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哔——哔哔——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陆小川迟钝的意识回笼,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伸长了胳膊,摸索着按灭了摆在茶几上的手机。然后慢吞吞地起床,换衣服出门。
天色仍是黑的,赶早高峰的车一动不动地堵在路上,红色的刹车灯挤出一片血红的另类朝阳。
陆小川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冬天的夜晚可真他妈长!太阳尚且还在猫被窝,我们这些打工狗却要摸黑爬起来上班!
想到这,陆小川口中呼出一片温暖的白雾,后知后觉的寒冷让他端肩缩脖地把双手插到了上衣兜里。
“我跟你说啊,隔壁组的主任,超傻逼的!就上回,我替他值夜班,他的患者出问题了,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办。那会儿还没到夜里十二点呢,你知道那个傻逼说什么?他根本没说我该怎么去做,也没关心那个患者,那傻逼他妈的骂了我一顿!说我耽误他睡觉了!就他这样,他配做一个医生吗!他还有医德吗!还有之前,他之前……”
不知道打哪来了个喋喋不休的人,走在陆小川身边,自顾自地抱怨工作上的事。
路灯明亮,在匆匆走过的陆小川身上拉出长长短短的影子,旁边那个人的脚下,却只有一团凝滞不动的黑影。陆小川受不了身边那人口水满天飞的聒噪,只想快点甩开他,所以他步子迈得很大,步伐飞快,根本没注意到脚下。
“……每个月就600块钱的国家补助,就这,寒暑假的时候还要压着等开学了再发。要是碰上生病了想去门诊看个病,一边请着假一边自己掏腰包,几百块拿出去,剩下的饭钱就没多少了。我都二十五了,同龄的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都自给自足好几年了,我还得管爸妈伸手要钱。当初还以为自己考了多好的专业,是什么铁饭碗,结果呢?劝穷人家的孩子学医,真他妈的天打雷劈。”
陆小川烦得不行,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自来熟到在路上见个人就能张得开口抱怨自己的事情。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哥们你有完没完了?”
然后就听那人略带歉意地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久没和人吐过槽了。”
呵,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陆小川心想。
下一刻,那人颇为真挚地说:“谢谢你啊,小平。”
陆小川猛地站定,彻底清醒了!
他紧皱着眉,第一次正眼打量那个陌生人。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带着一副有着厚镜片的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怂兮兮地乱躲,不敢迎上陆小川那似乎要剖开他的目光。
陆小川几乎一字一顿地质问他:“你叫我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尖锐得就像泛着寒光的尖刀,那人被他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小、小平啊,‘他们’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
陆小川没回答,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突然拔足狂奔,把那个古怪的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道上从未移动过的车流像是被他惊动,此起彼伏地响起鸣笛声,像是试图阻挡住陆小川的前路,又像是在他身后追逐。
“你妈的!你妈的!你妈的!”陆小川一边骂一边跑。那路却像是没有尽头的循环,怎么跑也跑不到头。
突然,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出现了另一对狂奔追逐的人!跑在前面的人发现了陆小川,及时侧身躲过,可追在他身后的人已来不及收住脚步!
巨大的冲击中,陆小川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瞬都被撞得飞了出去。他倒在地上,后脑勺和肩膀都剧烈的疼,身上还死沉地压着一个走路不长眼睛的人。他按着疼痛的脑袋,感觉自己都快要脑震荡了。
陆小川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我……靠……”
那不长眼的肇事者撑地爬了起来,弯下腰试图伸手拉他一把,问道:“你没事吧?你……”
陆小川艰难地仰起头,在视野黑下去之前,看见的就是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连那人长什么模样还没看清,他就晕了过去,整个人突然消失不见。
穿黑西装的人虽然有些诧异,却也顾不上管陆小川的事,果断地起身继续去追他的目标。
短短几秒钟的工夫,这里就只剩眼镜仔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没缓过神。
“啊,这……呃,小平?你还在吗?”眼镜仔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不知道该落到哪儿去。他的视线飘来飘去后,最终落在陆小川消失的地方。他发现地上躺着一只黑手套,不知道是属于已经离开的那三个人当中的哪个人的。
眼镜仔看那只手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感觉怪奇怪的,于是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当他把那只手套拿在手中的时候,手套却突然像融化了一样,自己包裹到了眼镜仔的手上。
“啊!!!”
眼镜仔从来没见过这么灵异的事儿,吓的大叫起来。然而那只手套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涌起某种奇异的力量,包裹在眼镜仔的手上。
眼镜仔把自己的胳膊伸得直直的,畏惧地盯着自己的手,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随着他的动作,街道两旁原本无法进入的商铺的大门突然全部亮起了光。好像那些紧闭的门扉原本被施加了某种禁制,而在这只手套的力量下,禁制解除,让它们产生了变化。
眼镜仔被这些闪亮的光芒晃晕了眼,他鬼使神差地走向离他最近的门,伸手推开——
陆小川猛地坐起来,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物件又都是他家沙发上的那些。窗外有车开过,车灯在屋内投下长长的亮光,从一侧扫向另一侧,又消失不见了。
陆小川心脏狂跳,他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寻找解药的瘾君子一样,慌乱地从茶几上摸到自己的手机,然后熟练地飞快点击了几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之后就被接通了,电话另一端的人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睡眠的火气,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大爷的陆小川!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在大半夜就给我打电话!这他妈都几点了!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我明天还要上早班呢!”
陆小川被骂了一顿,也不生气,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开心地问:“现在几点?”
“你妈的!我怎么知道几点!你自己不知道看表啊?”说完,那人的困意好像又上来了,他嘟囔了一句:“你丫醒了吧?我要睡觉去了。”
陆小川愉快地点着头:“嗯嗯,去吧去吧,辛苦你了,老龚。”
“去你大爷的。”龚建伟骂了他一句,挂断了电话。
陆小川捏着手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地没有动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小川从小就会做一些奇怪的梦。说是奇怪,倒不是因为梦境本身有多离谱多奇幻。他梦中的世界和现实的街道楼房一般无二,并没有超出现实中的物理法则和人类常识的东西存在。他的梦境之所以奇怪,都是因为梦里出现的人。
陆小川小的时候还没觉得那些人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他们拉着他讲东讲西讲自己的事情讲得啰嗦,不耐烦。他和自己的家里人复述了那些梦境,梦境真实得跟真事儿是的,让他们都有些担忧。他们那段时间去过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不少医院,求问过科学,也尝试过求神拜灵,然而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首都的某个儿科专家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大脑正处于活跃的发育期,他白天经历过的事情都会在梦里重组,所以夜里多梦是正常的事。睡前注意不要让孩子看电视,让他的头脑中形成休息的概念,慢慢调整,以后自然就会好的。”
家里人听完之后觉得有道理,于是中止了求医问药的旅程,又把陆小川带回了家。他们后来即使再关注着这件事情,也没之前那么恐慌了。反正陆小川的梦里都是一些平平淡淡的家长里短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时间久了,家里人也就更加放心了,只当是这孩子格外爱做梦而已。
等到陆小川上了初中,他身边的亲戚中有老人去世,而他在梦中见到了那位过世的亲戚,他这才猛地意识到: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陆小川没敢和他爸妈说,自己偷摸在某度上查了一溜够,还让几个江湖骗子忽悠走了不少压岁钱。直到某一天,终于在上当受骗中积累出足够的经验和教训之后,陆小川意识到没人能帮他解决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他破罐子破摔地向自己的怪毛病妥协,顺便憎恶起了所有的神棍。
大学毕业之后,陆小川也光荣地被“年轻人加油干”的slogan压榨成了月光族。除了应付日常开销,工资卡就只剩块八毛的存款。偶尔收到爸妈心情好时打赏给他的红包,陆小川依然年轻、依然热泪盈眶。
他的发小兼损友——龚建伟——建议他利用自己的专长,也涉足灵异迷信领域,还给他规划了五年大富大贵,十年财富自由的技术路线。
奈何陆小川是个因噎废食的犟种,死活不想和“神棍”俩字沾边,哪怕他是真的能在梦里的世界和人交流,他也不想有一天被别人当作招摇撞骗的神棍。
陆小川从来都只当自己做过的梦是一场屁,在他身处其中的时候臭不可闻,等他醒来回到真实的世界,那屁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压根没把梦里遇见眼镜仔的事放在心上,照常搬砖打螺丝,照常下班打游戏追剧的躺平。
直到有一天,麻烦自己找上了门……
陆小川和他损友聊天的时候就是这种小嘴不太干净的风格,并不是真的在辱骂谁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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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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