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不同于边疆破败的城池,它的城墙,厚重而坚固,外墙上少有战火的痕迹,墙角有青苔悄悄生长。
宋桂生立于城墙头,望着城外的一众将士,目光如炬。
他是天子直管的羽林卫副将,这城门是几日前奉旨关闭的。有密报称城内有敌国奸细,为方便兵部彻查,有司衙门拿人,特地下旨封城,誓要瓮中捉鳖。
如今局势发生了惊天逆转,究竟哪一方才是鳖?
叶十七喊道,“宋副将!如今圣上有难,尔等竟还死守城门,究竟是忠君还是弑君?”
宋桂生眯眼冷笑一番,“叶统领,弑君这罪名,本官担待不起。我等奉旨守城,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敢问叶统领,可有圣旨?”
叶十七微皱剑眉,□□的马儿也有感应似的,不安地来回踱步。
若是宋桂生坚持不开城门,他们只能硬攻,他手上只有这点兵力,尚且不知道皇城内究竟有多少反贼,此一战,可谓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造反的罪名。
面具男悄悄凑近叶十七,低声细语,叶十七面露思索,而后缓缓点头,眼中带了些许敬佩。
叶十七朗声呵道:“宋副将,你可知眼下皇宫已被叛军掌控?若是因你延误了救驾的良机,这罪责,你可担得起!”
说完也不等宋桂生是何反应,一声令下,边要冲撞城门。
宋桂生见状面色大变,羽林卫一向只负责皇帝的安危,对打仗知之甚少。
见一众将士蜂拥而上,惊慌下令,“顶住城门,莫让贼人入内!”
城门内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这厚重的城门处,两方各自使力,铰链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住手!”
格外清脆的女声在一众怒吼中格外清晰,一席白衣,身形消瘦的安乐出现在城墙头。
宋桂生见状慌忙行礼。
“本宫命你们立刻打开城门,让众将士进城救驾!”
安乐清丽的面庞与往日全然不同,褪去了稚气,掷地有声地下令,纤纤玉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剑,压在了宋桂生的颈侧,杀气霎时逼得宋桂生不敢抬头,只一味地磕头劝说,“公主不可啊,圣命不可违!不可违……”
安乐眯了眯双眼,将剑刃又逼近几分,“本宫命你,开城门!”
鲜红的液体顺着银白色的剑身缓缓向下,啪嗒一声滴在青石板上。
宋桂生跪着的身子抖了抖,忙颤抖着下令,“还愣着干嘛,快开城门!”
只见原本死命抵住城门的众人,纷纷撤了下去。几个士兵奋力将粗壮的门闩抬起,厚重的城门终于打开,城外的将士如潮水般涌入。
安乐的青丝被风扬起,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只听得她的嗓音满是威仪中带着一丝不屑,“出了问题本宫自会负责,宋副将不必忧心前程。”
“多谢公主!”叶十七在城门下拱手喊道。
安乐微微扭头,看向叶十七,略一颔首。
才注意到,和他并肩而立的,还有一人,面带着银色面具,似乎正在盯着自己,待安乐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却并没有迎来对视。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安乐收起刀剑,看似商榷实则不容分说地开口,“不知宋副将可否分出兵力,助本宫一臂之力?”
宋桂生刚颤抖着起身,忙点头哈腰地应下,“这是自然,下官马上清点人马!”
原本三百府卫虽在大理寺折损小部分,但加上铁鹰,如今再加上羽林卫,已然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千人的战队。
她火速冲下城楼,策马跟在叶十七的大军尾部,直奔神虎门。
铁蹄声、脚步声、甲胄撞击声,将空寂的街巷震醒,疾驰而过后带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夏荷眼疾手快地拽着掌柜退至一边,面露探究地看向领军的几人。
掌柜的也跟着眯眼看了看,突然双眼放光,激动地指着最前头的一人,说道,“姑娘!就是那人,戴面具的那个!”
夏荷张望着掌柜手指的方向,一个模糊的背影已然被淹没在一众人潮中,无法分辨。
刚想回头询问,便看到了疾驰而来的安乐。
安乐脸上似乎有了些精神气,正一瞬不瞬地驾马疾驰,洁白的衣衫染上血迹已然干涸成褐色,格外醒目。
夏荷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激动地原地小跳几下,试图吸引安乐的注意,见安乐视线扫来,见缝插针地喊道,“公主,那掌柜奴婢找到了!”
她拉着掌柜的,试图指给安乐看,可马速过快,只一瞬,队伍便扬长而去,只隐约听得安乐似乎说了一句,“回府候着!”
她看着安乐飞快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吐了一口浊气,缓缓道,“回府吧。”
——————
金銮殿
皇帝依旧一脸阴鸷地高坐龙椅,居高临下,审视一切。锐利的双眼盯着这个不曾好好关注过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满朝文武瑟缩在龙椅下的一隅,和孤身而立的少年对峙,看上去格外滑稽。
那少年长身玉立,手持书册,略显稚气的脸上是胜券在握的自得。
在他身后,是一众表情狰狞的将士,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身上的铠甲闪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泽,迎风飘来一阵古怪的味道。
“承德二十七年……”
少年缓缓开口,挑衅地看着龙椅上那张和他酷似的脸,一词一句将尘封十多年的历史缓缓揭开。
————
承德二十七年,南疆北辽同时进犯,大梁民不聊生,而这一切皆是拜当时还是贤王的萧允祯所赐。
当时,前太子在朝中地位稳如泰山,先皇几度因病罢朝,便索性让太子代掌朝政,大梁的权柄渐渐交由太子,政权似乎能够平稳完成过渡。
萧允祯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因先皇未定下封地而暂居东京。他知道,一旦新皇登基,他便没有理由再留在东京,到那时,他只有俯首称臣,任人宰割的份。
他不甘心,同样都是皇子,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皇后所出,便低人一等吗?
满腔的怨愤和不甘最终化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念头,他要坐上皇位!
于是他秘密招揽心腹,豢养死士,暗中资助清苦学子,为自己培养朝堂势力。但这一切需要时间,至少是以年为单位,才能看出成效。
萧允祯等不起了。
准确来说,是病入膏肓的先皇等不起了。
于是,一个更激进更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
若是朝堂无法在短时间内渗透,那么边境呢!
古往今来,哪个朝代更迭不流血,那么先流哪里的血,又有什么分别?
他亲自出马,以梁辽边境五座城池割让立盟约,要北辽配合进攻,牵制住当时驻边的十万叶家军。
这一招,便是牵制住了当时大梁大半的兵力,即便他要在东京起兵,也不担心为他人做嫁衣,彻底免去了后顾之忧。
而后,他需要快速积累威望,其中屡建战功,是最快的途径!
他知道南疆这个边陲小国,急缺玄铁、黄铜等物资,便以此为饵,和南疆谈互通贸易,将他们紧缺的物资全部纳入,而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全力配合他演戏,让他成为一代战神。
计划很是顺利,边境战火延续近半年,他便打了半年。期间偶有失利但胜仗不断,很快在他的精心策划下,将士们对他刮目相看。
一同出生入死后,他在军中声望大涨,成了南疆边军的主心骨。
战后及时安抚百姓,帮助他们灾后重建、购种复耕,赢得了民心。
这一切本是极为顺利的。
但,作为百官之首的林相,却从中作梗!不仅没有保持客观中立,甚至处处阻碍他的宏图大业,林相在朝中学子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有他给太子撑腰,萧允祯要拿什么去和太子争!
有时候可怕的不是阻碍,而是制造阻碍的人,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此人除掉!
他密切关注先皇的脉案,知晓先皇时日不多,若是哪一天新皇登基,一切就都晚了!
一众幕僚纷纷献计献策,而将太子和林相一并除掉,是最稳妥的。
无功无过的太子和位高权重的林相,其中撼动任何一方都难于登天,何况是两人。
于是萧允祯铤而走险,他知道先皇的逆鳞,他本就是踩在先皇的禁区为自己谋皇位,既然做了,不如就做个彻底!
他将自己通敌卖国、里应外合的一众书信证据,通通伪造成太子和林相所为,为了不被两人察觉,在朝中制造各种混乱,让两人无暇顾及,甚至不惜对林相之女下手,阻止林相和太子联手。
这步险棋,他走赢了!
最后太子服毒自尽,林相满门被灭,皆是拜他所赐。
但他不后悔,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的皇位不流血!
————
“诸位臣工,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谋害兄长残害忠良,你们难道还要助纣为虐吗?”
萧宗熙格外嘹亮的一声质问,让一众大臣面露惊疑,交头接耳后,大殿中渐渐嘈杂起来。
不少人开始动摇,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
这时,龙椅上的人却突然轻声笑了。
萧宗熙皱眉盯着那抹笑意,脸色阴沉了下来。
还未等两人交锋,便有士兵突然低声向头领上报,只见头领听完便急急上前,站在少年身后一脸凝重地回禀。
“父皇,禅位诏书儿臣替您拟好了,还要劳您签字盖玉玺!”萧宗熙命人拿出圣旨,缓缓走了上前。
一众大臣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这么一步一步,登上了高位。
萧宗熙居高临下俯视天子,展颜一笑,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您这上位的招数当真好用,儿臣受教了。”
萧允祯保持着嗤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身后陌生的统领,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震惊。
就在此时,殿外厮杀声渐起,这一切还未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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