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其实很能理解柳氏的心情和想法。毕竟在这个时代,家里要是没有男性子嗣,那便被所有人视为绝后,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年其实不单单是柳氏和自己的亲娘,就连皇帝皇后以及一些重臣长辈也都关切过此事。
但她和周自衡早就约定好,对此也有了一套说辞。徐清麦也并不想让周自衡一人背上“身体不行”的流言,于是便改为了“她与周自衡都在去江南的途中受了伤,冰天雪地泡在水里,所以两人都不太适合再要孩子”。于是,来自于长辈们的关切立刻就都消散了,只是有段时间,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总是带着点怜悯。
而柳氏想要过继,在这个时代也是十分常见的。
但,常见不代表徐清麦会接受,她当时笑了笑只说自己与周自衡并无打算,让她不妨等儿子回来后再问问他。然后,接下来一个月她都没有再去布政坊。柳氏当然知道她生气了,从此之后也再没有说过这话。
听了后,周自衡道:“你放心,日后她不会再拿这件事来烦你了。”
他今日直接对柳氏说了过继一事以后不要再提,他这辈子只可能有周天涯这么一个孩子。
“可你也要替天涯着想!”柳氏恼怒道,她又叹口气:“天涯始终是要嫁人的,你和四娘尚在人世时,别人自然会对她以礼相待。可你和四娘不在后,到时候她在娘家连个为她撑腰的亲兄弟都没有!”
周自衡冷笑一声:“如今我提携侄子侄女,若是他们连到时候替天涯出头都做不到,那我还是趁早收手罢。”
柳氏:“这堂兄弟和亲兄弟始终是不同的......”
周自衡打断她:“再说了,为什么天涯就一定要出嫁?”
柳氏语塞:“难不成你还想要为她招赘?”
招赘也是一条路,但赘婿向来被人鄙薄,但凡是有点才能和家世的郎君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周自衡却不以为然:“普通豪富人家的赘婿自然如此,但咱么这样的人家,找个家世清白、人品靠得住的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只要是我女儿喜欢,就算他才能平平又如何?”
招赘的家庭,女婿太能干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天涯喜欢,就算是她不嫁也没什么。”周自衡看向母亲,颇有深意道,“您看看如今,再想想十年前的情形,那时候可有女子出仕为官?说不定十年后,连女子也可以袭爵了!”
他的女儿,即便是招赘,也绝不可能用全家财力和人脉为一个男人铺路。有了通天大道,自己走不行吗?
也只有自己走,才是最牢靠的。
所以,周天涯可以不嫁,也可以招赘,甚至可以去父留子,只要她喜欢。但有一点他明确对周天涯说过,那就是永远不要成为只是靠父靠夫靠子而活着的人。
柳氏听了后半晌没有说话,她一方面觉得这样与自己生来就接受的教育以及现状不符,但一方面又隐隐觉得儿子说得可能是对的。纠结了一番之后柳氏决定按照这些年的行事原则来执行,那就是遇事不决就听儿子的。毕竟,她的儿子能坐上如今的位置靠的都是他自己。
“或许,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自此再也不提这一茬。
周自衡对徐清麦说完这些后,轻哼了一声:“我大概知道是谁在母亲面前嚼舌根,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再管。”
徐清麦乐得如此。
......
周天涯在家休息了几日,跟着父亲母亲去拜访了一些亲长之后便开始准备继续回致真书院上学了。
致真书院分为初级学部和高级学部,即便是从致真的初级学部结业后再进入到高级学部也是需要重新再经过选拔考试的,更何况当时周天涯为了跟随父母去岭南并没有从初级学部结业。纵然她的母亲是致真书院的开创者之一,她也依然要通过选拔考试才能进入到高级学部就读。
选拔考试也非常严格,除了基础的经史与算学是必考之外,还有科学以及骑马、诗词、画艺与乐科等等不同的学科,必须要在后者之中选择其二来作为副考项目。
周天涯对此当然是毫无畏惧的,她也以十分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进入到了致真书院就读高级学部。
她虽然离开长安有好几年,但性格开朗而且家中父母好友众多,与许多在致真书院的小娘子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和同学,因此不出几日便与大家又重新熟悉了起来,在书院内每日都过得不亦乐乎,恨不得能不回来。
不过,毕竟是离开了几年,周天涯也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遇到了那么一点点小麻烦。
“那崔十娘真是烦人,不管我说什么她都非得要挑刺。”周天涯回来后向徐清麦抱怨道,“感觉她无时不刻的在盯着我,她怎么就那么闲呢?
“我说要成立科学社,她不加入也就算了,可偏偏要说女子加入科学社也无用。我说实践课不应该囿于学院内,也应该去外面州县走一走,她便说那些乡下地方又脏又不安全,学不到什么东西!”
周天涯忿忿不平。
致真学院在徐清麦的提倡下,有着成立社团的传统。学生们自愿成立了诗社、画社和乐舞社以及马球社等等,周天涯这次找了一堆同好想要成立科学社,也是在学院的规则之内,但是需要三分之二的老师们投票赞成,并且有足够数量的学生愿意加入才行。崔十娘就是在制造舆论声浪让学生们都不加入科学社。
徐清麦戳了一下女儿鼓鼓的脸颊,然后收获了一枚滚到自己怀里撒娇的大团子。
“那崔十娘我知道,”她摸了摸周天涯的头发,“她的父亲与我还有你的父亲是同僚,政见向来保守,与我们向来就不和......”
致真书院内大部分都是勋贵以及世家女子,谁说朝堂上的事情不影响小孩子呢?这样出身的小孩,对于时局以及权力反而会更加的敏感。虽然她和平阳长公主等人已经尽力在减轻外界对书院内的影响,但并不可能完全隔绝。
周天涯撇了撇嘴。
徐清麦问:“那你就打算放弃了?”
“怎么可能!”周天涯一掌拍在桌子上,颇有豪气,扬起下巴道:“她不希望我成功成立新社,我就知难而退,那岂不是更如了她的愿?阿娘,你看着吧,我偏要把科学社成立起来!而且还要让它成为致真书院的第一社团......算了,只要能排在前五就好。”
毕竟,诗社和乐舞社这些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已经不仅限于书院内了。
徐清麦噗嗤一下:“行,有目标但又没有好高骛远,阿娘看好你!”
周天涯有了娘亲的鼓励,雄赳赳气昂昂的在书院里拉起了票。老师们乐见其成,而在她的鼓动和不断劝说下,也有一批对科学感兴趣的学生也逐渐加入了进来,就算是不感兴趣的人看在她是周天涯的份上也愿意来凑个趣。就这样,成立科学社所需要的名额很快就满了。
崔十娘和她的支持者们冷眼看着周天涯正在劝说一位小官的女儿也加入到科学社里。
崔十娘走过去,冷笑一声:“惠娘,你可别她这张巧嘴给骗了。加入科学社有什么好的?你以后嫁人生子难道还需要知道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纺织机是如何运转的吗?”
周天涯回过头去,哼一声:“照你这么说,那经史和诗画乐舞也不需要学咯?”
“经史和诗画怎可与这些旁门之道相提并论?”崔十娘昂起头,“经史与诗画都乃令人明智并陶冶情操的高雅学科,我等身为士族,自然需要精研。”
可那科学......实在是无趣又古怪得很,甚至很多还需要和那些匠人器械打交道,非高贵士族所为。
周天涯丝毫不相让:“我听闻如今陛下与诸位相公正在探讨将科学加入到科举之中,你的意思是陛下与诸位相公都是粗俗且没有远见之人?”
崔十娘听她这么讲顿时就慌乱了一瞬。可恶!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被两人唇枪舌剑吸引来的小娘子们越来越多。
崔十娘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为自己的话做辩解:“我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况且,即便是科举中加入了科学,那也是郎君们的事,和我们这些女子有何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周天涯向前一步,虽则只有十三岁但眼神已然犀利无比,“如今朝廷亦有女官,为何郎君们学得,我们就学不得?”
崔十娘看她的样子反倒淡定了下来,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争强好胜非淑女所为,自古以来,女子就应柔顺。为何非要去官场和外面与郎君们相争?”
听到她这话,围观的一些小娘子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有那心直口快的立刻道:“十娘所言极是。既可以过舒适闲散的富贵日子,为何要去外头与郎君们相争?”
贵夫人的日子又安逸又舒适,为何非要去自己打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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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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