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富手里拿的还是那把折扇,微眯起眼打量云荷。
半月前就听说她和秦安在永宁街支了个摊卖早点,他多次蹲点都蹲不到秦安离开,今天好不容易看到秦安不在摊位,他一刻也等不住,立刻大步走向她。
云荷脸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去,她身子抖着往后退,手里的夹子胡乱挥,点点热油四处飞溅,“你、你别过来,走开,你走开……”
韦长富“嘿嘿”笑,一边嘴角勾起,腔调油腻到像喝了口油,“小娘子,上次的事是韦某鲁莽了,韦某再此向你赔罪。”
云荷动作顿了一拍,脑中思绪混乱到她几乎不想开口。
好半晌,她板起脸,冷冷道:“我不想再谈上次发生的事,只要你不主动出现在我和秦安面前,这事我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听她提及秦安,韦长富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又很快被他压下去,听他道:“既然你不想提,那我就不提,不过,韦某今天是真有事找你。”
说罢,韦长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两下,展开,指着上面的字道,“小娘子应当是识字的吧?上头这三个字认识吗?”
卖身契?
卖身契与她有何干系?
“我识不识字都不影响你离开,快走。”话是这样说,但云荷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她频频侧头张望路口,祈祷秦安快回来。
韦长富耐心耗尽,“哼”了一声,故意大声嚷嚷:“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卖身契,如今在我手里,你就是我的人,还不快跟我回去。”他绕过摊子,就要抓云荷。
云荷没想到光天化日下韦长富敢强来,再开口时,她声音已经染上哭腔,抽泣道:“不可能,我不认识什么卖身契,也没签过这东西……你别、别过来……啊……”
云荷退到灶台处,正在挥舞的手砸到锅边,又烫又疼。
“云荷——”
令人安心的声音从街口传来,云荷神色一亮,艰难探头望去。
下一刻,还横在她身前的韦长富被一双大手掀开,踉跄着退到摊位前。
刚拐过路口,秦安就看见自家摊位上多了个男人,起初他以为是客人,揉揉眼睛再一看,不料是韦长富,他心里一咯噔,忙往回赶,可哪怕飞奔,还是来不及赶到云荷身边,让她受欺负了。
秦安放下手里的桌椅,转身怒瞪韦长富,“韦长富,你想干什么?”他语气狠戾,剑眉紧蹙,下压的眉眼让人觉得十分可怖。
韦长富最怕就是这种表情,明明他才是“有理”的一方,却生生被震慑住。
怀里的纸角突然膈他一下,像找到靠山似的,韦长富猛地挺直腰,睁着倒三角眼,道:“我告诉你,我有这小娘子的卖身契,她,是我的人,我要她现在跟我走。”
秦安瞳孔一缩,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早知道你们不信,幸好我带了证据来。”韦长富又抖出那张卖身契,还摇头晃脑对着周围看戏的人嚷嚷,“大家伙来看看呐,有人扣着我的人不放了,真是没天理。”
“秦安,你不要听他乱说。”云荷上前抓着秦安的胳膊,语气急切道,“我没签过什么卖身契,那一定是假的,他乱说。”
秦安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
人群对他们指指点点,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高声谈论,云荷脸皮薄,只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脸几乎垂到胸膛。
韦长富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高点上,昂起脸,嘲讽道:“哼,你秦安本事不是大的很吗?我告诉你,这小娘子,今天我是要定了。”
秦安忍着气,道:“云荷说她没签过卖身契。”
“人家那卖身契总不能是假的吧,要不这样,你们去趟衙门,让官爷判。”不知道是哪个看戏的人喊这一嗓子,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就是啊,实在不行去趟衙门吧……”
“有卖身契,那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吗……”
“别说了,去衙门吧……”
云荷不可思议抬头,瞪大眼睛扫视人群,忽地,她看到一个男人对着韦长富使眼色,顺着视线看过去,韦长富也正朝着男人那个方向快速眨巴两下眼睛,这个动作太平常,一般人不会怀疑。
果然,韦长富不安好心,挖好了坑等他们往下跳。
云荷扯了扯秦安的手臂,示意他俯下身来,她正要开口,忽然又听见人喊,“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前面的,干什么呢?不要聚众挤在一起,散开散开,都散开……”官兵左右挥手,驱散人群。
韦长富先一步走到官兵面前,三言两语说了他有卖身契的事,“……对于他们二人的过往,草民不打算追究,只要这小娘子跟我回去即可。”
趁韦长富和官兵说话的间隙,云荷也同秦安说了刚才人群中发生的事。
秦安闭眼,又睁开,语气毫无起伏:“官府介入,这件事注定简单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官兵和双方了解情况后,把他们都带走到衙门,事关人口买卖,只有县令才能决断。
……
温县并不富裕,衙门也不大,公堂灰扑扑,只有上方的“高堂明镜”稍亮些。
县令姗姗来迟,在公案桌站定后,他伸手扶了扶帽子,才坐下。
“啪——啪——啪——”惊堂木的回声响彻公堂,云荷身子下意识颤两下,秦安见状,安抚似的伸手捏捏她的指肚。
县令清清嗓子,大声问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事关自己,云荷正要述说事情,不料韦长富先她一步拱手道:“大人,草民韦长富状告同村村民秦安强抢民女云荷,逼迫其为妻,这是云荷的卖身契,请大人过目,求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韦长富如此不要脸,让云荷生平第一次有了打人的冲动。
县令抚下胡子,道:“卖身契呈上来。”
韦长富把卖身契抚平,衙役上前,双手奉到县令面前。
“姓云,名荷,年十六……”县令一字一句念出卖身契的内容。
每念一句,云荷的脸便白一份,最后,县令抬眼看向她,问:“你是云荷吧,这纸上写的一清二楚,你可认?”
云荷“扑通”一声跪下,双目含泪,“大人,实不相瞒,我是被迫来到温县的,纸上所写卖身原因是假的,我不知,且我也没有签过所谓的卖身契,求大人明鉴。”
韦长富坐不住了,急声到:“姓名、年龄和籍贯都对的上,不是你,是谁?”对云荷说完,他又转头看县令,“大人,不知秦安使了什么法术,勾得云荷公堂之上都不认卖身契,哎,人心难守,现在我只求她人能回来就好。”
说罢,韦长富硬挤出两滴眼泪,装模做样抬起袖子擦,一副“我被欺负,但我不想计较”的好人样。
云荷真要被他这不要脸的样子气笑了,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秦安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脑子一激灵,他上前,顺道拉起云荷,“大人,云荷坚称自己没签过卖身契,那我想问问韦长富,这卖身契从何而来?”
云荷听到这话也清醒几分,连忙道:“对对对,万一那纸上的内容是他打听出来写上去的,岂不是恶意买卖人口?”
“这……”县令看向韦长富,示意他解释。
韦长富等的就是他们这一问,“草民有人证,这就叫人喊来。”
得到县令的允许后,韦长富朝大门外看戏的人群喊了一声,马上就有一个男人回应,然后飞快往外跑。
一刻钟后,从衙门外走进来两个男人,云荷和秦安一眼就认出那是当初买卖云荷的人贩子。
云荷在人贩子手里受了不少苦,稍不顺心便会遭他们打,打得她都有阴影了,现下见了他们就下意识发抖,整个人缩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
“啪——啪——啪——”县令重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一瘦一胖两个人贩子朝县令行礼,瘦的先答,“启禀大人,小的叫顺风。”
胖的:“启禀大人,小的叫顺水。”
“顺风顺水?”县令念了一遍两人名字,再问:“你们可认识这三人?”
两人眼睛扫过旁边站着的三人,顺风答:“回大人,都认识。”
县令颔首,简单叙述事情经过。
顺风一见到秦安就来气,他指着秦安愤恨道:“大人,这卖身契是我给韦长富的,草民还要说一件事,几个月前,我们进山找云荷,被秦安用箭射伤,我要告他恶意伤人。”
话落,顺风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狰狞的伤口,涕泪交加道:“要不是我命大,早死在山上了,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在场人都被顺风一番说辞震惊到了,特别是云荷,秦安是为了救她才伤顺风,若是因此连累到秦安,她……她也要跟着秦安一起去。
“大人,幸亏草民和顺风他们有联系,看秦安外表老实的样子,没想到内心竟如何恶毒,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大人何不拿下秦安,为民除害。”韦长富不愧是生意人,脑子反应很快,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说的县令和门外人群躁动不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