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丘县城找热闹去吉祥大街,寻医问药得往城东大街去。
宋淼在义友客店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去医馆复诊、拿药,从医馆出来,趁着阴阴的天色还没下雪,离开县城回村里去。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地方,宋淼既没有牛马代步,只能依靠两条腿徒步行走。他从村里走到县城,冬季昼短,要走一整个白天,回去也要差不多的时间。
一路上四面田野辽阔,远方山丘低矮,笔直的官道一往无前,长风从北方来,吹过广袤的枯黄田野,穿过辽阔平原上零星散布的村庄聚落,带着冬季的肃杀凋零奔向南方。
“嘶~”
宋淼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子里,帽子盖住额头和耳朵,在寒风里佝偻起身躯慢步行走,他不能走的太快,走太快了心脏受不了,也不能走的太慢,走太慢了恐怕半夜都不能到家。
默默叹着人生艰难,宋淼顶着寒风,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天色阴沉,他只盼着在他到家前不要下雪。
十月,十一月,腊月,正月,组成中州北部漫长的冬季。
猫冬的季节,宋淼每天早上起来,慢悠悠练上几遍养生功,随后清理灶坑里的灰、添柴火、去外头拿几个冻上的馒头放锅里蒸,在蒸馒头的时间里洗漱,个人卫生收拾好了,馒头也蒸好了,吃过早饭,宋淼烧起小炉子,把前一天的药渣倒掉,罐子洗洗,开始熬今天的药。
熬药的时间里,宋淼时不时来看看火,其余时候家里家外找事儿干,活儿都干完后,就回忆前世看过的书、学过的知识,拿纸笔写出来,既复习了知识又练了字,还打发了时间。或者不想写字的时候,就画画、唱歌、诵诗、做手工、琢磨怎么把药膳做的好吃点、还有晚上吃点啥。
被寒冬困在家中的日子里,宋淼自娱自乐的度过每一天。
今年还多了点消遣:主角团侄子们跑到他这里来打秋风——要柴火,要粮食。经验不足,他们准备的过冬柴火不够;在城里吃惯了好饭好菜,亲戚邻里送他们的粗粮难以下口,磨成精细粮后少了很多,无法吃到明天春天。——这个时候,宋淼还觉得这是一件生活中突发的、能够消磨一些时间的小事。
宋淼面对他们理直气壮的、一脸他欠了他们的表情感到好笑。他说:“你们搞清楚,我不欠你们的,再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们就要失去一个能帮助你们的对象了。”
宋淼的情绪平和,语气平稳,一副平淡的不把任何事、任何人放在心上的表情,看在宋成毅眼里,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恨意:为什么!明明是亲二叔,为什么不能供他读书!他的身体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差不是吗!为什么从来不关照几个侄子!为什么自私的不管别人死活!他的父母死了啊,尸体都找不回来,他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而他的亲叔叔,明明有能力供他们中的一个人读书,只要他们三兄弟有一个人出息,就能替父母报仇,夺回他们家的家业!偏偏让他们遇上这样一个自私的叔叔,为什么!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他家破人亡了啊!他的叔叔为什么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他的太平日子!为什么!
宋淼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看得到神情变化,他眼神里露出稀奇,说:“你恨我?因为我没有牺牲自己去帮你?”他摇摇头,神情冷淡下来,说:“我没有义务为你们付出。如果你觉得我必须牺牲自己去帮你们,那就离开吧,别再来了。我的生命很珍贵,我不会为任何人牺牲我的健康,我的生命。”
宋成毅再也忍不住,神色怨愤的喊道:“你怎么这么自私!”
面对他的指责,宋淼无动于衷,只是打开了门对他们说:“出去。”
宋淼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更加的激怒了宋成毅,他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少年,热血一上头就冲动了,等他冷静下来,宋淼已经倒在地上,他们三兄弟骑在宋淼身上,两个弟弟还在嗷嗷的挥舞拳头往宋淼身上砸。宋淼脸上都是血,躺在地上眼睛闭着,人事不省。
宋成毅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侄子怎么可以打叔叔?还把叔叔打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是、是昏迷不醒吧。他想起来二叔身体不好,他不敢去试探二叔还有没有气儿,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跑的远远的,他的脑子里已经下意识想起了村里人相互之间住的远,他们出门来二叔家的路上应该没有人看见他们,对,外面这么冷,村民都在家里猫冬,没有人看见他们,不会有人出来看见他们。他慌张的爬起来,身体瑟瑟发抖着,用出了最大的力气拉拽两个弟弟:“走、快走。我们回家。”
宋成贤已经十一岁,懂点事了,他看看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二叔,知道他们闯祸了,二话不说拉着弟弟跟着哥哥跑了出去。
北风呼呼咆哮,穿过洞开的门吹进屋里,屋里的温暖很快的流失了。
雪地中,刚从山里出来的猎户远远看到一行三个跌跌撞撞好似在仓皇逃跑一样的身影,他略有狐疑,目光顺着雪地上蔓延的脚印找到他们逃离的起点,那是——!猎户目光一凝,撒手扔开手里的猎物,大步狂奔着冲过去。
“胡医生!胡医生!救命啊!”
“来了。来了。是牛大郎啊,怎么了?”
猎户牛大郎在院外焦急的朝他喊:“快!胡医生跟我去救人!”
胡医生扭头喊儿子把他的药箱拿出来,一边朝院外走一边问:“救谁?怎么伤的?”
牛大郎急道:“住在山脚下的宋二郎。他受伤了,被人打的满脸是血昏迷过去。”
胡医生神色一变,接过儿子递送来的药箱,二话不说跟牛大郎快步往宋淼家里赶。
到了宋淼家里,胡医生给宋淼治疗的时候,牛大郎走出门外,盯着一行凌乱的脚印观察片刻,循着脚印跟踪而去。脚印的尽头是宋家的老房子门口,他没有走到头,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宋家老房子看了很久,转身离去。
回到宋淼家时,胡医生刚结束对宋淼的针灸治疗。牛大郎小心的看一眼躺在炕上昏睡的宋淼,目光落到那脸上的青肿上,神情中流露出心疼与怒火。他问胡医生;“怎么样?他、他还好吧?”
胡医生神情有点凝重,摇摇头,说:“不太好。宋二郎本来就先天不足,体质比常人弱,这一回被击打过胸腹,险些伤到脏腑。再一个,他被打到鼻子,流血了,常人流这点血可能不算什么,他不一样,血液就是元气,他本来就少元气,一下子流这么多血,往后要补回来也比常人难的多。”
牛大郎听到“被击打胸腹,险些伤到脏腑”,眼神顿时闪过阴沉凶狠,待听到结尾,连忙问:“那、吃什么能补回来?”
胡医生道:“滋养调理身体的药,宋二郎一直在吃的。”他从药箱里抓好药出来,交给牛大郎,说:“等他醒了,把这服药煎了给他吃。他家里也没个别人了,你在这里照顾他一晚上吧,晚上要注意看他有没有发热,要是发热了,立刻来找我。”
“诶。诶。”牛大郎一听要留下来照顾宋淼一整夜,顿时心生局促,接过包好的药喏喏应声,送胡医生出了门,回转到炕前,看着烛光下宋淼沉睡的面容,痴痴愣愣的,许久没有动弹。
真好看啊。
他心想。
宋二郎哪哪儿都好看,他一见他就稀罕。
真想、真想……唉!不能想!太、太冒犯他了。
牛大郎看着看着,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的酡红来。
晚上宋淼发热了,牛大郎急急忙忙冒雪去找了胡医生来,胡医生又是一通扎针、喂药忙活,到了后半夜,宋淼来势汹汹的高热总算降了下去。
宋淼躺在那里,暖黄的烛光下依然看得出脸上没有血色,教牛大郎想起了一个词,“面如金纸”,他心中大恸。当年他的父亲去世时就是这般模样。不,不会的,宋二郎、宋二郎会好起来的!
他心中焦急极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犹如被关在笼子里无能为力的野兽般在原地徘徊,他既担心宋淼的状况,又痛恨自己的无力,悲切与恐惧在他心里交织着,他不住的在心中祈求老天爷:“让宋二郎好起来吧。让宋二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宋二郎平安健康。
宋二郎长命百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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