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洛阳城的角楼时，李稷承正在城外的田垄上丈量新麦的株高。金黄的麦穗垂着饱满的颗粒，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远处的打谷场上，村民们正用新制的脱粒机处理青稞，扬起的谷糠像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公子，这新罗麦的亩产竟比去年又多了三成！"老农捧着沉甸甸的麦束，皱纹里都淌着笑意。他脚边的竹筐里，波斯葡萄紫得发亮，党项嫁接的沙枣坠弯了枝头，连吐蕃送来的青稞都比寻常品种饱满许多。
李稷承刚在农册上记下数据，就见昭阳公主带着内侍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宫人。"陛下听说农展会的物件都备齐了，特意让把这面'万谷丰登'的锦旗送来。"她掀开最上面的锦盒，蜀锦裁制的旗面上，金线绣的稻穗正泛着柔光。
正说着，洛阳刺史骑着马奔来，马鞍旁挂着个藤筐。"李公子快看，岭南的荔枝蜜到了！还有回纥的奶酪、波斯的葡萄干，各地的稀罕物都往这儿聚呢。"他说着掀开筐盖，琥珀色的蜜浆里浮着几粒荔枝肉，甜香瞬间漫过田埂。
三日后的洛阳西市格外热闹。原本用来堆放粮草的空地上，此刻搭起了数十座彩棚，每座棚前都竖着木牌：沙州的耐旱麦、岭南的双季稻、党项的嫁接果、吐蕃的耐寒青稞......棚外的空地上，几个回纥牧民正支起铁锅，用新收的胡萝卜和卷心菜炖着羊肉，香气引得孩童们围着转圈。
李稷承刚走到波斯商队的棚前，就见那商人举着串紫葡萄迎上来："公子尝尝！这葡萄用您说的法子嫁接后，甜度比西域的还高！"他说着递过个陶罐，"这是新酿的葡萄酒，特意留着给展会贺喜的。"
棚内的木架上摆着各式农具：党项人改良的嫁接刀、波斯商人带来的播种器、吐蕃匠人做的育苗箱，还有汉人农妇编的防虫网。一个党项农匠正拿着小刀，给围观的村民演示沙枣嫁接的诀窍，刀刃划过处，新削的接穗渗出清亮的汁液。
"李公子！"张老伯举着个硕大的番茄从人群里挤出来，红透的果子上还沾着晨露，"您瞧这暖房里结的，比去年的又大了一圈！"他身后跟着个吐蕃匠人，怀里抱着串青稞穗，穗粒饱满得压弯了秸秆。
昭阳公主正带着宫人们给孩童分发杏仁酥，见李稷承过来，笑着指向东边的彩棚："回纥人带来了新做的奶酪，说要请您尝尝他们用胡萝卜喂的羊。还有岭南的驿使，带了刚摘的龙眼，正等着您去看呢。"
刚走到回纥人的毡房前，就见几个牧民围着口铜锅忙碌。锅里的羊肉炖得酥烂，胡萝卜块泛着油光，旁边摆着堆卷心菜，叶片鲜绿得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公子尝尝！"巴图舀起块羊肉递过来，"自从种了这些菜，牧民们冬天也能吃上鲜菜了。"
忽闻一阵驼铃声从街口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队波斯商队牵着骆驼走来，驼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为首的商人跳下来，解开麻袋绳，露出里面饱满的橄榄果："听说中原要办农展会，特意从海上运了新收的橄榄来，这果子榨的油，能让麦种更耐储存。"
日头升到正中时，展会的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汉人的曲辕犁旁，几个党项农匠正研究犁头的弧度；波斯的葡萄架下，村民们学着修剪藤蔓；吐蕃的火墙模型前，围满了想知道如何在寒冬育苗的农人。张老伯的番茄棚前更是排起长队，人人都想看看这"暖房里结的红果子"究竟是何模样。
"公子快看！"一个小厮举着封信跑来，信纸边角还沾着泥土，"沙州来信了，说他们用您给的法子种的麦子，遇上旱灾也没收成减半！还说要送些新磨的面粉来，给展会做麦饼呢。"
李稷承刚接过信，就见洛阳刺史匆匆赶来，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各地农匠都把自家的法子写下来了，我让人抄了这本《新农录》，您看是不是该刊印出来，让各地的农人都学学？"册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字，间或还画着农具的图样，墨迹里混着淡淡的麦香。
夕阳西斜时，展会的广场上燃起了篝火。汉人的农谚、波斯的歌谣、党项的调子混在一起，随着晚风飘向远方。李稷承坐在篝火旁，看着众人围着新收的谷物载歌载舞，忽然觉得心里格外温暖。张老伯正教吐蕃匠人如何用草木灰肥田，波斯商人跟着回纥人学唱牧歌，几个孩童抱着新摘的沙枣，在谷堆旁追逐打闹。
"你看，"昭阳公主递过来杯葡萄酒，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这些从各地来的种子，如今都在中原结出了果实。"她指向远处的田埂，月光下，新播的冬麦正冒出嫩芽，像层淡绿的绒毯铺在大地上。
李稷承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想起春日里那些在暖房里抽芽的新苗。从长安到逻些，从龟兹到漠北，那些跨越千山万水的种子，此刻正以不同的模样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他拿起笔，在《新农录》的扉页写下："万物生于土，亦归于土，唯种子不死，生生不息。"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众人脸上的笑意。远处的打谷场上，新收的谷物堆成小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李稷承知道，这场盛会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那些在展会上交换的种子，记下的农谚，终将随着往来的商队、迁徙的牧民、远行的驿使，去往更远的地方。
夜风里，似乎能听见种子破土的声音。或许在漠北的毡房旁，或许在岭南的稻田里，或许在西域的绿洲上，那些带着希望的种子正在扎根、发芽，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召唤。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终将在年复一年的耕耘里，收获属于自己的饱满与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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