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新的。”丘逄说,“我不要旧的。”
“行。”唐语一叹了一口气,“你这个犟脾气,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
“谢了哦。”丘逄手臂搁车窗边上,头偏着往外看,使劲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来一个说不上是不是笑的笑,捏着腔搞怪似的地又说了一声,“谢了哦,唐哥哥。”
“谢屁谢。”唐语一哼了一声,“别墅不住,非去你那小破出租房,它是比较香啊还是比花娇艳啊……”
唐语一本来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人,他是个正经人,被丘逄给带坏了,唐语一说,丘逄你就是个缺心眼的家伙!不知道缺了肚脐眼还是屁股眼!
丘逄想着想着,乐了两声。
车门嗙的一声被丘逄给砸上,唐语一惊得肩膀颤了一下,心疼的不行,大喊:“丘逄!你死了!我今天刚提的车!”
“那你下次最好别让我有机会坐你的车。”丘逄指着唐语一十分严肃地说,“小心点!”
“啧。”唐语一冲他喊,“别不回我消息!”
丘逄背着他向老破楼里走进去,朝他扬着胳膊挥了挥,唐语一这才猛地想起了,丘逄的手机刚才给砸坏了,一地尸骸呢,连电话卡都没捡回来。
只能一会让丘逄带身份证补办去了。
“啧。”唐语一又不爽了,丘逄这家伙,估计是不会去了,只能给他弄张新的了。
老破黑的社区楼里连灯都不给装,也可能是坏了几年了吧懒得修了或者是压根不准备修,反正也没人投诉,丘逄倒是想过,每每也仅限于想一想了,想法在他脑子里,咻的一下就过去了,跟火箭似的。
钥匙压在大红色的塑胶毯子下,丘逄很少带身上,一把光溜溜的厚铁皮,没准哪就丢了。
一道防盗门,里边才是钥匙门,丘逄打开进去了,潮湿的空气打他一脸,闻着都呛人。
刚和老妈他们吵了一架,依旧围绕着你怎么没有出息你为什么没有出息大学都上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出息为什么花了这么多钱一点出息都没有……
种种之类,一回家就吵,不回家就打电话吵,把人叫回去了接着吵,原因就是一群老太太聚一块的时候,她没有作为能拿得出手的谈资,被一群要死了的巫婆明里暗里的捂嘴嘲笑。
谁让他有个特别优秀又不愿意回来的大姐呢,估计是被老妈给逼疯了,逼走了,再也不想回来了。
家里,不,屋子里空落落的,房子原来租的什么样儿的现在还什么样儿,唯独房间有那么点人气,连被子都是大红色的。
大红色不土气,是酒红的,属于暗夜中的曼珠沙华,像杀手一样,美丽而又带刺……
唐语一特地给他挑的色,说他长这么磕碜也就外皮子还白点,躺里面忒你爹的好看了,黑的白的哪个也不让用,必须用他完美眼光选的床上四件套,不知道还以为他夜晚要进行什么美丽的任务呢。
静谧的空气里咕咕两声。
丘逄摸摸肚子,梦呓似的:“饿了。”
唐语一隔天大早就爬了起来,飙车到老破黑,哐哐敲门,半天没个响动,从地毯底下摸出钥匙来开门,随手就放台子上了。
丘逄房间里黑的都瞅不见人,丘逄倒是没有起床气,就烦亮,唐语一常来骚扰他时,一顺手就把灯开了,说是不说,楼道里黑的都能干什么坏事了,偏偏破房子的电灯泡一开就能把世界照亮,瞎子恢复光明的未来的重担都被它独挑大梁了。
然后丘逄就把他房里的开关盒给卸了,再后来唐语一为了他的安全,把一堆杂乱的电线拿胶带给封上了。
“丘逄,”唐语一开了个手电筒亮,还只敢摁最低一级,“起来了,你要睡到太阳和月亮交班吗!”
丘逄买的一个全遮光的帘子,这帘子厚的比他坚韧的心房都难敲开。
酒红色被子在小光底下还挺有质感,丘逄似乎听到了点声音,在被子里拱了拱,转了身,撑着胳膊支棱起来,被子从他肩头滑下去,露出他洁白的肩膀头。
“几点了。”丘逄听嗓子还有点懵,闷闷的,还哑着。
“快十二点了哥哥。”唐语一摁亮手机瞄了一眼,忍不住问,“你咋没被尿给憋醒呢?咋这么能睡呢?”
“我不饿。”丘逄说。
“我知道你不饿,待会就得饿了。”唐语一知道这人只会被饿给闹醒,这个点来也就顺便带他出去搓一顿,“赶紧起,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嗯。”丘逄还没缓过神来。
唐语一看了一阵,贼稀罕的在他脸上一通揉:“哎哟,小可怜玩意,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奥。”
丘逄这阵倒没什么脾气,被人捏扁了揉圆了都不会毛,偏偏摊上这么个样的倒霉老妈。
唐语一靠着门栏望着丘逄洗漱,心想千万不能让这小子干架,火起来了没数的。
“你他妈……”丘逄望着地上碎裂的手机,早上刚拿回来的,这会天都没黑上呢,就碎了,稀巴烂了。
丘逄感觉一股火冲脑子里涌,偏偏面前的胖子还不知死活的挑衅。
蒋子曰就不乐意跟这个什么无所谓的学长出来,喝什么酒啊,这下好了,闹祸了吧……
刘恺范喝大了,本来人品不行,酒品也不好,瞅一个端盘子的小服务员都用着比他好十倍的最新款手机,自己还偏就因为得毕业的一个硬需实践活动没参加,低声下气,好赖话给一个新生求求情,才遭的人家勉强同意。
蒋子曰看见,被摔了手机的服务生,抡着隔壁桌的热柠檬水壶的脖就朝着刘恺范头上招呼来了。
壶没碎,但是人惯性摔倒的时候,脸扑桌子有点狠,鼻血呼啦一下就飙出来了。
“丘逄!”
有人撕着嗓子喊,丘逄已经听不进去声音了,这几天的烦,闷,躁,老妈喋喋不休地指责,手指戳着他脸往外飞唾沫星子,还臭,丘逄是真不知道一个女人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可能是因为老妈本妈不是亲的。
那一块手机已经在踩踏中支离破碎了,丘逄挺少打架的,基本混战的时候他属于那类看戏乐呵的人,平常同事也认为,丘逄是个乖小孩。
所以干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基本是环游世界了一圈之后才猛地瞪大眼睛,接着就是,啊,我操啊,丘逄打架了。
警察叔叔来的时候,丘逄还往前挣,疯红眼了似的,说啥听不见。
派出所的空气还挺凉快,可能是因为体制内的严肃作风正派,我望明月,清风拂大岗。
丘逄没忍住乐出声来了。
蒋子曰一脸震惊地去望他,白白净净的人此时脖子上还挂着烤肉店的员工围裙,回想起来刚才这人徒手朝烤网上抓刚滋滋冒油的肉,摁着刘恺范的脑袋,往他嘴里塞……
刘恺范嘴唇都烫起泡了,也不知道这人手疼不疼。
蒋子曰眼神复杂地瞅着丘逄,丘逄一点不自知,疯劲刚过了一阵,现在手掌心和手指都燎着痛,一会又要被唐语一数落了,丘逄叹口气,把手掌张开了朝天花板方向放着。
“你们这是属于斗殴!斗殴懂吗!”警察叔叔十分气愤,手指戳着桌教训两人。
“懂……”丘逄态度还算积极,能知道给叔叔个回应,反观刘恺范,一副猪头样还要死不活地瞪人。
“你瞪什么瞪!”警察呵斥喊,“都到这了还不老实点!”
头一转,看向丘逄,大声说:“你家长呢!”
“哎哟,”丘逄吓一跳,“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会就来……”
唐语一就知道要出事,不该放他一个人待着的,刚提的车,昨个被丘逄摔了一次,今个又被爸爸甩了一次。
“丘逄!”唐语一气势汹汹的好似来砸局子一样的,不过这倒不可能,“哥来了!”
被一个民警带到房间里,唐语一猛地扑上去搂着丘逄检查:“哪破了?有哪伤着了没?”
“没破。”丘逄任他揉揉捏捏搓搓,这会认错态度再不好,等以后翻旧账的时候就惨了,“也没伤着,就是你送我的手机坏了。”
唐语一瞪着眼看他半天,把他脑袋一扔,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骂:“你要死啊!一个破手机坏就坏了!老子还能买不起几个烂砖头么!你至于跟人拼什么命呢!”
听听这话,刘恺范没忍住插嘴:“哎哎哎!演什么父子情深呢!看看我!老子被你儿子揍成这模样看不着啊!”
“你谁啊?”唐语一眼皮直抽抽,他烦死别人总把丘逄认成他儿子的,是,丘逄是跟他长得很像,脸皮也挺嫩的,不过怎么他就是他爸了啊?
“你瞎啊?”唐语一不客气地说,“我像是有这么大儿子的人吗!”
“说话注意点!”警察掐断了即将又开一战的火苗,厉声喊了一吼子,“干嘛呢!这是派出所!你以为开BBQ啊!要不要在外面撒点炭去跳一圈去啊!”
唐语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眼又瞪上一眼对面的猪头,以示威胁。
“行了。”警察也只能装没看见,不然绝对得没完没了的,“怎么解决,要不当斗殴一人关几天得了。”
“别啊哥!”唐语一嬉皮笑脸地望向警察,“这事也不是我们先挑的头啊,怎么怪都不能怪到我们这边,这样,猪头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我们该赔的绝对一分不少!”
“说什么呢!”刘恺范用他未参加战斗的健康双手一齐拍桌,一来彰显他顽强不屈的意志,二来给自己增加点雄伟的气势。
“你干什么!”警察哥也吓一跳,“怎么来着,是想蹲局子是吧!”
“……没有,”刘恺范哼哧一声,扭过脸,展示他饱满大方的苹果肌,“那就按照他说的解决行了。”
“嗯。”警察不耐烦地哼一声,“这事到今儿就算了,算和解了,赔偿金额私底下去协商。”
过了今天这事,蒋子曰是绝不可能让刘恺范进他的队伍了,能陪他留下来,就算他善良好了。
“蒋学弟。”刘恺范这会才想起来蒋子曰一直陪着他,讪笑一阵过后才小心地问,“我送你回去吧,这个点了也不好打车。”
“不用了学长。”蒋子曰皱着眉头,看脸色很不妙,“谢谢你今天请客,队伍的事情还是算了,我们已经满员了。”
刘恺范一听,眼神一变,拉扯蒋子曰的袖子:“不行啊!你不带我,我下学期哪还有时间参加这个活动,我明年就要毕业了,就差这个实践分了!”
“学长可以考虑延毕。”蒋子曰淡淡地说,“正好还可以在学校再待一年,不用考虑就业烦恼。”
“不行!”刘恺范发了狠了,一咬牙,把眼睛压着作了一副凶狠的嘴脸,“你必须得带上我!不然学生会可有我的人,你以后就别想评什么奖了!”
“学长有这人际能力还不如去问问其他人,跟我缠着有什么劲?”蒋子曰有些火了,甩开刘恺范的手,正面对他站着。
“你!”一番话确实堵的他说不出什么来。
正僵持不下时,蒋子曰把眉眼压低了,凑到刘恺范耳边说:“如果学长不介意,我也可以让你强制休学一年,这样可就不算个人原因了么?”
“你……”刘恺范显然想不出这样的人也会有令人出乎意料的反面,一时间被对方算不上凶狠,又足够平静的话给吓懵了。
“学长再见。”蒋子曰朝他点点头,转过身离开了。
“哎你说。”唐语一和丘逄就在不远处看着,恰好碰上这一幕,好奇的不行,“这人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丘逄一阵奇怪,偏头没忍住瞄了一眼唐语一,“你少看点电影,别逮着一幕场景就瞎分析,怪人。”
“嘿!你这小……”唐语一十分不满地扬起调子。
“我手疼。”丘逄拧起眉头,把手举到唐语一面前。
“哦哦哦对。”唐语一赶紧把他挥上车,“去医院!”
“一会包完手带你买个新手机。”车在路上开着,逐渐驶进灯绿花红的夜街中,唐语一随意撇了一眼,又补了句,“然后我们再去吃个夜宵。”
“夜宵行。”丘逄倚着车窗,“新手机就算了,我不要。”
“犟驴儿。”唐语一拉长调子,哼一声说,“那我联系不到你怎么办?天天去你家蹲你么?”
“嗯。”丘逄兴致不高,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随便你。”
“什么随便你?”唐语一不爽快地啧了一个响,“又咋了?又咋了?谁又招惹你了,跟我不爽个什么劲,有本事……”
说到这,唐语一嘴立马给闭上了。
有本事有本事有本事,你把那个谁谁谁揍一顿,跟我撒什么野劲啊!
曾经唐语一就冲丘逄这么说过,结果丘逄还真把那个谁谁抽了一顿,那个谁谁,是他表哥。
那阵他唱了一整个月的窦娥冤。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和他都两眼一擦黑,唐尧山一通电话把他臭了一箩筐。
“行行行!”唐语一叉着腰一脸不耐烦,“我回来!我现在就回去!”
“不是!我没瞎混!”
“我都说了没有!”
“唐心那碟子不是我扳坏的!”
“她哭关我屁事!”
“现在!”唐语一吼了一嗓子,挂了电话后捏捏鼻梁,“我回去了,改天和你吃宵夜。”
“嗯。”丘逄点点头,目光被隔壁走两步就到的街给抓住了。
唐语一抬手捏捏他肩膀:“自己找得到回去的路么?”
“你快回去吧。”丘逄原地蹦了两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晚了你爸又该骂你了。”
“我就知道!”唐语一无奈又想笑,“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走呢,嗯?”
“嗯。”丘逄说要诚实一点,不避讳地坦白,“我有点想念小吃街了。”
“去吧。”唐语一又摁掉了一个电话,唐尧山似乎很急切的样子,“我走了,有空来找你吃早饭。”
“拜拜。”丘逄跟他挥完手就朝小吃街奔过去了。
附属医院旁边就是一所大学,不过不是丘逄和唐语一的学校,他们学校是这个大学的附属学院,分数低一段,里面大多数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几乎都是随便混混日子,然后出国。
小吃街在大学后门口,现在街上全都是,几乎都是学生。
唐语一就是典型学渣,这条街他们经常来,唐语一本来应该去留学的,就说抓紧这四年时间,好好感受祖国的人间灶火。
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没去了,毕业之后天天被他爸撵着骂。
“要一个香蕉热狗。”丘逄说。
“十块。”老板头也没抬,很傲娇的一个老板,但是他家的香蕉热狗是真的好吃。
丘逄摸了摸裤兜,想起来自己手机已经归西有一会了,顿时有点傻眼了,热狗可以不吃,一会该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
“没带钱?”老板说,“学生证先压这也行。”
“我不是学生。”丘逄说。
老板终于纡尊降贵地抬起了头,看了他两眼:“老师?”
“不是。”丘逄有些犹豫,他难道看起来就非要像个好人吗?
“那还要不要了?”老板问。
“算了。”丘逄说,“下次……”
“我请你吃。”
蒋子曰老远就看见丘逄了,更准确的是说,看见丘逄的围裙,荧光绿的,现在没有挂脖子上,系腰上了。
丘逄诧异地偏头,蒋子曰率先开口了说:“刚才在店里,我弄伤你脖子了。”
丘逄愣了愣,拿没受伤的右手摸向右侧颈。
“在这。”蒋子曰的指尖点了点他左侧颈,这有一道小口子,但不是很明显,应该是混战的时候不小心划拉上的,“不好意思。”
“也不疼。”丘逄指了指摊子上的付款码,“热狗。”
蒋子曰反愣,迅速反应过来付了钱。
等的时候,丘逄盯着油锅里的炸蕉发呆,蒋子曰觉得,这时候走了也不好,就和他一块等了。
“你能不能,”丘逄抿了一下嘴唇,“借我一点钱……”
“嗯?”蒋子曰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事。”丘逄不好意思再开一次口。
老板抽空瞟了一眼他们,突然开口说:“他问你能不能借他钱。”
“一点。”丘逄这会就特别想瞪这老板一下。
“啊,可以。”蒋子曰说,从钱包里抽了两张红的给丘逄,“够吗?”
丘逄咬着嘴唇,小声地回答了句:“谢谢。”
“没事。”蒋子曰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学校,这会寝室门禁快到了。
丘逄已经拿到了香蕉热狗,咬了一口之后匆匆向他摆手:“我走了!”
“嗯。”蒋子曰目送他上了公交车,猛地又想起来,他叫什么?借钱都不留联系方式的吗?
这阵想法过后,蒋子曰甩了甩脑袋,算了,就当赔出去的医药费好了。
丘逄上公交车之后发现,他只有两张整的,没零钱坐不了,犹豫要不要下去的时候,司机大叔瞅了两眼他。
“到后面找个位子坐。”
丘逄点点头,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补了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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