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抵达杏尘楼的时候,已是亥时。
在回来的路上,江无书见邵何精神不济,估计是之前紧绷的情绪得到放松,再加上小孩本身觉多,大抵困了,于是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楚凌,将邵何抱起来,让他的头枕在肩上。
刚开始邵何还有些抗拒,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双手推着人肩挣扎着要自己走。
可江无书是什么人,他一顿耍赖撒泼,反倒让邵何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楚凌用脚给了他屁股一下才消停。
未等进门,就见一名蓝衣女子匆忙从后门出来,手里举着灯,脸上难掩焦急之色,昏昏欲睡的孩子被灯光晃醒,抬起头露出睡的绯红的脸,含糊开口道:“月姨......”
名唤月姨的女子上前,看清是邵何后长舒一口气,担惊受怕道:“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晚上不要出门,怎么就不听呢?你干娘和我都要急疯了。”
孩子差点被拐的事,楚凌想着还是告诉她一声,略过江无书揍人的部分,简单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叮嘱她这些日子多注意些。
月姨接过邵何,满脸都是后怕,她弯腰向江无书和楚凌表达谢意:“多谢二位公子,若不是碰到你们,只怕孩子要受苦了。”
楚凌道:“快带他进屋睡吧,别染了风寒。”
月姨连声应道回了门内,待最后一丝光亮没入转角后,二人才转身离开。
路上,楚凌见江无书神游,挑眉道:“怎么,放心不下?”
“有,但也没有,”江无书坦诚道:“我只是觉得,今晚有点冷。”
寒风吹得楚凌缩了缩脖子:“是该冷,还有十天就除夕了,前些年没看上的山神游街,今年师兄带你去看,不止如此,还给你买最大块的花生酥糖。”
江无书没拒绝,哭笑不得道:“我都多大了,宗门里也就你还觉得我是小孩子。”
楚凌哼笑道:“长得再高又如何,你在我这儿的印象这辈子已经定型了。”
听到这句话,江无书沉默不语,直到楚凌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后才回应,望着后者关心的表情,他失笑道:“我没事,你刚刚说话的语气,让我又一次想起兄长了而已,。”
“等宗里没事了,你可以告假几日回去看看。”
“好。”
——夜半,庭暮驿馆——
风不停吹打着纸窗,豆大的灯火颤颤巍巍印在桌面,身着朴素的男子眉头紧锁,因长时间翻阅文书,他的眼睛已泛有血丝,尽显疲惫之色。
此人正是宋帛,自从他来到风曲镇,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不过好在那知州办事还算尽心尽力,没有像寻常官员仰头拿鼻孔看人,倒是让他省了不少精力。
临走之前,年迈的知州叫住宋帛,他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宋帛也不催促,站在门口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一声沉重而又缓慢地叹息。
“你是个好孩子,要走的路还很长,有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便可,不用非得去争一个结果。”
“我知道了,大人。”
宋帛明白他的意思,身在乱世,小人作祟,这天下已不是当年的天下,朝堂更迭如潮水,食民者如附骨之疽,虽有明志之士抱薪而死,但仍不足以唤醒这即将崩塌溃烂的朝代。
而他宋帛为了自保,或许一辈子无法实现自身的抱负,但也绝对不会做那亡国奴!
至少由他接手的事,他有责任还一个清白。
叩叩,叩叩叩,叩
声音是从纸窗外传来的,宋帛起身放下手中的文书,拨开窗见到了正扒着屋梁的江无书和楚凌,他偏开身给他们让了个位置,好让人进来。
见二人挤进来站稳后,宋帛关严窗,来到桌前备好茶水:“查到什么了吗?”
江无书一屁股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杏尘楼后面的巷子有问题,在里面发现了制作纸人的东西,你晚上尽量不要出门,若有急事也等我们其中一个回来再说。”
楚凌道:“宋大人,这次案件你还记得那些人的伤处吗?”
宋帛点头道:“自然,他们伤口都是又薄又深的一条,寻常刀具可做不到这样干净利落,镇民我查了,家里都没有会武的。”
楚凌:“所以我们怀疑,这次的事跟那些纸人有关,我跟师弟曾路过一个村庄,有个被配了冥婚的姑娘,就在仪式的前一天,男方父母被发现死于屋内,后来查清楚才知道,原是那对父母逼死了自己养子,又想借着冥婚敛财,那名死去的男子不想再牵连无辜的人,便将怨气融入扎好的纸人身上杀了他们,而那对夫妻的背后,也是又薄又深的伤口。”
江无书道:“纸锋利起来也是能伤人的,何况是带有怨气的纸人。”
宋帛沉思片刻:“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查清它们因何缘故生怨,一来可以弄清死状,二能从根源处推演解决问题。”
语罢,他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书递过去:“这是我查到的东西,希望对你们有用。”
上面写的是镇外一处破庙,它曾经是举办祭天的场所,镇民献上五谷,以此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后来因战乱,镇守的神像被迁移到山上的道观里,往后的祭天便由道观负责,久而久之那处庙宇就荒废了。
就在它即将淡离人们的记忆中时,一名夜晚的赶路人经过,被里面传来的水声吸引,他大起胆子点燃火把远远一瞧,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据他描述,他看见一瘦小妇人,腹部臌胀,面呈青灰色,眼球凸起仿佛要掉出眼眶,干瘦黝黑的手里拿着把短刀,正不断地在自己肚子里来回搅动,喷出的脏器碎片黏在她破烂的衣服上,血流了满地。
赶路人连滚带爬的回到风曲镇,第二天刚亮就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前去查看,出乎意料的是,那里根本没有血染过的痕迹,一切如旧。
人们只当他是昏了眼,之后也就不了了之。那人却一直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不停告诫周围的人,但邻居也只是笑笑,没有给出答复。
直到有一天清晨,他被发现溺死在水塘里。镇民并没有在意,给他办完葬礼后,依旧过着各自的生活,一切如常。
看完后,江无书只觉得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诡异,按常理来说,事情发生至今没有人警醒就算了,可如此在意“天道”进行祭天的人,为何又不肯相信存在的鬼怪之说。
那名妇人所伤的位置,跟失踪的人的致命伤吻合,这究竟是凑巧,还是模仿。
而她,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楚凌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和江无书对视一眼,起手画了张定魂符递给宋帛,嘱咐他关紧门窗,不要离开这个房间,随后带着江无书再次翻窗而出,朝破庙的方位赶去。
抵达目的地后,引入眼帘的是栋歪斜的庙宇,瓦片残缺,房梁上结着厚厚的一层蛛网,它外墙斑驳,露出里面被蚂蚁啃食过的木板,向里望去时,像深不见底的空洞,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一副随时就要塌毁的样子。
楚凌敏锐的感觉到有束目光投在他的身上,比起在茶摊时更加强烈,令人难以忽视,只觉有条冰冷的毒蛇钻进身体里,啃食他的心肝脾胃。
连一向插科打诨的江无书都收起玩笑的心思,紧绷着脸,毫无疑问他也感受到了这束视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它藏在月亮中,藏在破庙的黑暗处。
就像有只巨大的眼睛,躲在他们身后的这片天幕上。
此刻月亮爬到了庙宇的最高处,惨白的月光落在光秃的树梢上,张牙舞爪的阴影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江无书毫不犹豫点燃符箓,和楚凌走进大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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