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对象韩力朝，原先是寂静大厅的成员，在首领失踪后叛逃，不久加入“潮汐会”，之后组织过多次恶性袭击事件，造成伤亡无数。
星盟的秘密组织很多，但像寂静大厅、潮汐会这种成气候的少之又少。
根据统筹局的资料，寂静大厅属于中立派，不明面上和星盟作对、也不危害社会秩序，双方必要时还有过合作，但潮汐会就是另一个极端了，是榜上有名的非法组织，其成员基本上都在通缉名单上，怎么犯法怎么做事，个个都有命案在身，抓到能就地解决。
坐在审讯室里的韩力朝看起来很普通，只是压低的眉眼显得有些阴沉。他就用那种阴冷冷的眼神缓缓打量着只有他一个人的审讯室，眼球偶尔还神经质地弹动几下，末了，他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右侧墙壁。
他的右侧是伪装成墙壁的单反玻璃，玻璃的另一侧是监控室。李游与就和两名审讯专员站在监控室里，等着监控人员认证完信息。
“这个人的嘴很硬。”其中一名审讯专员——她姓陈，我们不妨称她为“陈专员”——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应该也看过他的资料了，他和原来简直是判若两人，是不是？他已经是偃人了。”
在星盟，越界者是指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但越界者的升级道路并非一条坦途：一旦他们晋升失败，就会被“另一个自己”（或者说，他们在真实意识海里的精神投射）取而代之，而这个取代原本的越界者的存在，就是“偃人”。
偃人会继承越界者生前的所有记忆，是一个与原先的越界者相似但本质完全不同的存在——偃人更疯狂、更不理智，是非常不可控的定时炸弹。
另一名王专员补充道：“但我们并没能找到能激发他疯狂的那个开关。如果能让他疯狂起来，我们会更容易得到一些信息。”
大概是什么使用条件比较严苛的读心术一类的超凡能力吧。李游与想，简直是审讯标配。
陈专员：“他身上戴着超凡能力抑制器，如果发生意外情况，抑制器也会自动为他注射镇静剂。你到时候站在我们身后就好，不用担心。”
王专员提醒道：“这次不一样。”
“哦对，你是要扮演‘主教’是吧？”陈专员抱歉地点点头，“那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如我们跟在你身后进去？你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主教”就是寂静大厅的发起者和主导者，那个需要李游与扮演的神秘大佬。由于统筹局没能搜集到任何有关主教的信息，所以一直使用这个代号来称呼她。
李游与思索了一下：“把我当成来视察的领导那种感觉怎么样？至于审讯那部分，肯定还是交给专业人士了。”
谁能扮演一个别说影像资料了、连图片都没有的对象？别人她不知道，反正李游与自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除非那个神秘的主教是个不说人话、举止离谱的奇葩，不然“假装视察的领导”肯定是最普通但也最不容易出差错的方案。
陈专员：“这倒很简单——等会我们开门，你先进去坐到他对面，然后交给我们就好。如果他说了什么，你也不用急着接话，我们会替你解决。”
李游与：“好的。”
说不定一进去就露馅了……
李游与想着，不太适应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她没穿统筹局的制服，而是乔逢笑特地准备的一套黑色常服，听说也是参考了那位顾问的意见。
本来的话，李游与应该先去乔逢笑那里报道，和那位名字长相都不知道的顾问见个面，培训一段时间后才会过来协助审讯韩力朝，熟料审理韩力朝的那边的负责人突然传来消息，说韩力朝活不过今天了，再不审问点什么就真的什么都问不到了。
李游与这才被急吼吼地提溜过来，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好了。”监控人员突然开口，“你们可以进去了。”
两名审讯专员对视一眼，然后对李游与说：“走。”
＊
无聊。
韩力朝早已收回盯着单反玻璃的视线，闭上眼低下头，双手交握抵着额头，喃喃道：“……至高无上的潮汐之子，我必谨遵您的旨意……”
等会又有人来审讯他了吧？都是无用功罢了。
他已经是潮汐之子的忠诚追随者，他的全身心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潮汐之子的所有物了，任何险恶的手段都无法撬开他的嘴巴、窥探他的思维。
他会在今天——
咔。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两名让韩力朝眼熟的审讯专员站在门口。
韩力朝不由地在心里冷笑：这两人似乎是审讯精英吧？但那又有什么用？
他会在今天……
有人越过门口的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声不重，但鞋底每一次踩过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得像是直接响起在韩力朝耳边。
哒、哒、哒。
韩力朝以为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可实际上，他的视线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剧烈又反常地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弹出眼眶。
……他会在今天……
“主教——”韩力朝猛地起身，但立刻又因为束着自己的手铐跌坐回去，连着地面的手铐哗哗作响，“您为什么要离开！”
李游与脚步一顿。
这不是因为伪装效果好到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是韩力朝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他的皮肤开始像遇到高温的蜡烛一样融化起来，身体软趴趴地弯下去。在那张抬起的脸上，五官都开始错位，在往下掉的同时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和融化的皮肤一点一点地融合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他进入疯狂状态了。”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陈专员立刻上前，把李游与拉到身后，“抓紧时间！”
王专员来到韩力朝对面，两眼一翻，身体砰的倒到地上。
“主教……”
“……我、深海……”
那个已经完全失去人类轮廓的韩力朝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手铐已经铐不住他了，可他却仿佛不知道一样，只在原地嗬嗬地叫着，吐出毫无逻辑的破碎字句。
“潮汐之子……”
王专员醒了过来，看了一眼那滩刚才还是人类的半凝固物质，其中包裹着一个亮着绿色指示灯的禁锢器。
王专员：“他死了。”
他没说自己得到了什么信息，李游与也识趣地没问，不过从他略显凝重的脸色来看，他并非一无所获。
“进入疯狂状态不会致使偃人死亡，背后应该有其他原因。”陈专员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又说，“麻烦你跑一趟了。”
李游与：“我也没帮上什么。”
审讯室的后续有其他人来处理，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后，李游与被送回了乔逢笑那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乔逢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前者在办公区，只是开着门，所以第一时间发现有人进来了；
后者在会客区，大大咧咧地占着最中间的沙发，坐姿倒是很端正，但仰着头靠着椅背，像是睡着了，脸上还罩着一本摊开的羊皮书。
“回来了？”乔逢笑放下电子屏，不知道刚才在看什么，紧皱的眉头还没松开，面色严肃，不过在看到人后，语气多少和缓了一点，“那边是陆擎，我们的任务顾问。小秦小陈被我派去提交审批申请了，麻烦你先自己和他认识一下。”
李游与点点头，脚步一转走向了会客区。
“陆擎，”乔逢笑提高了声音，“有、人、来、了。”
“知道知道。”被喊到名字的男人拿下脸上罩着的羊皮书。
李游与刚扫到封面上写着“梦境”、“王”、“圣言”几个字，就看到那人随手把羊皮书往身前的桌上一丢，完整的书名立刻映入眼帘——“梦境之王的圣言录”。
……什么玩意儿。
李游与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一抬头，正对上陆擎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视线。从对方毫无睡意的眼神来看，他刚刚显然没有睡着，只是摆了个“不要打扰我”的架势来。
不等李游与开口，陆擎就问：“你认识我吗？”
李游与：“？”
李游与：“不认识。”
“哦？那就好，看来我们没有仇。”陆擎笑了下，“那我们可以开始一场普通的自我介绍了，我是陆擎，你就是李游与，对吧？扮演‘主教’的那个新人员工。”
没有仇？
难道只有仇家才会认识你吗？
真是别开生面的开场白……
“幸会，陆顾问。”李游与谨慎地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对主教的了解仅限于资料……”
“哦，那份资料看了也是浪费时间。”陆擎说，“不过别想太多，这个秘密任务也不是很被重视，不然就算你把这里的局长全吓到住院，也不至于把一个新人调过来，当然，还有我。”
李游与对此有预感，因此没怎么意外，只是从陆擎的语气里察觉到，他似乎不算是统筹局的成员。
乔逢笑扬声道：“他知道很多消息，如果任务顺利，他会负责为你提供信息，避免你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暴露。”
李游与点点头：“那麻烦你了，陆顾问。”
毕竟自己只是个实力在第一阶段的越界者，在和等级高的越界者交流时，肯定会有严重的信息不对等问题，他们眼中的常识不是她通过几天的背书就能了如指掌的。
有点麻烦呢。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保证在开启寂静大厅的时候和你保持联络。”陆擎说，“我只是个幕后人员呢。”
李游与：“所以秦助和陈助是为了这件事去找人审批？”
乔逢笑：“你猜的没错。局里一直没尝试开启过寂静大厅，所以需要你们先探索几次，等找到合适的联络手段后，我会再申请让你和主教的属下接触。”
李游与尝试翻译：
统筹局掌握了新建线上会议室的方法，先新建一个无人会议室让她进去操作，看怎么保证和线下的联络，等她能和线下保持稳定联络后，再邀请其他成员加入，大家一起线上开会。
比“线下打入其他组织内部、伪装他们的首领”听起来更有安全保障，被发现了就是关掉线上会议室的事……嗯，进去后先看看怎么踢人。
李游与简单地规划了一下。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大门再次打开，秦年清和陈乙冉走了进来，手上是纸质的审批报告。
安寨统筹局的规定，在涉及保密性高于某个等级的任务时，和该任务有关的申请都必须走纸质化的审批流程。
“通过了，组长。”秦年清说，“顾问和李游与也在。”
陈乙冉也挨个打了招呼，和他一起回到了办公区坐下。
“现在试试？隔离区在后头哦。”陆擎随手指了指，“这可是个好东西。”
乔逢笑听见了陆擎的话，没有反对，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走了过来：“这次批得挺快的，试试也没关系。”
怎么一股不靠谱的感觉。
李游与没忍住腹诽。
陆擎没着急起身。他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只在李游与站起来后，抬头对着她笑，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小倒霉蛋，有人在背后给这个任务开绿灯呢。”
李游与挑挑眉，反问：“那你呢，倒霉蛋二号？”
“或许是呢？”陆擎叹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起来跟在李游与身后，“不过这里没人给我的饭菜下毒，我觉得还可以忍受。”
乔逢笑：“不要听他乱说。”
“怎么会呢？”陆擎敲了敲隔离区前的合金门，随口喊道，“来验个权限，组长。”
乔逢笑上前验证了虹膜，在“嘀”的一声后，电子合成音很快响起：
“虹膜验证通过。”
“检测到进入人数为，3。”
“本次动态密码已输入……验证通过。祝您任务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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