡杯香茶,读本闲书悠闲一下呢。
顾婉妤在书房的宝物阁上翻啊翻,翻出她爹当宝贝一样藏起来的一砖官窑绿茶。
掰一点拿来泡,想必爹也不会发现吧。
顾婉妤顽皮一笑,正拿起手边刻木的小铲子打算动手时,就听见自己家院门外传来了“咚咚”的叩门声。
是谁呢,正好在她将要做点坏事的时候来访。
顾婉妤吐吐舌头,把茶砖收回盒子里,跑去开门。
“是谁?”她一打开门,就惊讶地愣住了。
朴素的院门外,站着一位容姿华美,肤如凝脂的明艳大美人。
“我呀。”大美人盈盈一笑,对她说道。
“你……你是……”顾婉妤被这一笑迷得有点晕乎了,她迷迷糊糊地把人请进院子里,又殷勤地拿来垫子生怕对方坐的不舒服,还专门跑回屋子铲了一块茶叶下来泡水招待客人。
茶叶在壶中舒展绽开,清茶的香气扑鼻,顾婉妤这才清醒过来,发现大美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原来你不认得我的脸。”大美人微微一凝眉,故作委屈。
见到一副如此美丽的脸庞露出这样的情态,顾婉妤又迷糊起来,简直要腿软了:“不认得……是我不好……”
美人扑哧一声乐了,她把呆呆站着瞅她的顾婉妤拉到座位上坐下:“小可怜,怎么傻傻的呢?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精明的女孩子。”
顾婉妤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还在盯着她的脸看。
大美人莞尔一笑,突然栖身上前,在顾婉妤软软的脸颊上“啾”地亲了一口。
“我是云锦姐姐,可不许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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