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教室，几个人哄笑。
郁瓷头都不抬，把旁边的素白书签卡进书里。
【你要得越少，就得到所有/
你一无所求，就获得自由/
别人给我们爱/
也同样向我们索取，把我们压迫】
“居然是在看诗集，文艺少年啊。”甄杉夺过郁瓷的书，举起，啧啧称奇。
那方写了「事在人为」的素白书签飘然坠地。
他和抬起头的郁瓷对视，突然发觉对方有双很漂亮的眼睛，本该是很魅人的上挑眼尾被冷淡的瞳光压着。
甄杉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见鬼了，明明平时只对漂亮Omega会有这种反应。他伸出手，想扯下郁瓷的口罩。
“别碰我。”郁瓷侧头避开他。
“取下口罩让我看看呗，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还是说给钱才能看？一千块，够么？”甄杉说，给旁边三个小弟使了个眼色，故意针对郁瓷放出了信息素。
甄杉的信息素等级应该不低。
面对围过来的人，郁瓷按着额头，起身，一闻到信息素，他的头又开始疼了，“医生建议最近不要剧烈运动，我本来是想听劝的。”
放下手的时候，他浑身的气势都变了。
甄杉猛地伸手去抓他的口罩，郁瓷早有预料，一把抓住冲来的手腕，用力一扭，在惨嚎中转身便利用对方的力量押着人脑袋往桌子上磕，一下！两下！旁边的王德发跑过来，郁瓷把人一推一踹，两人相撞狼狈倒地。
另外两个傻逼怒吼着试图从两侧合围，郁瓷身体微侧，躲过一记凶狠的直拳，随即他低身猛冲，右腿如同脱弦之箭般横扫，将其中一人击倒后，他的膝盖重重地落在对方胸口。最后一人从身后扑向他，郁瓷旋身用手肘硬生生砸向他的下巴，沉闷的撞击声随着哀嚎声响起。
好像被甄杉砸中的王德发跑了出去，郁瓷没理，他站起身，一只脚踩在甄杉的胸口。
他慢条斯理地取下口罩，啪地甩在他脸上。
“看到了么？看清楚，是谁揍的你。”
甄杉被揍得最狠，七荤八素双眼无神的躺在地上，一时之间反应不能。
“旁边那个，过来。”郁瓷冷冷说。
呆立在原地的万河茫然地左右望了一圈，才意识到郁瓷是在喊自己。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吧？”郁瓷问。
“不、不是…”万河有些结巴。墙上时钟滴答响着，他发现时间才过去一分多钟。
戴着口罩一分钟解决四个人的漂亮酷哥头发都没乱，气都没喘一下，甚至就连信息素都没漏半点。
“很好。”他点头，踹了一脚地上的甄杉，朝他说，“万河是吧？如果你要报仇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万河忍不住想要后退，空气好像一下子凉到零下十度，他的动作开始生锈了。
青年拧眉看着他，“你在怕什么？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从小到大万河受到过很多目光，质疑的鄙夷的遗憾的不屑的，但没有哪一种让他如现在般想要哭泣。
他捂住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淌出来，“对、对不起，我…我没报仇过，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在繁华的海平市里畏手畏脚，每过一天都是翻开一页新的自卑和惶恐。
害怕做出异常的举动被人发现，害怕给哥哥带来麻烦。
他蜷缩在小小的世界里。
但突然有一天神明从天而降，锋锐如刀驱散所有阴霾。
神明掐着他的下巴问他，“……你别不是个傻子吧？”
*
郁瓷一向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
但偶尔也会恨铁不成钢。
他都把人踹翻在地上了，怎么有人连补几脚这种事情都不会？
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种小白兔。他现在看向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濒危保护动物。
被欺负的Beta看上去像是个自闭死宅，刘海长到遮眼，肩膀耷拉着，一副唯唯诺诺的衰样。
被他一捏下巴，瞳孔震惊地放大，完全呆住了。
“……算了。”郁瓷松开他，“这几个人叫什么名字？”
万河挨个说着名字，郁瓷低头拿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心里那种暴虐感在编辑短信这会儿烟消云散，郁瓷拿了个新口罩换上，不再看小白兔一眼，拎着书出了门。
那方素白的书签还在地上，万河小心翼翼地捡起来。
「事在人为」
四个字竖着列在签上，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而在门外的走廊里，郁瓷陷入沉思。
穿着制服的几个男人将他团团围住，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不然恐怕能引起一阵骚动。
王德发双眼发红地指着郁瓷，“就是他！在教室里打人！我朋友他们还躺在教室里！”
另外个男人跑去王德发说的教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远远朝这边点了点头。
为首的男人回过头，看向郁瓷，“敢进学校打架斗殴，你可真行啊，跟我们走一趟吧。”
郁瓷捏着手机，歪头，“……啊？”
郁瓷觉得很有意思。
按照联邦法律，只有在校外人员入校或者情况危急生命的情况下，指挥中心接警员才会把案子分到治安局手上安排出警。学生之间的校内暴力一般会先由校园保卫处处理。
他和同学打架，撑死被拎去保卫处。而现在，他正坐在调解室里，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审。
“这流程好像不符合规定？”这是郁瓷坐下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成功让对面脸色不太好看的刘专员又黑了脸。
他的口罩在路上就取了下来，成功震慑了试图想要粗暴行事的几个治安局的Alpha和Beta。为首的刘专员还愣了一下问他是不是Omega，郁瓷没理。
青年冷淡的样子很是唬人，在狭窄的车里坐姿都带着矜贵，不凡的气度让坐在他旁边的治安员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位。
当时几个人就知道今天约莫是撞到了硬茬。
现在他一开口，刘太昌就知道这硬茬比他先前想的都要难搞一点。居然还是个懂法的，别是法律系的吧。
肯定不是。
回忆起王德发说的话，刘太昌心里稍安。
刘太昌坐在长桌的尽头，隔着一整张桌子，他故意拖长声音，声音讥讽和不屑，“郁瓷是吧？你以为你能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你和叫你过来的那个学生不熟，是么。”郁瓷不知道王德发的名字，但不妨碍他观察出了东西，饶有兴趣地发问，“你认识的是那个……甄杉？他是你的晚辈？”
刘太昌的眼神变了一下，郁瓷‘啊’了一声，“看来不是，所以你认识他的长辈。或者说，他的长辈认识你？”
“收了他们的钱？不是，应该不会有人蠢到这份上。我想想，按照惯常的做法，规矩是给你家里人安排了工作？还是乘了什么人情？”
“显然你们关系也没近到哪里去，不值得你冒太多险，不然我现在应该在审讯室，而不是在调解室坐着，对么？”
青年语出惊人，他十指交叠撑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剖析着，游刃有余的样子如同坐在自家的沙发。
刘太昌被他说中了一些东西，冷汗涔涔，信息素抑制不住地爆发而出。他提高音量试图打断他。
“郁瓷！你在学校打架斗殴险些让同学致死！现在还敢口出厥词！你们辅导员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态度这样可是寻衅滋事！能拘留的！”
空气里满是Alpha的信息素味道，检测到高浓度信息素，空气循环系统嗡嗡加效运作，但浓郁的味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被彻底抽走。
郁瓷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刘太昌以为他是被自己吓住了。
这会儿突然有另外个治安官带着万河、王德发和另外一个学生进了调解室，坐在另外一侧。
万河坐在同学中间，佝偻着腰，身体在发抖。
刘太昌有点惊讶，“陈副队，你怎么来了？”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陈副队挨着刘专员坐了下来，轻快地说，“闲得没事过来搭把手。诶，老李，处理校园纠纷怎么还放信息素的啊？现在学生可金贵着了，快收了吧。”
他和郁瓷的视线蜻蜓点水一般相撞，笑着对他一点头。
刘太昌听着这话里有话，心里一跳。这回估计真的踢到有背景的硬茬了。
他咳嗽一声，按下泛起来的焦虑，“那陈副队，这边交给你，还是……？”
“我就过来看看，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嘛。”陈副队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生在联盟第一高校的霸凌，这事一定要把事情起因经过都调查清楚，不然让广大学子都寒心啊。”
刘太昌深吸了口气，望向陈副队带进来的王德发，一时之间又摸不准他是站在哪边的。
他绷着脸，“你们几个同学当时都在现场，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郁瓷先动的手！甄杉只是想找万河聊课后作业的事儿，他是无辜的。”王德发说着，语气中带着虚假的委屈，眼神却透露出狡诈和挑衅。
另外个学生跟着添油加醋：“对，他突然之间就冲过来揍我们。我们都被吓到了，真的很害怕。”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夸张。
演技太拙劣，在场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偏生小丑还挺自豪。
“你说是吧，万河？”
“万河，你说话啊？”
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万河两边，都看向他。
万河还在低着头发抖，看不清面容，像被雨打碎了的蘑菇。
郁瓷交叠在一起的手缓缓放下来。
他不在乎万河会怎么回答。
但是之前在教室里，他怎么和对方说的来着。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按照构想，这起不算大的校园纠纷会很快处理好，治安局内部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内部处理。学校这方，霸凌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被霸凌者得到应有的补偿，然后两方人安静如鸡地度过剩下一年半的学校生活。
没考虑到万河会在这儿被霸凌，这是他的失误。
郁瓷轻轻呼了口气。
他从不轻易给出许诺，而现在，有人试图把他的诺言踩在脚下。
被控制得很好、几乎从不外泄的锋锐信息素在主人的意志下铺天盖地涌出。
除了万河外，房间里都是Alpha。Beta对信息素的感知弱得多，受到的影响也更小。听到周围突然寂静后骤然人椅翻倒的声音，万河骤然抬起头，瞠目结舌地发现，左右的人都摔下椅子痛苦地捂着脖子和胸口，就连治安员都面色胀红，起身在墙上四处摸索着什么。
而唯一正常的人泰然自若地坐在尽头的椅子上，完全看不出正在治安局使用信息素等级压制这种暴力压迫行径。他轻声对他说：“……过来，万河。”
万河趔趄着跌到他身边。
在寒凉的空气里，他突然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冰冷梅香，像是寒冬深夜推开窗够到的温柔。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
【不是】
【不是这样的】
他刚才很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泪眼朦胧里，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话，错过那个时机，再说出口就没有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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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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