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刚过,楚闲便悄然起身。床榻另一侧的萧旻儿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自从上次遇刺事件后,公主便坚持与她同寝而眠,美其名曰"保护驸马"。
楚闲轻手轻脚地换上夜行衣,从暗格中取出半块玉佩挂在颈间,又检查了袖中的匕首和迷香。今夜她必须潜入皇史宬,查找天启二年那份定楚家死罪的原始奏折。
"又要夜游?"
萧旻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楚闲差点拔刀出鞘。她回头看去,公主正支着身子坐在床上,月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哪有半分睡意?
"臣...起夜而已。"楚闲干巴巴地说。
萧旻儿冷笑一声,掀被下床,赤脚走到她面前:"带着匕首和迷香去起夜?梁闲,你当我是傻子?"
两人近在咫尺,萧旻儿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发丝散乱。楚闲喉头发紧,后退半步:"公主多虑了。"
"那好,我陪你去。"萧旻儿作势要换衣服,"正好我也内急。"
楚闲闭了闭眼,知道瞒不过去了:"臣有要事需处理,请公主留在府中。"
"什么要事?"
"朝政机密,不便透露。"
萧旻儿眯起眼,突然伸手抓向楚闲的前襟。楚闲本能地格挡,却不料公主这是虚招,另一只手已扯开她的衣领——
半块青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萧旻儿盯着那块玉佩,脸色变了几变:"这是...楚家的信物?"
楚闲浑身紧绷,右手已按在匕首上。身份暴露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即使贵为公主,萧旻儿也不可能包庇这样的重罪。
"所以,你到底是谁?"萧旻儿声音略显愤怒。
沉默良久,楚闲缓缓摘下发冠,如瀑青丝垂落肩头。她又解开束胸的布条,女性柔美的曲线在单薄夜行衣下显露无遗。
"楚闲,楚国公楚明远之女。"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八岁那年,梁康从刑场救了我。十二年来,我活着只为两件事:为楚家平反,以及..."她眼中寒光一闪,"让赵阔血债血偿。"
萧旻儿踉跄后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驸马"。
"现在公主知道了。"楚闲重新束起长发,声音冰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出乎意料的是,萧旻儿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吗?女扮男装考科举已是死罪,还当了驸马!这是要诛九族的!"她顿了顿,苦笑,"虽然你九族已经..."
"公主打算告发我?"楚闲直视她的眼睛。
萧旻儿松开手,烦躁地在屋内踱步:"我当然不会!但是..."她突然停下,表情古怪,"那...那晚合欢散..."
"我泡了一夜冰水。"楚闲耳根发热。
萧旻儿捂着脸蹲下身,肩膀微微发抖。楚闲以为她在哭,正要上前,却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太荒唐了..."萧旻儿抬起头,眼中竟有几分笑意。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萧旻儿站起身,神色已恢复严肃:"你要去查什么?"
"天启二年赵阔诬陷我父亲的证据。"楚闲坦言,"皇史宬应该保留着原始奏折。"
"太危险了!赵阔肯定派人盯着那里。"
"正因如此,必须今晚去。"楚闲沉声道,"梁康将军昨日被诬陷通敌,已下诏狱。他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幸存者,赵阔绝不会让他活着出狱。"
萧旻儿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劫狱?"
"先找证据,再救人。"
"不行!"萧旻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这是去送死!"
楚闲轻轻挣脱:"十二年前我就该死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为复仇而存在。"
萧旻儿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握成拳头:"那我呢?"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楚闲心脏。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死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影响。
"公主..."她艰难地开口,"你我这场婚姻本就是权宜之计。待事成之后,我可'暴病而亡',还公主自由..."
"闭嘴!"萧旻儿厉声打断,"你以为我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是你这个人!"
楚闲如遭雷击,呆立原地。萧旻儿的话在她脑中回荡,每个字都像鼓点般震耳欲聋。
楚闲闭了闭眼,硬起心肠:"没有时间了。"她转身走向窗口,"若我天亮未归,公主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楚闲!你居然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她没有回头,纵身跃入夜色中。
皇史宬的守卫比楚闲预想的还要森严。她伏在墙角的阴影里,数着巡逻侍卫的间隔时间。子时三刻,守卫换岗,她有半刻钟的空档。
迷香放倒了守门的太监,楚闲轻车熟路地找到天启二年的档案架。灰尘满布的卷宗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卷标着"楚国公谋反案"的竹简。
手指微微发抖,楚闲展开竹简。泛黄的纸页上,赵阔的笔迹赫然在目:"楚明远私通北狄,意图不轨,罪证确凿..."后面附着的所谓"证据",全是些莫须有的指控。
翻到最后一页,楚闲瞳孔骤缩——这里本该盖有皇帝玉玺和刑部大印的地方,竟然只有赵阔的私印!这意味着,当年楚家满门抄斩的判决,根本未经正常程序!
"果然如此..."楚闲咬牙,迅速将竹简藏入怀中。正要离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仔细搜查!有人看见黑影往这边来了!"
楚闲屏住呼吸,闪身躲到高大的档案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进室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
"十公主驾到!"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您..."
"本公主睡不着,来查些史料。怎么,不行吗?"
萧旻儿的声音!楚闲心头一震。她怎么来了?
守卫显然慌了神:"殿下恕罪,只是方才有人闯宫,为安全起见..."
"哦?那正好,你们护送本公主回宫吧。"萧旻儿语气傲慢,"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刺客伤了本公主,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
"还不快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楚闲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悄然离开。刚出皇史宬,一个黑影就从廊柱后闪出,吓得她差点拔刀。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萧旻儿压低声音问。
"公主!你怎么——"
"闭嘴,跟我来。"
萧旻儿拉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角楼。确认四下无人后,公主才转身瞪着楚闲:"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多谢公主相助。"楚闲诚心道,"但臣必须去诏狱一趟。梁康将军——"
"我知道。"萧旻儿打断她,"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午时,守卫换班时会有一刻钟的空档。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楚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为何帮我?"
"不想你出事而已。"萧旻儿霸道得戳了戳楚闲的脑门,"现在回府,明日再做打算。"
次日午时,楚闲换上一身太监服饰,手持萧旻儿给的令牌,顺利混入诏狱。阴暗潮湿的走廊尽头,梁康被单独关在一间铁牢里,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受过刑。
"梁叔叔。"楚闲压低声音呼唤。
梁康艰难地抬头,浑浊的双眼渐渐聚焦:"闲...闲儿?"他猛地扑到栅栏前,"你怎么来了!快走!这是陷阱!"
楚闲心头一凛:"什么陷阱?"
"赵阔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他故意诬陷我,就是想引你现身!"梁康急切地说,"诏狱内外全是埋伏,你快——"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楚闲拔刀出鞘,只见萧旻儿带着几名侍卫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大批禁军。
"梁闲!快走!"萧旻儿一剑刺倒一个扑上来的狱卒,"我们被出卖了!"
楚闲挥刀砍开牢门,扶起梁康:"能走吗?"
梁康咬牙点头。三人汇合后,沿着萧旻儿事先探查的密道向外突围。刚出密道口,一队弓箭手已严阵以待。
"放箭!"
箭如雨下。楚闲挥刀格挡,却见一支箭直取萧旻儿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梁康猛地推开公主,自己却被三箭穿胸。
"梁叔叔!"楚闲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梁康口吐鲜血,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这是...赵阔与北狄往来的...证据...藏在..."话未说完,已然气绝。
"走!"萧旻儿拽起楚闲,"追兵马上就到!"
两人一路奔逃,最终躲进慈幼院的密室。惊魂未定,楚闲跪坐在地,怀中仍紧抱着那封血书。十二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梁康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如今这根线也断了。
"楚闲..."萧旻儿轻轻抱住她,"哭出来吧,会好受些。"
直到这时,楚闲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像个孩子般蜷缩在萧旻儿怀里,无声地颤抖。多年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她哽咽着问,"明知道我是女子,明知道我利用了你..."
萧旻儿轻抚她的长发:"因为我看到了你看那些孩子的眼神,看到了你为百姓治病时的温柔。"她捧起楚闲的脸,"仇恨不是你的全部,楚闲。在你心里,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楚闲怔怔地望着她,第一次发现萧旻儿的眼睛如此美丽,像盛满了星光的夜空。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喃喃道,脆弱得不像那个冷静自持的"梁驸马"。
萧旻儿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们一起想办法。现在,先看看梁将军用命换来的证据。"
血信中详细记录了赵阔如何勾结北狄陷害楚家,又如何侵吞军饷中饱私囊。更令人震惊的是,信中提到赵阔正在策划一场政变,意图趁皇帝病重之际扶持年幼的十五皇子继位,自己摄政。
"我们必须立刻禀报父皇!"萧旻儿脸色煞白。
楚闲摇头:"没有用。赵阔把持朝政,陛下身边全是他的眼线。这封信递不到御前。"
"那怎么办?"
楚闲沉思片刻,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等。"
"等?"
"等赵阔自己露出破绽。"楚闲展开那封血信,"信中提到一个叫'影先生'的人,似乎是赵阔与北狄联络的中间人。找到他,就能拿到更多证据。"
萧旻儿皱眉:"这名字好耳熟..."她突然瞪大眼睛,"皇叔府上的西席先生就姓影!"
楚闲猛地抬头:"萧睿王爷?"
"对!皇叔一向与赵阔交好,但近年似乎有了嫌隙。"萧旻儿快速说道,"上月我去请安时,还听到他们在争吵什么'分赃不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萧睿或许掌握了赵阔的什么把柄。
"我们需要接近萧睿。"楚闲沉声道。
萧旻儿点头:"三日后是皇叔寿辰,必设宴邀我出席。"她握住楚闲的手,"这次,我们一起行动。"
楚闲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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