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又支支吾吾,“这.....”,抬头一看,被明珠明亮的双眼盯的发毛,“好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别这样看着我。”
明珠双手交叉,一脸神态自然,“那你就细细说来吧。”
林灿道,“不过大小姐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贬官的。”
“第一,我就没见过做官能混成你们两个这样的,我家中虽无人步入仕途,但就来百草堂看病的京官来说,虽然不至于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但多少都带些傲气,且穿着都是体面的,你们两个就不同了,穿破洞的衣服,连饭都吃不起,这正常吗。”,明珠得意一笑,“第二,我就从来没听说过,我大明有专门替当今圣上巡视天下刑案的官职。”
被明珠点破后,林灿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心想以后没钱吃饭,再也不用找理由去骗明珠了,“我们的确被贬了......被贬的地方是崖州......”
听到崖州两个字,明珠的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什么!你们要走去崖州?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崖州属于琼州府,是一座海岛,地处偏远,俗称天涯海角,地理环境险峻复杂,常年饱受恶劣气候的侵袭,夏季漫长且酷热难耐,秋冬季节,又常受台风的侵扰,自古以来就是热门的贬官之地,如著名的大文豪苏轼,在绍圣四年,也曾被贬到琼州府。
林灿也苦恼着道,“是啊,被贬之人还敢奢侈有马车坐吗,只能靠两条腿走呗。”
明珠道,“那你们为啥被贬官?贪污受贿?还是被人参了?”
林灿转身看了看房门,又起身把窗户关好了,确认了周围实在没人才开始说。
“不知道大小姐你还记得去年京师的一庄命案不,著名的古玩商人,王家的大少爷被毒杀身亡,后面他的夫人和年幼的女儿也相继死去.......”
“古玩商人。”,明珠很快就想起来了,“哦,是不是住棋盘街东巷的?”
林灿道,“没错。”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位大少爷我倒是见过几次,他身体不怎么好,特别是一入冬,时常咳嗽,没少来找我大哥。”,明珠一脸惋惜,“他人挺不错的,还给我送过糖炒栗子吃。”
林灿压低了声音,“这案子就是顾存礼办的......”
明珠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这案子是他办的,这.....这不可能吧。”
林灿叹了口气道,“就是他办的。”
说完,明珠和林灿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两人都无言。
去年这庄震惊整个京师的投毒案,可谓是家喻户晓,诺大个京师出人命并不出奇,也不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可问题就在,死去的丈夫和妻子的家族是京师有名的富商,所以此案一出,立即成了两个家族之间的博弈。
丈夫王奕和妻子周燕燕成亲七年,两人的感情多年来一直不合,在去年的年初本打算和离的,可由于两人有一位年仅五岁的女儿,在双方父母的调和下,两人终于重归于好,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仅仅过了三个月不到,王奕就被毒死。
起因是,某天王奕和妻子周燕燕带上了她的女儿一起爬山游玩。下山之后王奕就表示腹痛难受,起初以为是吃错东西了,就没太在意,谁知道在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得知此事的王家人,立即赶到了王奕的家中,经过仵作的一番尸检,确认是中毒无疑,于是王家人立马把周燕燕告到了官府,说她谋杀亲夫。
果然在他们出行那天的水壶上,检查出水是有毒的。据他们女儿反应,和对周燕燕的问话得知,当时在山上只有王奕一人喝了那壶水。
王家人之所以怀疑周燕燕毒杀了王奕,第一是因为他们夫妻两多年不合,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第二是因为,周燕燕和王奕成亲前,有过一位相好的,叫周正义,和周燕燕是青梅竹马,虽然在周燕燕为人妻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可这些年自从周燕燕和王奕的感情越来越淡,周正义和周燕燕又重新联络上了。
所以王家人怀疑是周燕燕为了重新和周正义在一起,而选择杀害了王奕。于是官府就把周燕燕收监了。
这案件本身是大理寺另外一人在负责,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了顾羡之的手里。
顾羡之重新验了尸体,的确是中毒,那天水壶中的水他也检验了一遍,也是有毒。于是他开始正式查这个案件。
可王家因为丧子之痛,咄咄逼人,要求赶紧处死周燕燕,每日都安排人跪在大理寺门前喊冤,不断向大理寺施加压力。
大理寺又不断给顾羡之施加压力。
后面顾羡之也不得不多次审问周燕燕,可就在某天夜里,周燕燕居然上吊自杀了。
不仅如此,周正义在一天后也自缢后,王奕的女儿遗传了他,也是体弱多病,没多久后竟然也去世了。
周燕燕死后,王家是得偿所愿了,可周家又闹起来了,因为在不久之后,经过一位农夫的点拨才知道,毒死王奕的是山中的一种毒草,名叫七绝草。
他们一家三口爬山到一半,就找了块比较平的地坐了下来,当时他们的女儿在附近摘了很多花花草草,其中就包括这个七绝草,小女孩贪玩趁大人不注意又放了一些七绝草和小花进去水壶。
之后王奕就喝下里面的水,于是人就没了。
周家认为是顾羡之误判了案件,他作为主审官员竟然不知道七绝草这一重要线索,才逼死了周燕燕。
明珠听完只觉得一阵叹息,“这事当时闹的太大了,整个白草堂的人都在骂主审官不是人,没想到竟然是顾孔雀负责的……”
转念一想,“顾孔雀的确有错,可是按照你这么说,当时他并没有结案,案件也还在侦查的阶段,也没说人就是她毒的,她怎么就……”
林灿道,“王家三天两头派人来监狱数落她,并且逼她认罪,想必是心理上已经承受不了了吧。”
明珠道,“那这个周家……”
“可是周家人可不会这样想,他们甚至认为顾存礼是收了王家的钱,故意逼死周燕燕的”,林灿一脸委屈,“真的搞笑,要是顾存礼这种人都受贿的话,那我大明就没有正常的官员了。”
明珠道,“所以因为这个事情,你们就被贬了是吗。”
“是啊,事情真相一出,立即激起了民愤,说什么在天子脚下,朝廷命官草菅人命什么的。”,林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过一丝悲色,“当时参顾存礼的贴子,就和海水一样,汹涌而来,也因此连累了顾伯父,他本来去年七月份可以入阁的……可因为这事情,他入阁不成不说,还被连降两级……”
明珠想到那日顾羡之和他说过,他和他父亲很久不联系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
明珠道,“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林灿道,“之后事情越演越烈,甚至说顾存礼就是收了王家的钱,之后我和他就入狱了,”
明珠道,“怎么你也入狱了。”
林灿道,“审问周正义我也参与了,又和顾存礼走得近,所以就……”
听完林灿讲那么多,明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顾羡之的爹既然可以入阁,那想必之前至少是二品官员,怎么就任由自己唯一的儿子连饭都吃不饱呢,“他爹……也是因为这个事情不理他是吗。”
林灿道,“也不算是,反正他爹从小就不喜欢他。”
“为啥。”,明珠问。
“顾存礼当年是难产出生的......他娘生他下来没多久就去世了。”,林灿叹了口气,“他爹娘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感情十分要好。他爹多少有点他怨他。”
明珠怒道,“他爹怎么能这样,发生这事,顾孔雀也是不愿意的。”
“哎,他爹多少因为此事而怨恨顾羡之,他爹从小就对他有严格的要求,希望他能入朝为官,比如在他中进士之后,他爹是想把他塞进翰林院做编修的,可他偏偏去了大理寺。”,林灿又哎了一声,“反正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像父子,更像是老师和学生。”
明珠心想,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他爹想他走入阁的路,也是没错的,于是她道,“那个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林灿连连摆手,“你想的简单了,他爹可不是一般人。”
“在他十五岁之前,因为学业问题没达到他爹的要求,小则责骂,大则下跪一天不能吃饭。”,林灿眼睛又警惕性地往四周看了下,一脸神秘地道,“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明珠一脸着急。
“在给顾羡之的娘办丧礼时,他爹让一名叫空灵的道士给顾存礼算了一卦”。林灿怒道,“那个死道士说顾存礼出生那夜恰巧是七星连珠异象,还说他出生时间,京师的东北方向曾经短暂出现过血色冲天的异样,此乃天煞孤星降生。”
“天煞孤星降生,有生就有死,他活了,他娘就得死。”,林灿一脸无奈,“反正他爹,就信了这个道士的话,哎。”
“亏他还是做到了这么大的官,怎么听信这种迷信?”,明珠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哪有人这样做爹的.......为何要把苦难强加到他的头上呢。”
林灿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严父吧......”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大门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两人的谈话才结束。
林灿先走了出去,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信差,“林灿在不在,京师送来的急件。”
林灿接过信后,和信差道了谢,就打开信件看了起来。
没看几行字,林灿忽然就惊呼了起来,他连忙把明珠喊了出来。
“我爹来信了,快来快来。”
明珠听到京师来信,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急匆匆跑了出来。
于是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把信的内容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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