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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后人的决策(第一卷完)

雨微弱到同夏风给人带来的凉意相去无几。或像新生儿身上细小的绒毛。

她连声音都没捕捉到,出了门才知道原来已经下雨。索性直接戴上兜帽,裹住脑袋。

早知道带个雨衣。声控灯是坏的,内里漆黑一片,只有雾蓝模糊的天色通过楼道天窗漏进来一些。她一步两个台阶、急促地从五楼跃到一楼。肠胃让人火烧一样发闷发热。

到底是从何而来?

全乌子愈发不适,想把器官掏出来在水龙头底下洗个干干净净。可惜理智告诉她你还能坚持。

那坚持,坚持——好了,向街上走,离开冷冷清清的单元楼。

水滴徒劳地打在身上。音声同击打内里塞满棉花的鼓大差不差。水汽从出门时便存在了,遍布两侧街道,困住各色商铺。索然无味走过这样蓝得彻底的世界,柏油马路的黑都深下去一个度。

她经历一个转角时才惊觉没有任何车辆碾过,也没有听见潮湿粘连的声响呼啸而去。这是开满日常生活用品店的交通要道,十字路口远被甩在身后,前方又是毫无规则的雾。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正身处世界尽头。

她站定。首先没下结论肯定。环视一圈周围后正式确认:变化发生了。

5:30走出家门。根据平常到这的时间推算,再不济也要十几分钟。

全乌子抬手盯了下电子表,整整好好5:30分。

时间没有流动。

时间没有往前流动。她迟疑地将手腕放下,不受控地眨了下眼,确认自己还是灵活的。

雾气也在飘动,雨滴仍在下降,并且越拉越长,变成无数根断了的丝,在地上打着无数个圈圈。

短发一天没洗变得有些干了,眼镜也没戴。她尽量感受胸腔是如何浮动以至于能保证自己还是自由的。尽头仍然是雾。双眼虚虚乎乎看不清事物,全乌子用食指指节用力揉了两下,还是雾霭茫茫。

天有一种马上就要过渡成纯蓝色的征兆。这种征兆在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她在眼皮后的光晕里回归现实时,世界仍然是雾蓝色的。

她微微颦眉,恍惚地望向前方,有蜘蛛攀上头盖骨的触感存在。

直到她决定折返,单脚还未迈出,皮肤比她更快察觉到他人的出现。

雾中终于出现了其他什么。

她仍将警惕性不断向上拉去,某种激素更在器官之内不断分泌、向下运输。全乌子一手慢慢摸到腰间口袋——其中横着一把崭新的弹簧刀。即使她心里对使用刀具仍然万般抵触,但总有种“今天会用到刀”的预感在某个地方不住盘旋。无法阻拦的盘旋,仿佛要你徒手抓住一直飞鹰那样的困难。

今天会用到刀。她对着自己默念。

全乌子再次向那里看去,这次聚焦的十分努力。

起初她以为看见了森林。

黑压压一片如同攻城士兵。能辨认出那些影子是一样的轮廓,难以确定性别形体。影子只是影子,孤零零的黑影们自发性一片就成了游群,从茫茫浑浊幕后逐渐过渡,赶路而来。没有脚步声,如此阵仗缺乏地动山摇,更是缺乏武器。那些人影手里空无一物,以垂头俯背的姿势向她靠近。

距离还有约莫三百米。全乌子心里一阵忌惮,她打不过。

假设杀她六十次,来的也只有六十人。可这仗势来的比他们整个年级还多——他们年级也就四百来号人。她手指发麻,雨水顺着帽沿滑到鼻梁上,不慎融进她嘴缝里,带着土壤空荡湿润的气味。

再假设,按照规则:自己死不了,就要一直复活。直到杀光这四百多人,用一把轻巧的弹簧刀。

她抿抿嘴唇,雨水和温热的唾液一起咽到肚子里。同时眼珠微颤,银白色沙沙响动。行,好,来吧,没关系,只是死亡。她竟然开始期待死亡到底是什么滋味。孟孑孓,你大概最清楚。她对着那些人影嗤笑,刀刃被轻而易举拨弄出来,融进浓浓灰蓝色。

水冲刷刀面一刻不停,哗啦啦——她开始畅想失去呼吸的滋味,或许比没有味道的甜食还让人想要摒弃。潮湿之中她用力挤了两下发干的眼睛。全乌子没有放松下来,摆好架势,立刻再次注意起那边。军队顷刻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影子。并且影子愈发接近自己,由模糊变得清晰,由漆黑渡上彩色。

她定睛看去:孟孑孓。

衬衫浇得发透,棕发紧贴头颅,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部分尚有血色。眼眸低垂,双唇紧闭,眉毛平铺。判断不出心情。像一百张同一神态画像中的一个,唯一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整个人像刚从水底爬到岸上,唯一缺失的是浸泡得太久产生的浮肿。

她一定没有泡得太久,形体还是那样,**的一块木头。

人偶。全乌子脑中蓦然浮现出这个词来,却不想安插到对方身上。她还拥有健康的皮肤和感官。

她只是握紧刀柄,血液在冰凉凉的天气里面不合时宜地滚烫起来,烫到要把皮肤烧成透明色。不是病理性的烫,只是由于解放前的快乐。倘若这次她死去就真的结束,那先前无数次演练都是值得。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全乌子怔住。

她说什么?

那的确是从孟孑孓嘴里说出来的。那个蛛网一样的声音。

大概是雨的缘故,噪声轻微到太过巧妙。在风拂过荒原野草的声音里她依稀分辨出她的语气可能是悲伤的,属于故意而为之而不是自然的悲伤。如果话语是泪水,那她的就是人工制的,用盐水和清水调制而成,味道大相径庭,只能用来哄骗儿童。

孟孑孓神色没有变化,嘴巴微微开了条缝。

她唯恐她再次重复一遍。

全乌子疑惑着使出力气,刀柄流利地划出弧度,闷声撞上对方太阳穴。

果然血应声下来。对方头脑恍惚,即将倾倒。她反手折回,再次一击,这次是额头。

暗红色更加畅快地淌下来,被前发盖住如同没有通路地下落。轻快地坠进已经积成薄薄一层的雨水里,不留声息地扩散到消失不见。

在这种阴影一样的天气里再也不见。

“说句永别?”全乌子咬牙切齿地冲她哂笑。紧张和她的血一起消失不见。愤怒在徐徐上升。手指和掌心配合,迅速将刀刃转回朝向她的位置。

赶紧结束这种一日如十年的工作,她不想死自己亦不想杀。赶紧说句永别给她听听,好让双方都觉得满意。

“我不懂。”

弹簧刀在即将挥舞下去时猝然消失,和天空剧变、时间快进一样的消失。

掌中的分量突然离开,全乌子心头一紧,手还是半握的姿势,茫然地停在她胸口处。她不可置信地一把拉住孟孑孓后领,强迫她向下仰去。

那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马上就懂了。”

重重击打在脸上,她以为足以使她鼻骨错位。最后拧断脖颈,在茫茫雨声里也并不清脆了。她急促地呼吸仿佛自己才是被伤害的人,血在脸上构成泼墨画,外套开了口子衬衫也是脏的。有脏土、红色和潮湿。孟孑孓躺在地上,血污跟雨水一起四散而逃。

全乌子跨到她身上,将手向前伸去。很好,鼻腔不再呼出气息。

身体没有消失,仍然在这。因为关节错位,头以无法理解的角度向侧边弯去,半泡在雨水里。

天空没有变化。

她仰起脸,兜帽掉在后颈,雨无力地拍在脸颊上。

安静而毫无来历的白,熟悉而广阔无垠的白。孟孑孓从地上爬起,头被皮和肌肉拉着挂到胸口。视线聚焦在地面。两手向头发摸去,将它勉为其难接回到脖子上。

断裂奇迹般愈合,忽略身上仍然铺满污痕,现在她又和正常模样如出一辙。

[哦,]她慢慢朝她走去,[好脏啊——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没有反应。

[想象力是很有用的,尤其在这,绝对是心想事成。]

孟孑孓闭唇不语。还是一块潮湿的木头。

[你应该先洗个澡再来呀。]孑孓眨眨眼睛。

沉默一刻不停,时间仍在流动。

脚下传来隆隆声响。孑孓向下看去,随后露齿而笑。脚下玻璃般地面变得清晰透亮,压下去的雾霭早就不知去向。白真的没有尽头了。

[啊,]她快乐地眯起双眼,[你做到了!]

她在纯白里欣喜地转了一圈,衣摆划出弧形,她感到脉搏在不断跳动。

孑孓停下欢呼,三步并两步靠近对方——可怜的落汤鸡,她想。孑孓过去用纤细好看的手轻柔地把对方湿发拢向耳后,第一眼看去确实普普通通,但安静下来就是非常漂亮,不带性别的漂亮。这就是她的脸。她想。现在脏兮兮也应该让人好好看看。

毕竟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来来,]她开心地扶着她的双手,席地而坐,[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孟孑孓跟着她的动作坐下,犹如慢镜头。她头仍然垂着。孑孓猜测她的脊背是被雨水浇得塌陷下去了,才会像被捞起的海草一样萎靡不振。但是她又觉得不该不加以思索地烘干,要尊重对方意愿才是。

她怜惜地看着对方,撅起粉红的嘴唇,一举一动都带了些嗔怪——你不是已经想开了吗?

潮湿的木头,水滴停滞在发尾末梢迟迟不肯下坠。

“我想离开。”

她就是在等这句话。

孑孓微笑着上去,展开双臂,轻轻环住孟孑孓。

见她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她便挺起胸膛,贴紧了冰冷的身体。感官告诉她,她正身处谋杀发生的雨天里。但现在一切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白。她微笑着,放心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孟孑脑袋冷冰冰地靠在她的耳畔,双臂垂在两人身体之间。甜腻和泥土彼此相互交融,没有催人呕吐的征兆。

[我知道——]她声音极其轻地,比羽毛更轻,[辛苦你了哦。]

右手上下抚拍着她被衬衫黏连得冷薄薄的背脊。

[很快就没事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哦。

辛苦你了。]

当她察觉到手腕传来异样感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

她没想到对方尚有余气——或者说彻底死而复生。疑虑在脑子里炸开。到底还能不能完事儿了。她的试图挣脱除去让皮肤显得愈来愈苍白之外毫无作用,全乌子在心里骂娘,X,XX,让人骗了。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弄死朱佑铭而不是鬼一样难办的孟孑孓,或者最好把两个都杀了以绝后患,第六十一次,兴许全部都是骗局。

孟孑孓却十分灵活,空出的那只手精准地摸向头顶,咔哒一声将头颅复位,柔软塌陷下去的皮肉突然恢复韧性。全乌子听见吸气声。近乎贪婪的吸气,如同冤死之人重新爬出地底。

不是——全乌子骂出了声,另只手想挥拳过去,也被她迅速钳制住。

心跳过于剧烈快要冲破咽喉。她的期待被一扫而空。两只钳住自己的手根本没有温度,血污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寥寥痕迹烙在脸上。

一切还是灰蓝灰蓝好似遥无尽头,雨还是持续下落好似永不停歇。

“你别害怕。”

孟孑孓朝她凑过来,语调平缓,音色沙哑。还是那张脸,普通、恬静,瞳色棕得正正好好,却在她瞳孔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事物——无尽的白在其中落下一点。她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帮你回忆起——一些事情。”

“什么?先放开我。”全乌子嘴角痉挛,异样感在心里冉冉升起,好像伤疤正在重新浮现。她坚信自己脸上除去血点之外还是洁白的。

“还记得在第五十九次杀我之前,你做些了什么吗?

那真是关键性的一次。”

全乌子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包括殷红、肢干、脏器和头颅。包括她生锈、许久未经修磨的水果刀。

而一切都发生在学校走廊里,翻新过的白而干净的走廊,唯一的装饰是彼此之间只隔一臂距离的班级们。从头到尾abcd,楼下的efg时常被忽略。

她记得。她早在十分钟前就去过了。打得过的自然落下红,打不过的也各种无端生出缘由:被器械或意外砸到、刺穿、阻拦而死。楼上的abcd更是一样。所有因素都在帮助她,挥刀的手感拔出的速度和肾上腺素无比及时的供给。尖叫逃窜都是一时间的事,反击和压制也是。没人前来阻拦,外界的任何事物都被学校厚重而安全的墙壁隔绝在外。电话一经拨打,便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请核对信息后再拨。

一切结束后她怅然叹气,双腿无力,一时间跪倒在湿润的红色里。走廊变成红色的,她自己也在纷乱中变成红色的,留下一双眼睛无措地闪着银白。腥臭包围她和所有皮开肉绽、不再动弹的学生,身后传来湿黏的踩踏声。朱佑铭看见她,默默注视她。他说了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话,紧接着转身走上楼梯。三楼是高二部,高二部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他要去哪,然后在无限寂静中,听见一楼传来孟孑孓凄厉的尖叫。

她就知道自己必须要继续向下了。

“真的要结束了,你别害怕,全乌子。

你害怕就会像上次那样,一切都乱套了。”

记忆的片段被孟孑孓的话语迅速抽走。记忆的红被雨冲散,飘若游丝。

“我不——”

反驳还没出去,紧接着被前言不搭后语的要求打断。

“所以带我去见他吧。”

孟孑孓睁大双眼,咧嘴笑起来。

从最开始就没见她笑过,此刻笑了,让她觉得无比奇怪。水生动物能在天际自由翱翔的那种奇怪。

笑容里面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愉悦,仅有一丝,同雨丝一样数不过来。

而语气则比感情更加浓烈:恳求不太搭调,更多的是在逼迫。

“带我去见他,”她对上全乌子惊惧的神情,愈发欣喜,“让我去见他,然后你——你们,就能一起自由。”

正午十二点,太阳怯生生地躲在云层后面,灰白色的暖意把整座镇子团团包围。

全乌子身上半干不干,四肢无比疲软,外套脏得不成人样,在来时被随手扔在一个垃圾桶里。

朱佑铭搀着她。即使她不止说了一遍让他松开。当时他一来雨就停了,或者说他们在雨停了之后才碰面。奶茶店老板见自己浇得不成人样,急忙从前台取来毛巾。她默默接过,道谢的声音微乎其微,朱佑铭替她又重复一遍。

“谢谢。”

“哎哟——不用,”老板担忧地返回前台,又递来一杯热水,“怎么淋成这样?高中学习再忙也不至于忘带伞啊!”

全乌子拢住纸杯,热气从人中飘向鼻腔。热在掌心开始,传遍两臂,侵入到冰冷的肌肤里去。不太融洽的温度让她有些酸痛。

“先坐?”朱佑铭等她回答。

“不,”全乌子看出他脸上时隐时现的疑惑,他一定也看见自己脸上的疲倦,“先去找她。”

朱佑铭点头。

乌龙茶和拿铁照例摆在桌子上,他站起身来,放下零钱。

“抱歉,我们回来再喝。”

朱佑铭搀着她。一路来到孟孑孓所居住的独栋门口。她的家像他们最开始去过的联排别墅,可色调比起那些要简洁得多。全乌子不禁怀疑起这是否是她真正的家。

“现在应该在这。”朱佑铭抬头看向窗户,正对他们,自上而下俯视他们。

“在房子里。”全乌子抬头看向天空。真好,灰蓝色全都消失不见。

耳边突然鸣声大作,默默浮动的宁静也仅仅一闪而过。全乌子猛地推开朱佑铭,头脑一阵晕眩刺痛,像有人握住冰锥不断击打她的前额。那样的不适。她痛苦地喘息起来。

“有声音——”她嘴里断断续续,“有什么声音。”

朱佑铭没来得及慰问,脚边倏然间开出一条缝隙。

缝隙如同贴图一样,同窄路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却能看到光影在漆黑里错乱地闪动。向上看去,天空也毫无规则地出现裂口,或大或小,仿佛儿童胡乱切割出的棋盘,既无规律也无美感,只是硬生生地朝他们宣示世界已经走向尽头。

周身比他们有史以来经过的任何场景都更加安静。寥寥路过几个人也机械卡顿一样,恍惚之间顷刻消失。灰白色暖阳薄薄罩亮所有事物,温度已经不成概念,时间已经不成概念。全乌子在他身边站定,大口地换气。

“要结束了。”他不知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对,”全乌子用尽全力露出一个微笑,方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要结束了。”

地底不可察觉地震动两下。朱佑铭感觉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缓缓朝那个方向看去。

她像一张完全被染成红色的纸,比他那天看到的更加分散的红。漆黑色尖刺从地底冒出,粗细并不规则,共计三十多根,根根刺穿她身体每处。尖端向下滴落红色,尾部仍是黑不见底。发帘自然垂下,乌黑色的短发,刚好遮住她的表情。他只能看见苍白的臂膀和脖颈暴露在外,也被尖刺挑起。

合作伙伴悬在半空,以奇妙的方式咽气。

世界和她,真的……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脚踝上布料突然收紧。同尖刺一样漆黑的手自地底升起,抓紧他的脚踝,攀上他的膝盖、大腿、腰间、胸脯。一样的方式,他没有挣扎,仅仅立在原地。最开始至多三四只,其他的接二连三从地底冒出,一路摸上他脸颊,甚至头顶,到最后共计六十来只——他自己也没数过来。有只手覆盖住他双眼,只给他留了一条狭窄缝隙。

他透过那个缝隙去看全乌子,对方仍旧不为所动;他又转上眼珠去看天空,某些近似于光点的东西雪花一般缓缓下落,来自错乱闪动的世界之外。

“结束了。”他有要被撕成碎片的预感。然而手将他紧紧缠住且越陷越深。

原来是要窒息,或者勒断。

“结束了。”

朱佑铭重复一遍。世界发出阵阵噪音,同老式磁带机失真听感毫无二致。仿佛撕裂布帛或食草动物临死前抑扬顿挫的呻吟声。让他觉得万分平静。或许这就是她刚才所听到的。

暖阳开始饱和。他想起青白同棕、粉橘色的公主;想起温拿铁、全糖蜜桃乌龙茶;想起旧式重点高中和学生会。

在躯干被绞成数块、思绪沉入地底的最后一刻,首先想到的是这些。

最后他想起呼吸机的嘀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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