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前头那位被激得失了分寸，脸色红的不像话，一下子跳起来，“你……你。”
凌兮音瞧着他的模样，得逞地笑了笑，也没去回那位的话，抬手伸出指头指着他们绕了一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哟，谁家的姑娘，火气竟然这般大。”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放低了的声音，充满调侃意味，正巧凌兮音没骂够，攒着一肚子的火，火气上了头，她一时间没认出那道声音，转过头正要继续骂。
对面的人似乎早就将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凌兮音刚转过身，那边就伸过来一只手，将凌兮音的小臂攥住往下拉。
凌兮音抽身不得，有些愤愤然，突然她看清了对面的人，火气怒气一下子全消下去。
“皇兄！”凌兮音叫了起来。
凌青岁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一指放在嘴边，做出“嘘”声。
凌兮音眨巴两下眼，明了了，她将凌青岁的手拉下来，“皇兄，你同我进来说。”
凌兮音二话不说将凌青岁拉进轿子中，待凌青岁坐下了，她迫不及待地问，“皇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回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兮音想了想，又改口，“不过没有得到父亲传召便回来，还是回来的动静小些比较好。若是闹出点动静，被外头那些个草包大臣知晓了，指不定又该添什么新词骂你。”
凌青岁略一思索，觉着事情复杂，不便简述，再者，在凌青岁看来，凌兮音这样的小姑娘没有必要担负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的使命，他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所谓地摊开手，“就是想回来了，想我的父皇母后了，这便偷偷溜回来了。”
谁知凌青岁这么一说，并没有叫凌兮音轻松，凌兮音反而展露出了一些他看不懂的表情。
凌青岁察觉到不对，拉住凌兮音，逼得她乱转的视线不得不停留在他身上。
凌兮音的眼睛同凌青岁一般生得好看，只不过比起他的狭长，她的双眸更大更圆一些。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皱了起来，有些苦巴巴的。
凌青岁对上她的视线，有种心脏踩空的感觉，语气一下严肃起来，“你好好同我说，近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父皇的身子最近愈发差了。对了……许多人说是因为王公公跟王兄走了，不在父皇身边伺候的缘故。你也晓得的，王公公早就将父皇的心思与习惯摸得一清二楚，若是没了王公公，父皇不习惯那也是有的。”凌兮音带着凌青岁避开众人的目光混进宫里。
御花园里，凌兮音走在前头，说完话，她回头朝凌青岁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是勉强。
虽然凌兮音说的在理，但凌青岁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他皱起眉，向凌兮音发问，“就这些？”
“对……啊。”凌兮音用力点了一下头，却并不敢回头同凌青岁对视，她两手一拍，扯起个笑，“不过其实还有一件事，少轩被萱妃带去国寺里头去了，说是……为国祈福，所以王兄这次回来怕是见不到他了。”
“少轩……”凌青岁念着他的名字，“去国寺里待着也好。”
“那母后呢，母后近来还安好吗？”凌青岁顿了一下，很快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去瞧一眼吧，瞧过也能安心些。”
“诶诶诶……”凌兮音一听急了，伸手拦住他。
凌青岁眉头皱的更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出事了？”
凌兮音脑子一转，收回手，“你瞧你，这般说多不吉利，哪有这样说自己母后的。”
凌青岁：“那你拦我做什么？”
凌兮音：“我拦你，自然是为你考虑，你想啊，你这回是自己偷偷回来的，还穿的这般狼狈，不换衣裳也就罢了，还要这副模样去见母后，让母后见着了，她不光要担心你为何突然无召回宫，还要担心你这般模样是遭了什么难，吃了什么苦。”
凌青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扮相，思虑良久，“那，我先去换一身衣裳。”
“换了衣裳再去见母后，同她解释。”
凌兮音高呼：“不可！”
“换了衣裳也不可！”
凌青岁：“为何？”
凌兮音低下头转了转眼睛，“你此番贸然回京……你，总该见过父皇，同他……说明你突然回京的缘由。”
凌兮音两手一拍，“对，你该先去见父皇。”
凌青岁叹了口气，“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雁北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的确该和父皇说明。
“那我去见过父皇再去见母后。”凌青岁说。
“那……你不妨同父皇说说你想见母后的事情，看看他……如何说。”凌兮音双手背在身后，搅起衣裙。
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凌青岁看了凌兮音两眼，企图从她的脸上得出答案。
半晌，凌兮音用力咽了口唾沫，“皇兄，为何……这般盯着我瞧？”
凌青岁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低下头，“罢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凌青岁说完便转过身往太子殿的方向走。
凌兮音在后头看着目送凌青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眼神暗淡下去。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寝殿，到梳妆台边把头上华丽的珠钗全部拔了下来，扔在桌上。
看着铜镜里的面容，恍惚间，她的背后似乎站过来一位笑容极其和善的女人，女人抱着一匣子的珠钗，乐呵呵地对她说，“兮音，今日想簪什么发髻，母后替你束发。”
“母后簪的，儿臣都喜欢……”凌兮音不自觉出了神，像是着魔一般，同身后那道幻影笑了出来。
只是话音刚落，一位婢女走进来，问，“公主，有何吩咐？”
婢女站在了方才幻影停步的地方，将和善的女人一下子打碎。
凌兮音收回神，敛了笑，“没事，你下去吧。”
凌兮音低下头，眼睛泛红，闪出些泪花。
凌兮音虽然贵为唯一的公主，但生母卑贱，不过是一个洒扫宫女，意外得到皇上临幸，怀了龙种，这才有了名分。
但闲言碎语不断，在她娘亲怀她的时候，便被流言蜚语影响得郁郁寡欢，后来临盆之时大出血，便去了。
长久以来，虽然她不愁吃穿，公主该有的待遇她都有。
只是……凌兮音总觉得这深宫不是她的家。
她总觉得这“家”冷冰冰的。
直到皇后踏进她的宫门，说要替她束发……
凌兮音第一次觉着，这里是家。
可如今……
“母后，你应该也不想叫王兄难过吧……”凌兮音看着镜子问，“只是……怎么瞒得住啊。”
-
福宁殿
凌青岁整理好衣裳，同一旁的太监道：“还请公公帮忙通传一下，本宫要见父皇。”
太监抬眼一瞧，差点被吓得站不住，扶了扶帽子才点头，“是，是……”
很快里面传出消息，“太子殿下请吧。”
凌青岁点头，抬腿走进去。
其实凌青岁并没有太多的担忧，之前他大病之时，父皇曾经坐在他床边同他长谈。
那一次，父皇已经同他说明，他知晓他命格的所有事情了。
凌青岁忐忑着，本以为父皇会降下责罚。
但良久，凌青岁只等来他父皇的一声轻叹，而后他从他父皇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或许……
父皇也对如今的处境感到迷茫。
虽然这样的情绪与他帝王的身份并不相符。
但凌青岁很快也想明白了。
他的父皇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他更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有情爱，会有缺点。
或许他也对自己要担负的使命感到痛苦。
父皇同他说了很多，说了前天晚上，母后去找他商议的，捉出逆贼头子的计划。父皇还同他说，雁北塞有一位本事了得的将军，叫他去找他学本事。还有……夷族，是时候与他们做个果决的了断了。
凌青岁脚步忽而一顿。
如今这么一想……
似乎父皇早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只是因为刘念明里暗里的手笔，叫父皇无法施展拳脚。
凌青岁加快步伐走进去，推开门。
余光内龙椅旁走过一个黑衣，而下一秒，高坐龙椅之上的人猛地一弯腰，朝前吐出一口黑血。
凌青岁视线一滞，果决地喊：“来人，拿下！”
谁知那黑衣人动作极快，瞬间丢下手里的托盘跳窗而逃。
凌青岁冲身后的人指了指方向，随即抓过一旁的太监，同他吼道：“宣太医！”
太监听令后趔趄着跑了。
凌青岁冲上前，抱起皇上，焦急地扫过他的脸庞，问：“父皇，你……坚持一下，很快的，太医很快就来了。”
父皇躺在他的怀中，眼皮耷拉下来，双目无神地张嘴，想要说话。
凌青岁迅速会意，将耳朵贴下去，“父皇，你要说什么？”
皇上努力了许久，才哼出咿呀几下，他有些无力，闭上双眼叹了口气，黑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凌青岁听到动静，眼角滚下泪珠，“父皇不急，等太医，等太医来……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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