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秦赵两国达成共识,赵国使节便偕同嬴政母子不日去往秦国,刚到咸阳城门口,他们便遇到了奉命迎在此处的阳泉君芈宸。
他与赵国使节寒暄几句后,便宣王令,请他去章台宫觐见秦王以及太子安国君,至于嬴政母子,则是由他带来的华阳夫人那边的宫女侍者一路护送,带进了宫中。
秦国王宫大气恢宏,气势磅礴,雄伟壮观,一路行来,震撼之极,非亲临者难以体会,宫道上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宫女侍者捧着东西穿梭其中,还有巡逻的侍卫等等,人数虽多,却井井有条,可见秦宫规矩森严。
时年七岁的小嬴政拉着母亲赵姬的手走在宫道上,他们右侧是引路的侍者与宫女,众人行色匆匆,不苟言笑,再加上这秦宫中的肃穆氛围,不免让这对初来乍到的母子有些忐忑。
刚才在城门口,阳泉君芈宸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赵姬知道,他们母子这是要被领去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何许人也?乃是太子安国君最宠爱的夫人,又是正室,自老秦王的王后去世后,她便是秦国后宫的掌事之人。
最重要的,她还是她的丈夫赢异人,哦不,现在该叫‘子楚’了,她还是子楚的母亲,没有她,她丈夫是不可能被太子立为继承人的。
有鉴于此,赵姬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对待华阳夫人,心里便稍稍有了点底,但她毕竟不了解对方,莫说喜好了,便是这秦宫里的规矩忌讳也无人与他们母子言说过,所以赵姬不免也有些担忧。
但她到底是做母亲的,虽然心里忧心忡忡的很,但却不想给儿子太多压力,便竭力不在嬴政面前表现出来,只轻轻握着他的手,偶尔给他一个眼神以做安抚。
母子两人被带到了华阳夫人宫中,彼时,他们刚进厅堂,一席盛装的华阳夫人便携两个宫女从后殿走了出来,跪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两个宫女一左一右随侍在侧,房间里似乎点着熏香,淡雅清新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赵姬见状赶忙拉了嬴政要行礼,却因不知秦宫礼节而有些尴尬无措,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能拉着儿子行了自己会的礼节。
好在华阳夫人也不欲为难他们,便也就受了这礼。
“日盼夜盼终于是回来了,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坐吧,”华阳夫人看着厅堂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母子,语气轻松的对他们说了一句后,抬手示意他们母子坐在一旁的下首处。
“谢夫人。”
“谢祖母。”
赵姬正要再度施礼,岂料自己的声音与儿子脆生生的声音竟然同时响起,她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向嬴政。
却见这孩子正一板一眼的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对着华阳夫人行礼,而且他又说了一遍。
“谢祖母。”
这一声带着稚气,礼节也有错漏之处,但华阳夫人见了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孩子,快过来,”她招招手,嬴政也不怕人,但他还记得母亲嘱咐自己的话,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姬。
赵姬还能如何,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忐忑,但华阳夫人正等着呢,她也只得摸了摸儿子的头,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过去。
嬴政得了示意,便颠颠的跑过去,他人虽小,但步子稳当着呢,到了华阳夫人那儿,脆生生的又叫了一声。
“祖母。”
“乖了,”小孩子奶声奶气却又精神的很,还不畏生,这般落落大方的样子,一下子就赢得了华阳夫人的好感,她一把揽过嬴政,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夸他。
“是叫嬴政吧,”华阳夫人揽着孩子,却转头看向赵姬。
“是,”赵姬点头道。
“是赵政,”岂料这孩子却突然开口道。
“嬴政,赵政,都是你,嬴姓赵氏,没错的。”华阳夫人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耐心的解释道。
“嗯?”嬴政眨巴了两下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点疑惑,他才七岁,年级尚小,且自出生起就跟着赵姬在赵国为质,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
“政儿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是不是?那想不想学啊?”华阳夫人见状,笑着询问道。
“想!”嬴政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点点头。
“那祖母为政儿找个师父来教导你可好?”华阳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耐着性子引导他。
“夫人容禀,我们母子还未见过王孙,不知他是否有所安排,故而,故而,”眼看儿子就要答应下来,赵姬忙出声打断。
“你说的是,政儿是子楚的嫡长子,他未来的师父,自然是要子楚过目的。”华阳夫人虽无不悦之色,话也客气的很,但脸上的笑意到底淡了些。
“来人啊,带小公子到醴泉宫那边去玩会儿,等下再送回来,”不等赵姬再开口描补,华阳夫人便吩咐身旁的宫女带他出去。
“诺,”她身旁的宫女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华阳夫人随即把嬴政交给她,可嬴政却看向了赵姬。
而华阳夫人刚才这一举动,也让赵姬看出对方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谈,于是她便朝儿子微微点头,嬴政便听话的跟着那宫女出门去了。
不提华阳夫人如何与赵姬言说,只说嬴政这孩子生来胆大,如今虽在陌生的地方,但他丝毫不怕,只因他牢牢记得母亲的话,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父亲的家,既然如此,在自己家里,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乎,他跟着宫女一路走来,东看西看,眼中满是好奇,这走着走着,他就想起了一事。
“醴泉宫在哪儿?远不远啊?”他问一旁的宫女。
“回小公子的话,醴泉宫离这里不远,前方遍植梧桐的那座宫殿便是了,”宫女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抬手为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
“梧桐?醴泉?”嬴政念叨了两遍,这一刻,他想起了小时候听母亲赵姬讲过的故事。
“那里面有没有凤凰啊?”他突然问这宫女,“我听说梧桐引凤,且凤凰非醴泉不饮,那里面是不是有凤凰啊?”他又问了一遍。
“呃,这个……”,宫女有些语塞。
说没有吧,好像不对,他们夫人的公子澈,乳名就唤作‘凤凰’,后来公子越长越大,觉得这乳名有些女气,便自己改了,可又不忍夫人难过,便取了‘凤皇’二字,权做两全其美。
可若是说有,好像也不对,这宫女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小公子他口中的那个,应该指的不是他们夫人的公子澈,而且此‘凤皇’也并非彼‘凤凰’啊。
宫女正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时,嬴政已经没了耐心。
“我自己去看看,”他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便干脆自己往那边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小公子,小公子,”那宫女如梦初醒,立刻快步追赶。
可别看嬴政人小,跑的倒快呢,几个眨眼的功夫就甩开她好远了,她只得继续追赶,但心里其实并不太担心,因为带小公子去见醴泉宫的主人,本就是华阳夫人示意她做的事,思及此处,她甚至慢下了脚步,虽然依旧在追赶,但已经没那么快了。
时值秋日,金风送爽,微风时常拂过枝头,发出“飒飒”之声,离去之时,也会裹携着几片红黄相间的梧桐叶,有的飞往天际,有的落往大地,还有飘飘悠悠飞在半空中的,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嬴政看的入迷,不知不觉已经跨过外院,来到了内殿附近,却说他能畅通无阻的走到这里,一是赢澈本身不喜太多人随侍在侧,二便是华阳夫人背着儿子提前做的安排了,但不管如何,嬴政是顺顺当当进来了。
彼时的嬴澈已从九岁孩童长成了十几岁的翩翩少年,眉眼间依旧肖似华阳夫人,但整体已经具有少年感,看着生机勃勃,仿佛初生的朝阳。
五年过去,他依旧如故,眼神清澈,容貌俊美,但却不会再如当年那般雌雄莫辨,只两颊的婴儿肥还在,让人觉得他有朝气的同时还带着些可爱。
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勤学苦读,文武兼修,周身气质更是非凡。
今日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赤色广袖衣袍,正在赏景,庭前正长着一棵两人合抱之木那么大的梧桐树,横过去的枝丫上还系着秋千,与梧桐叶片一起随风摇曳着。
彼时,赢澈站在台阶上伸手去接飘落的梧桐树叶,当一片金黄带橘红的两色心形叶片落到他手心时,他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尽是温柔。
这一刻,再美的景都失了色,只觉风华无双的是这个人。
“原来真有凤凰住在这儿啊,”他在赏景,殊不知有个小娃在赏他,直到嬴政喃喃出声,赢澈才发现不远处的梧桐树后,竟然趴着个小娃娃,对方还一直看着他。
刚才嬴政看到赢澈时,微风正好吹起他红色的衣摆,好似鸟儿那华丽的尾羽正随风飘扬着,而他抬手接梧桐叶的样子,也像极了凤凰在引喉高歌,恍惚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这才忍不住出了声,也引来了赢澈的注意。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如何在这醴泉宫?”赢澈走下台阶,来到梧桐树下,走到那孩子面前站定,低头打量着他,轻声问道。
“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在此?”嬴政也不怕他,从树后走了出来,抬头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你家?”赢澈忍不住笑了,“那也就是说,你是我赢家的娃娃了?”他弯下身子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在秦宫见过你?”他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家的小辈们,可没一个跟眼前这个对的上的,而且他穿的衣服虽然是玄色,材质也是上乘,但款式明显不是秦国的风格,反倒与赵国的服饰很相似。
“你是我兄长的儿子,是也不是?”这种种迹象让赢澈瞬间灵光一闪,他双手并用抓住了眼前的娃娃,俯下身子与他视线齐平。
“你兄长是谁?”嬴政反问道。
“是子楚,”赢澈下意识的回答,但看到孩子眼里的茫然,他立刻又改口,“他曾经叫异人,赢异人,他是你父亲吗?”
“嗯,”听到‘异人’二字,嬴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自他记事起,母亲赵姬就时常对他耳提面命,他忘记什么都不可能忘记父亲的名字的。
“千盼万盼,终于是……,”赢澈打量着眼前的娃娃,不由得想感慨两句,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公子,膳房那边送来了今秋刚成熟的瓜果,最是香甜可口,公子可要用一些……”
一位少年模样的侍者跨过门槛正朝他们走来,而且他手里还端着一个圆形的,黑红两色的漆盘,里面盛着几枚金黄的木瓜,有的表皮还微微带着些红色,散发着甜蜜的味道。
对方兴冲冲端着瓜果过来想让他的公子尝尝,不料才一进门,就看到他公子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娃娃,瞬间楞了一下。
“公子,这是……”他有些不解。
“想吃木瓜吗?”赢澈朝他微微摇头,转而与眼前的娃娃对视,并询问他。
“想,”赢政看了看不远处对方手里捧着的瓜果,即便隔着一些距离,他还是能闻到丝丝甜香,可见吃起来该是多么美味,于是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考虑,他就顺从了自己的心,点点头回答道。
“那你叫我一声叔父,我就带你一起吃好不好?”赢澈笑了笑,再次询问道。
“……”,嬴政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些苦恼的神色,“你真的是我父亲的兄弟吗?”他犹豫了一会儿后,竟是这样问道。
“那当然了,”赢澈点了点头,“我名赢澈,而你父亲,正是我的兄长。”
“原来你叫赢澈啊,我还以为你是凤凰呢。”嬴政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怎知我的乳名?”这次反而是赢澈愣了。
“你真是凤凰?”嬴政也惊讶了。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知道啊,可又为何,”赢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我刚才看见凤凰了,”嬴政如实告诉他。
“你刚刚看到的明明是我,”赢澈忍不住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
“那你就是凤凰。”嬴政如是说。
“这孩子,好,我就是凤凰,行了吧,”赢澈也不逗他了,他起身站起,并拉住他的手,转头又招呼了一声不远处的侍者。
“长离,别愣着了,把东西拿过来吧,”他吩咐道。
“诺,公子,”那侍者,也就是长离,听话的端着东西过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殿内,彼时,华阳夫人派来的宫女躲在一旁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心下有了计较,转而回去准备向夫人复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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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师徒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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