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很绝望。
是这样的,他有一个交往六年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骗了他辛辛苦苦攒了十年准备买房的积蓄,跑了。宋西恨啊,又恨又绝望,一时想不开,跳楼了。
这一跳,在坠落的过程中,宋西就后悔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宋西就这么在悔恨交加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盛夏的夜晚,外面滂沱大雨,电闪雷鸣,宋西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怕打雷,很怕很怕很怕。
刚重生回来,就被震撼的雷鸣声震懵了,宋西手脚冰凉,躲在被子里冒冷汗,重生的喜悦都来不及升起。
这是宋西十八岁那年住的地方,一百块钱租一个月,又小又破,房顶漏水,一到下雨天半面墙都是湿的,地上要放盆,接顶上漏下来的雨水,雨势太大的话,半天就能接满一盆,不及时倒掉,屋子里就要闹水灾。
住惯了十年后大城市里公寓的宋西对这破房子十分嫌弃,趁着雷鸣渐小,他抖着腿下床,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打开照亮,充沛的潮意充斥在屋子里,他穿着短袖短裤,有点冷,抖抖缩缩过去端起满满一盆水倒到屋外,把空了的水盆放回原位接漏。他一路小跑爬回床上,抖开被子裹住自己,在轻薄单被下瑟瑟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被突然炸响的雷声吓的。
大雨到天微亮时才歇。宋西庆幸自己有写日记和记账的习惯,不然屋子里没手机,没时钟,他连今天是哪一天,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记账本上记录着他找的工作和每份工作的收入,时隔十年,要是没有账本上的记录,他还真记不起今天该到哪一家去打工,工作时间是哪一段。十八岁这年宋西做过六份工作,最忙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从早到晚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这么拼命的干活,只是为了早点攒够钱,早点离开这里。
宋西亲妈去的早,亲爸很快娶了后妈,后妈很快又生了弟弟,渐渐的,亲爸也变得像后爸。今年三月被他爸发现他喜欢男人,等到他十八周岁生日那一天,他爸直接一张断绝亲子关系书,把他扫地出门。
宋西身无分文的被赶了出来,还有半个学期就高考的高中不去念了,反正他成绩平平,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想去念也没人给他支付生活费,思来想去宋西干脆不去学校了,整日为了挣钱忙碌奔波。
宋西当前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房子,才有家。一个独属于他的,谁都不能把他赶走的家。
宋西上辈子辛苦十年攒了三十万,那是他准备付房子首付的钱,所以被男朋友骗走了,他才会那么绝望,一时想不开跳了楼。
这辈子,宋西琢磨着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应该用不着十年才能攒够首付了。
怀揣着美好的对未来的憧憬,宋西元气满满的出门打工。
第一份工作是早上六点到上午十点,一家早餐店做小工,洗碗、擦桌子、搞卫生,一个小时五块钱,一上午能挣二十块。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去洗车店干活,这家店下午来洗车的人格外多,宋西跟着老板和另一个长做的洗车小哥忙忙碌碌转个不停,老板和长工有休息的时候,宋西这个临时工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一下午忙的团团转,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这份工作一下午的报酬是四十块。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在一家夜宵摊上打工,这份工作的地点离洗车店有段距离,洗车店的老板很喜欢磨磨蹭蹭拖延一点时间,往往宋西要奔狂奔着往最后一份工作的地点赶,才能赶得上七点之前到那里。夜宵摊上卖烧烤卖炒饭卖炒粉炒面,老板人比较厚道,包了宋西晚饭,炒粉炒面或者炒饭,满满一大碗。烤串是不给吃的,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胃就跟无底洞似的,用烤串填划不来。这份工作的报酬是三十块。
三份工作加起来宋西一天能挣九十块钱,但这个收入并不是长期的。生意淡季的时候,老板们不要临时工,宋西就要找别的工作,可是这种小县城能有多少用人需求?最惨淡的时候宋西一天只有十五块钱收入,又要交房租又要吃喝,一天三顿餐餐喝稀粥。后来他熬出了胃病,也是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有的引子。
忙了一天下来宋西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撑着眼皮把今天的收入在账本上记录,写了一行简短的日记,宋西洗漱后赶紧上床睡觉。
他的日记本第一页有他做出的计划:预计在三个月内攒够5000块钱,离开这里。
从这个小县城到市里的大巴车票是20块,从市里到中京的火车票是365块。宋西临睡迷迷蒙蒙中用上辈子的经验修改计划,中京外城某区的饭店招服务员一个月两千块,包吃住,用不着去工地搬砖扛水泥,又累钱又少,不划算……
想着想着宋西坠入梦乡,依稀感到自己做了个梦,醒来时记不清梦到什么了,宋西没时间细想,起床洗漱,煮了一锅面条填饱肚子,赶着时间出门,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小县城里绿化做的不咋样,灰尘大,车子往外开一回跟在灰堆里打了个滚似的,来来回回洗车的人多起来,宋西更加忙的没空歇口气。
手里的钱攒到500时,宋西抽空去银行把钱存进了卡里,小平房又破又小,虽然不一定会引得小偷光顾,但是以防万一,宋西还是不会把太多现金放在屋里。
存钱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户头里的钱有了3200,和他账本上记录的数额一致,宋西便感到安心。接过柜员姐姐递来的存款凭证和卡片,宋西离开银行。
宋西工作了两个多月,省吃俭用,存款的数目一点一点向目标接近了。宋西决定,再过一个月,他就收拾收拾,准备北上。
夏季多雨,虽然驱赶了炎热,但是对宋西来说也没舒服到哪里去。小破屋里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墙上地上湿漉漉的,被子衣服都潮乎乎的。雨天洗车店生意不好,老板不要他去,宋西就少了一份收入。难得闲下来,宋西蒸了米饭,蒸了一碗蛋羹,蛋羹里还奢侈的放了一两肉沫,吃顿好点儿的给自己补一补。
打着饱隔,坐在窗前看雨,雨声哗哗啦啦,在午后像急奏的催眠曲,宋西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看着椅背慢慢困顿,还剩下最后一丝清醒时,宋西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爬到床上睡去。
又做了那个梦。
梦境像一个长方形匣子,时间是静止的,像宇宙虚空的颜色,整个梦境一成不变,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段时间来天天晚上做梦,梦境一次比一次清晰。宋西在梦中迷迷糊糊的发散思维:像棺材……像……像空间……
宋西发誓,他后面这种联想只是突然之间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冒出这种联想。他真的没想过那竟然真的是个空间啊!
宋西把床上被子枕头收进去、拿出来、收进去、拿出来,接连实验几次,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已经醒来,不是在做梦后,目瞪口呆。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啊?居然真的有随身空间这种奇幻的东西!可是转念一想,连重生都有了,随身空间也算不上太不可思议了。
想通了之后宋西激动起来,强忍着充斥心房的兴奋,爬下床眼睛发亮把屋子里的种种东西收进去又拿出来,玩的不亦乐乎。
经过实验,这个长方体形状的空间大概两米长,宽一米,高一米,没有精细的测量工具,宋西用一米宽两米长的席子测的。空间差不离是两个立方的容积,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后装行李家当是差不多够用了。
宋西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坐到书桌前拿出笔和本子写写划划。
他有一个让自己理智冷静的方法:做预设。
每当他对某样东西、某件事产生冲动的时候,就在心里做预设,条目清晰的列出来:当前情况下不同的选择会面临什么样的改变,他是否能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这个选择结合当前情况是利是弊……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大脑会冷静下来,以最理智的状态做出选择。
这种做法有时候其实是迫不得已。比如想要某样东西的冲动,因为没钱,才会左右挣扎,摇摆在买与不买,满足自己与不满足自己之间。
如果有钱,他何至于此啊。看上什么想买就买了。
但在有些时候,让自己保持理智绝对是有必要这么多。
宋西完全的冷静下来。看着本子上满满三页纸的预设,把这个本子收进了空间里。
空间要小心谨慎使用,不能在人前露出蛛丝马迹,他不想被抓进实验室切片研究。
重要的东西——比如银行卡、身份证、现金,藏在空间里随身携带。
宋西在屋子里转圈,看着屋子里的破家具,这些都是房东的,他的东西只有少少几件衣物、一双凉鞋、一卷铺盖、一个塑料桶、几个衣撑、一套斥巨资买的电磁炉、一双筷子两个碗、一根牙刷一管牙膏、一块毛巾,还有零零碎碎少许杂物,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这里住不长,他当初只买了几样必需的生活物品,有了空间,他搬走的时候能容易一些。
一个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晚上宋西收拾好心情,前往夜宵摊打工。
在宋西没注意的时候,高考结束了,夜宵摊上多了不少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宋西干活的间隙看到他们青春飞扬的模样,不得不说,他心里有些羡慕。
他的青春时期,他忙碌于一个又一个打工场所,为了有个家,为了攒买房子的钱而努力。更早些时候,他的懵懂少年时,爹不疼后妈不爱,在学校里像个透明人,初三那年发现自己性向后不敢跟人说,更加孤僻。他的人生中没有一个导师一样的人出现,指引他、教育他、温暖他,他独自一个人摸爬滚打,后来找了个男朋友,他以为是知心人,最后还是骗了他。他骗他感情宋西都不会那么生气,可是他骗他的钱,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宋西边动作麻利收拾一桌顾客刚走的桌子,边在心中愤愤:这辈子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绝对不能再找个上辈子那样的。
什么?不找男朋友?
作为一个纯纯的gay,不找男朋友怎么解决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需求呢?
每一个小受都需要一个攻。
距离5000存款的目标越来越近,宋西计划的离开的时间也快要来临了。
七月二十八日,宋西做完最后一天,向三个打工地点的老板道谢并告别,拿着当天的工资90块钱回到家,按部就班的记账,写日记,洗漱,睡觉。
第二天仍是早早的醒了,养成的生物钟一下子改不了。宋西起床做了一锅有蛋有菜的面条,不赶时间的吃完,然后开始洗洗刷刷,收拾行李,打扫房间卫生。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宋西去找房东还了钥匙,背着行李出门,在街头买了六个大馒头四个糖包子,路边的商店买了两瓶最便宜的水,宋西坐上公交前往汽车站。
车上他透过玻璃看着沿途灰扑扑的街景,心想:如无必要,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年是2009年,7月29日,宋西踏上曾经走过一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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