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年级刚开学课业不算重,老师第一节课大部分是介绍自己已经和同学侃大山,顺便收了一些自荐的课代表。
江子鲤对担任班干部没什么兴趣,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老师从自身经历讲到课程未来期望,眼睛却总忍不住瞟新同桌。
新同桌夏景平时和普通同学没什么区别,上课按部就班地记笔记,下课出门打水上厕所,行为轨迹极其正常。
根本看不出来这个人平静掩饰下还藏有着那样糟糕的家庭。
第一节课间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睡觉,少部分人凑在一起叭叭地说着话,第二节课间要出去升旗,班里昏昏欲睡的氛围才缓解了一点。
一下课,夏景就被老师叫走了,焦候睡了两节课,应该是睡足了精神,过来找他一起下楼。
“这座位调的简直了。咱们军训的时候不是吃饭按班坐,班里内部却没有安排么,我估计呀,倩倩是看咱们吃饭的时候和谁坐的多,座位就调的远。”
江子鲤心不在焉地“噢”了声。
焦候哀嚎一声:“我和你们离的八百丈远,又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给我无聊死了。”
“你和夏景怎么就这么幸运,”焦候假哭,“坐在最后一排,还是同桌。”
江子鲤心想,冤家路窄,幸运个屁。
他说:“还行吧。”
焦候幽怨地盯他一阵,突然凑过来说:“哎,我问你个事。”
“问。”
“你和夏景以前是不是认识?结过仇?”
彼时他们已经站在操场上的班级队伍里,升旗仪式还没开,人来人往嘈杂的很。焦候分明用的正常音量,江子鲤却突然被吓了一跳,做贼似的要捂他的嘴。
“你这么紧张干嘛?”焦候疑惑,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们以前真的有什么吧!之前说不认识果然是蒙我的。”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无端给他俩的关系加了一层藕断丝连的滤镜似的。江子鲤下意识地说:“没有!”
焦候挑眉:“你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你,你和夏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江子鲤:“你小点声会死啊!”
焦候比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配合地说:“小声了小声了,你悄悄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江子鲤拿他没辙了:“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北城,和他见过。”
“就这?”
“你还想听什么?我可以现编。”
“那倒不用,我还以为有啥呢,”焦候咕哝道,“每天看着你俩别扭的不行,就跟吵了架的小情侣似的。”
“……”
江子鲤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来,嗓音里带了杀意:“滚。”
学生陆陆续续来齐了。今天是高中三个年级的开学日,升旗仪式后还有一个简单的开学典礼,操场上一片浩浩荡荡的人头,统一穿着附中的校服,放眼望去海潮似的蓝白色。
他俩往班里队伍最后走,半路还碰上了先前约过架的苏成敬,双方目不斜视,都假装旁边飘过的是一团空气。
等广播里的音乐渐渐停止,教导主任拿着话筒整理秩序,吵闹的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江子鲤仗着身高优势,站在队伍末尾垫脚往前看了一眼,没找着某个冤家,心里有些嘀咕。
都升旗了,老师怎么还扣着人不放?
他正这么想着,耳边听到侧面的队伍传来几声压低的惊呼,心有所感,往那边看去。
夏景正和倩倩说着话走来。男生个高腿长,即使倩倩已经算身材高挑的,在他面前也矮了一大截。
单薄而有力的身体撑得大众化的校服都成了模特穿搭,精致眉眼间是少年人特有的清冽,也难怪刚刚有那么多人兴奋地叫出来了。
“好帅啊!他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嘿嘿,我军训时候就发现他了,2班的夏景。”
“他们班不还有个叫江子鲤的,也特别好看,这届2班太幸福了,出了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帅哥。”
“诶,你觉得他俩,哪个更帅……”
江子鲤撇了撇嘴。
等夏景站进队伍,江子鲤已经扭回头,从对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不服气的后脑勺,天生微卷的短发乱翘着。
校长在主席台上不知说着什么,江子鲤无聊地低头辗着假草里卡在地缝中间的石子,一偏头,却正好看见身后人蔓延到自己脚下的影子。
上午的阳光被薄云遮了一小半,因此对方的影子也是淡淡的,短短的,被身后的太阳照过来,正好盖住了他的脚跟。
江子鲤动作幅度很小地踩了两下,但脚下去,影子却顺着鞋爬到了他的裤脚,不论怎么踩,都落不到实处。
他眼睫低了低,几不可察地嘁了一声:“小心眼。”
——
课表上的课程平淡而无聊,时间过的很快,大家还沉浸在开学的新鲜劲里,几乎一眨眼,一天就马上要结束了。
那天姥姥说让他带夏景回家吃饭,江子鲤不是没听见,心里也惦记过。
不过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是满课,晚上还有两节晚自习,就连江子鲤自己都不一定能赶回家吃早晚饭,更别提带人回去。
要把人弄回家,就只能趁周五晚上放学之前提,江子鲤从周一大课间的时候就在想这事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于是他打算,在放学时人都走差不多的时候再说。
放学时候大家急着回家,他顺势一提,在对方开口拒绝之前立刻潇洒离开,非常完美!
至于为什么不在平时提——总而言之,他们还是要保持一个互相敬而远之,且对对方看不顺眼的关系。
附中的晚自习规定比较奇葩,其他学校要么一晚上完全不讲课纯自习,要么变态点晚上全讲课,要么就是严格的45分钟一个自习。
而附中不一样,第一节晚自习一个半小时,这期间会有老师进来上课;第二节五十分钟自习时间,由学生自行安排学习内容;然后跑校生回家,住校生再上半个小时。
江子鲤已经算好了时间,谁知好不容易熬过第一节晚自习,那货居然消失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夏景一到第二节晚自习就跟蒸发了一样,根本看不见人影!
第三天,江子鲤忍无可忍,问焦候:“你之前说,夏景是全市第几来着?”
焦候想了想:“第一?”
江子鲤面无表情地说:“他很快就不是了。”
门门晚自习翘课,再好的底子也不是这么糟蹋的,等自己每天奋发图强,来个赶景超一,好好在他面前得瑟一下!
周四第二节晚自习打铃前,江子鲤在海一样的作业中忙碌之余,往右边瞅了一眼。
夏景现在还在。
他今天怎么没走?
江子鲤心里有些好奇,但没好意思问,显得他好像很关注人家一样,丢脸。
但很快,他就自己找到了原因。
第一节自习的老师走后,倩倩夹着一沓卷子走进班里,对一众目瞪口呆的学生们说:“附中规定,每周一次小测验,每月一次正规大考。因为咱们是火箭班,所以这个制度从第一周开始实行,大家把东西收一收,准备考试了。”
学生们没吭声,但从表情上已经露出了生无可恋。
倩倩大概是被他们的样子逗笑了,抬手挡了挡嘴,说道:“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想加班,有问题找你们教导主任去。数学和理综两门每周换着考,一周一门,这样看是不是还行?”
“考试时间五十分钟,”倩倩分好卷子,“这周没讲什么内容,很简单,就是看看你们的学习能力。”
“抓紧做吧。”
江子鲤接过卷子,先随意翻了两下,大部分不是特别难,但也不像老师说的那么简单。
倩倩出题从来不怜惜学生,一出就是陷阱题,如果不好好做,容易在细节地方丢分。
他顺风顺水地做完了一面半的题,然后在最后一道附加题上卡了壳,算完了一整张草稿纸都没太找到思路。
正咬笔沉思着,就听见椅子卡啦轻响一声,夏景拿着卷子站起身。
……做完了?
不是吧,这么快!他最后一道题居然算出来了?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夏景手中那张纸,走路带起的风吹着卷子正反翻动间,显示出上面填得满满当当的结果,看起来是真的写完了。
江子鲤不甘心地用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小黑点。
接着,夏景去讲台交了卷子,径直从前门离开了,连个头也没回。
江子鲤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草,周末来我家吃饭吧这件事,他又没提成!
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江子鲤写完了附加卷的前两道小题,轮到最后一个,就完全歇菜了。
他盯着那几行字,几乎快要盯出一个洞来,等倩倩一收卷,他立刻掏出手机,点开搜题软件。
题目内容已经在他脑子里滚瓜烂熟了,江子鲤找到答案,在草稿纸上又算了一遍。
他懊恼地截屏了类似题目,准备回家好好啃下来。
九点的下课铃声响完,周考完的高一楼层顿时炸了膛一样,到处都是对答案和哀叹成绩的。江子鲤收起手机随意扫了一眼,提起书包准备离开。
“栗子!”前排突然传来焦候的声音。
江子鲤扭过头,看见他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窜过来,对他说:“我和刘佳峰他们一会打算出去搓一顿夜宵,庆祝今天活着渡过周考,你怎么说?”
附中的考试虽然多,但这帮学生从小就被应试教育毒打惯了,即使在附中这样严格的规定里,也不乏有人能找到自己的节奏。
这种活动江子鲤以前从没参加过,他有些新奇:“刘佳峰不是住校吗,他怎么出去?”
焦候说:“校门口只要刷卡都能进出,他熄灯之前回来就行。”
“那行,”江子鲤想了想回去也没什么事,那些题晚点再看也行,便往上揪了揪书包带子,“去哪?”
“随便,走着!”焦候欢呼一声,呼朋引伴地出门了。
江子鲤给姥姥打完电话,抬头一看,这次出去玩的人里除了他俩和刘佳峰,还有两个女生,以及一个焦候的同桌。
焦候同桌是一个长相偏可爱那一挂的男生,个子不高但很衬脸,性格可能有些自卑,站在旁边悄悄瞅他们。
“方立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当时宿舍里不是空一个嘛,就是他。”焦候拍着他肩膀说。
江子鲤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方立钰嗓音很轻,几乎要掩在呼啸而过的同学脚步声中听不见。
几个人打闹着出了校门,焦候从大众点评上随便找了家评分高的店,领着一大帮子人往过走。
夏末的夜晚还带着一点温凉,校园外长长的墙上铺满棕红色的爬山虎,在少年少女门嬉笑声中被轻轻震荡。
十六岁的小孩心思最复杂也最幼稚,一点小事都能成为他们为之欢呼的理由。其实大家都知道出去玩不是为了证明考试有多难,只是觉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很开心。
江子鲤从前在南城上的是私立学校,不仅无特殊理由必须强制住校,而且周末时间少到令人发指,从周六中午放到周日下午五点,只有不到一天半。
因此乍一来到可以每天跑校回家的附中,江子鲤还有些轻微的不适应。
他们往店里走着,江子鲤心情不错,听着歌手指一点一点打着节拍。
焦候嚷嚷着说:“刘佳峰你也太瘦了吧!今天去了多吃点,长点肉。”
刘佳峰急了:“我哪里瘦!江子鲤才叫瘦好嘛,你看他这衣服都穿不满,风一吹空荡荡的。”
两个女孩应声红着脸往江子鲤腰上看了一眼,方立钰只是腼腆地笑,并不参与话题。
江子鲤正想附和一句“行啊,咱们今天去吃垮老板”的时候,眼睛从巷子里扫了一眼,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在风口中翻飞的外套露出一点白,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江子鲤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莫名眼皮一跳。
焦候见他不对:“你咋啦?”
江子鲤摇摇头,但心里已经起了一些犹豫。
他虽然没有看清,但心里有个直觉,已经告诉了他那是谁。
这里离他们要去的店不远了,要是……那个人打工的地方就在这边,被这么多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平时从没提过,是不是其实不想让别人掺和自己的事?
就算夏景不介意被他们知道,但这个年纪的少年敏感又自尊,大概也会有些难堪吧。
江子鲤渐渐落后在人群之外,脚下一顿:“要不……咱们换一家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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