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终于都走干净了。
祝丹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
“……师弟,走吧,咱们回宗门……师弟?”
叫了几声突然发现对方没有动静。
祝丹抬眼一看,却叫她愣在原地。
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少年站在原地,碎发遮下一片阴翳,整个人紧绷着,看起来状态不太对。
“你怎么了??”
难道被刚才那个长老打出暗伤???
联想到这一点,祝丹连忙上前。
然而,伸出去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她望着落空的手,眼神微愣:“……”
半晌,祝丹走到小师弟身边,柔声道:“……是因为生气师姐没给阿青出气吗?”
闻言,燕青身躯一颤。
阿青……
他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然而这幅反应却让祝丹以为自己猜对了。她松了一口气。
祝丹心道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小孩子。
如此想着,她顺手揉了揉小师弟毛茸茸的头顶,故作严肃道:
“刚才人太多,师姐怕对方在我不在的时候报复你们,这样……!”
祝丹突然兴奋起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趁他们一时半会不会离开,我们找机会给他套麻袋揍一顿怎么样!”
各大宗门本就因为传出秘宝降世的消息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如今又有魔兽潮一事,各大宗门驻扎玄霞城附近,还在讨论探查此事起因,简直一找一个准。
祝丹越想越觉得靠谱。
虽然她觉得萧庚给的赔偿还行,但当事人不是她。祝丹向来滚刀肉,可是自己师弟满打满算才……额,不知道多大,但是看样子最多二十岁的少年,说不定心灵受到严重摧残。
……嗯,打一顿,还是打一顿出出气为好。
如此想着,祝丹暗自点头,越发满意这个决定。
燕青:“……”
他本来沉郁的心情都差点被祝丹逗笑,可是随即而来的就是更大的恐慌。
燕青匆匆忙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被人看见眼底不该有的阴暗情绪。
如果不是祝丹及时赶到……那个所谓的炼器宗长老恐怕会在某天莫名其妙地意外中消失。
在察觉自己可怕的想法后,燕青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并非觉得太过极端残忍,而是想如果被别人发现……这种想法被师姐知道的话……
燕青呼吸一窒,有些不敢往下想。
这么好的师姐在知道真相后还会站在他这边吗?
“燕青?”
祝丹没听到回应,疑惑地朝他看去。
燕青猛然回神。
“……不,不用了,”
他匆匆忙忙道,下意识将头低得更低了,声音瓮声瓮气。
想到某种可能的后果,他心头一颤,胡乱推开祝丹的手。转身就跑,一头钻进身后的巷子里。
祝丹:“诶???”
她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还在计划什么时候套麻袋的祝丹一个不留神,自家小师弟已经没影了。
背影堪称落荒而逃,像是吃人的猛虎追似得。
该说不说,不愧从小生活在玄霞城吗……
祝丹望着空空荡荡的大街发出感慨。
完全找不到啊喂!
——
在祝丹不知道的角落。
她眼中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师弟,平静地站在暗巷中。
燕青肩膀轻轻靠着墙壁,身形被阴影吞没,一双幽瞳沉浸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身前,有只体型巨大的魔兽瑟瑟发抖,硕大的脑袋紧紧抵着地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以头抢地,表达臣服。
似乎非常畏惧眼前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众所周知,这些发狂的魔兽是没有神志的,又怎么会在它的眼中看到臣服和畏惧呢?
强烈的反差带来巨大的割裂感,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燕青垂眸,眸光划过一丝阴冷。
“……”
那双与在祝丹面前截然不同的眼睛定格在魔兽身上,它抖动地更加剧烈。
魔兽在他的注视下,飞速缩小身体,变成约莫一只狗大小,身上的魔气似乎被什么禁锢在体内,无法散溢分毫。
是以,竟然也无人发现玄霞城在魔兽潮后还有残留魔兽。
这只莫名出现的魔兽眼睛闪着红光,本来没有神志的眼中切实浮现出恐惧,胆怯等复杂情绪。
而恐惧的对象,正是对面有一双异瞳的男人。
燕青抬眼,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那只红色的瞳孔闪着冰冷的光,清醒又混沌,仅仅一个对视仿佛就看到了尸山血海和无尽杀戮。
如果祝丹第一眼看到的是这双眼睛,绝对不会认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被魔兽迫害的小可怜。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现在,这双异瞳的主人正在迫害魔兽。
“谁派你来追杀我?”
“燕青”望着脚下瑟瑟发抖的“狗”,面无表情问道。
“……嘶啊……嘶啊……”
魔兽伏下身子,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听到对方的问题,它似乎想要回答,然而张口却只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嘶鸣。
旋即,它突然泄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像一块烂肉一样不动了。
似乎发现了什么,燕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恼怒。
最后,它艰难地朝城外某个方向发出一声嘶鸣,旋即垂下脑袋。
“……”
它死了。
燕青僵立在原地许久。
半晌,他忽然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步入阳光中。
阳光洒下,那只浸在微光中的红瞳翻涌的血色褪去,有一瞬间颜色竟然变深,泛着深紫的光。
意识到这一点,燕青迅速回退到阴影中。
“……”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魔兽尸体上,眼底情绪变化莫测。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却丝毫未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燕青隐约感觉到,一旦让它成功,自己的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燕青生出与祝丹并肩的渴望后。
那天晚上,燕青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无尽的血海骨山,没有阳光草木,也没有声息。
世界由黑白红三色组成,冰冷,孤寂,无穷无尽的时间与空间在这里都毫无意义。
而他却似乎早已习惯这亘古的孤独,亦或说“祂”,静静坐在黑荆棘铸成的王座上,脚下是累累白骨铸成的三千阶。
感受到来自燕青的注视。
祂抬起头,朝某处投来遥遥一瞥。
那是一张跟自己一样,又不一样的脸。
祂忽然笑了。
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挂着一抹堪称血腥的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几乎让人担心是否尖锐到会划破脸颊,“祂”像荒诞与鬼魅的乐园中诱惑燕青吞下鸩酒的毒蛇。
祂的声音游弋在耳边:
“不要逃避了,与我融为一体,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
似乎察觉燕青所想,祂顿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蓬松蜷曲的及地墨发微微颤动。
祂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极为张扬的自信,像一只优雅的猎食者,又像一条色泽艳丽,剧毒无比的真正的毒蛇。
那抹神情刺得燕青睁不开眼:
“她现在把你当傻子,但是融合之后就不一样了……”
王座上的恶魔长眉微挑,意味深长:“她会爱上我们的……”
一觉醒来,燕青脑海中全是那双若隐若现的深紫魔瞳。
燕青很生气。
他拒绝承认那个看起来就混蛋的玩意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那家伙一看就是魔族,还是一个恶劣的魔族。
魔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想抢他大师姐!!!!
……不可能。
不可能。
燕青这么对自己说,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又像是某种神经质。
半晌
燕青蹲下身,伸出食指。
……
他望着苍白指尖上鲜红的痕迹,抿了抿唇。然后抬起手,动作慢且坚定地、一点点,将魔兽血抹进左眼框。
轻微的刺痛自眼球袭来。
燕青闭了闭眼,一滴血泪沿着玉面倏然落下。
不知是否错觉,那张本就昳丽的面容似乎又多了一份惑人心智的魔力。
……
当燕青再次睁开眼睛,左瞳已经恢复为原先的鲜红,看不出任何异色。
他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怨怼,很清浅,转眼就消失不见。
……
燕青缓了缓才站起身,脚下魔兽的尸体悄无声息消失不见,一缕缕淡紫色的魔气像幻觉一般蒸发在燕青背后。
他望向城外,被浓烟笼罩的那处——
迷雾森林。
传说中,穿过迷雾森林便能到达魔界最深处。
森林中时常跑出来的魔兽似乎也印证了这个说法。
可是没人知道传闻是真是假,因为没有人在进入迷雾森林后活着出来。
进入魔界的办法那么多,何必那性命去冒险?
这次来自迷雾森林魔兽潮,许多人猜测是魔界的阴谋,担忧以后日子恐怕不太平。
在人人自危的情绪下,更不会有人想要靠近迷雾森林了。
阴谋……
燕青想,
或许确实有阴谋,但似乎不是众人普遍认为针对修真界的阴谋,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
也许袭击玄霞城的魔兽潮,跟他脱不了干系。
仔细算算时间,似乎也是自从三年前燕青莫名出现在玄霞城外,魔兽才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因为以往也有魔兽试图闯进玄霞城,所以不那么明显。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燕青怔怔望着迷雾笼罩的天际,陷入两难。
——
祝丹不知道什么两不两难,她只知道想做就做,烂命一条就是干!
凭借着坚持不懈的努力,在找遍大街小巷后,辛苦的大师姐终于把看起来有些迷茫的小师弟带回了家。
然后连夜制定了一打改造宗门神秘方案,次日一早,放在宗主案头。
于是乎,轰轰烈烈的万剑宗改造计划,正是拉开帷幕。
清晨,在大师姐响亮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经典名句下。
路过剑峰的万剑宗弟子开启了一天的努力。
门内弟子抬起头,眯眼望向山峰巨石上那道赤红的身影,忍不住感慨:
“咱们大师姐是不是被魔兽打坏了脑子,为什么每天早上都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诶~”
有弟子反驳,她望着那道身影,眼中满是炽热,坚定道:“你不懂!这一定是大师姐新的修炼方式!”
“听听这震撼人心的口号!看看这撼天动地的气势!哦!大师姐——!”
偶然听到他们交谈的濯风:“……”
他露出痛苦面具,连忙捂着耳朵,低头小步跑过剑峰。一路上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见、听见令人恨不得自戳双目,自废双耳的一幕。
然而周围嗡嗡的声音似乎一直萦绕耳际。
濯风越跑越慢越跑越慢,他一抬头,发现周围全是绕着万剑宗晨跑的弟子们,他们一边跑还一边振振有词的喊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这些话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般顺着空气钻进濯风脑海,一遍遍回荡,一遍遍回荡,不知不觉,濯风惊觉耳边声音非常熟悉。
原来他也不由自主加入喊口号的队伍。
濯风:“……”
“呼哧呼哧——”
迎面而来的风让绕着万剑宗跑步的濯风清醒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恍惚露出一抹绝望的微笑。
呵,不过是——
大师姐的任务,罢了。
回想起第一次撞见祝丹摇摇晃晃走上剑锋,彼时还未受过摧残的濯风天真无邪,出于对大师姐伤势的担忧,他连忙跟了上去。
然后,在他震撼的目光中,祝丹一脚踏上那块被磨得光可鉴人的磨剑石,“歘”的一声剑出鞘。
只见祝丹持剑指天,沉稳垂首,双目深情地望着镜中帅气的容颜,紧接着歪嘴一笑,然后气沉丹田,大声喊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不容我,我便破天!”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住我心!”
“…………”
“……!?”
濯风大骇,差点一个脚打滑跪倒祝丹面前。
反应过来后,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下剑峰,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喊:“快来人啊!大师姐伤到脑子哩——!!!”
“师傅!!!师傅!快救救大师姐啊——!!!”
其惨烈程度堪比亲眼看到他大师姐变成男人站在剑峰上跳脱衣舞。
其声哀转久绝,绕梁三日不歇。
当然,事情的最后,祝丹面无表情赶走了医师,并且对四师弟濯风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爱的教育”。
此事才作罢。
但是第二天清晨,濯风绝望地听到,祝丹熟悉的声音响彻万剑宗。
彼时还在弟子寝室的濯风惊恐地看了一眼将将破晓的窗外,绝望拉起被子捂住自己脑袋,瘦弱的身躯在单薄的被子下瑟瑟发抖。
丸辣——!大师姐终究还是疯了——!
万剑宗,万剑宗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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