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战事已解,姜衡便派人把阿涂抬回了姜氏位于益州的别院。看着姜氏长长的队伍,百姓们都以为姜衡是因为痛失亲人得了失心疯。哪家人死了亲人都是赶紧准备丧葬之仪,哪有把死人搬来搬去的?更别提他还下令不准下葬,只用冰窖把人藏了起来。
“看起来得了失心疯的也不只是姜衡。你们听说了没,二公子前两日也从南川赶了过来。我表嫂就在姜氏做工,她说也是无论他人怎么劝说,二公子似乎不肯准备下葬之礼。”
“啊?这是为了什么啊?” 姜氏别院的路口,几个街坊闲聊着天。虽然大家对于姜氏家主的罹难都有些惋惜,但还是不能理解这些贵人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风林隐等人打马从这些人身边奔过,到了姜府门口才下了马。莽州距益州太远,即便是快马加鞭昼夜不歇,等到他们赶到时,也已经是五日后了。
一路上都是关于姜氏家主的消息,有些人缅怀她的风姿,有些人感念她的大义。每一次听到姜涂的名字,风林隐只觉心脏被啃食一样难过。
顾惜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
听到是他们来了,姜衡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风林隐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寒床上的阿涂,只见她脸上戴着黄金傩面,身上穿着紫色绣灵芝纹的深衣,双眼紧紧地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是?”顾惜指着她身下的寒床对着姜衡问道。
姜衡:“此乃寒床,是我姜氏的祖传之宝,如是重病濒死之人用了能延缓死亡时辰。”
顾惜大喜道:“你是说阿涂还没死?”
姜衡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用金簪刺伤了心脉,体内半数的血都流尽了,医正说已经无药可救。我用此寒床护着她也只是为了让她走得慢些.....”
风林隐走到床边,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可是碰触到的却是冰寒的傩面.....
“隐兄.....”看着风林隐一脸的悲痛,姜衡想劝劝他,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风林隐:“我能单独和她待一会儿么?”
姜衡看了风林隐一眼,叹了口气道:“好。我们就先出去。”
不一会儿屋内便空得只剩下风林隐和阿涂了。他双手捧起阿涂冰凉的小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在来的路上他心里还在盼着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想着也许只是阿涂跟他赌气,故意骗他......
可是如今,她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比常人慢了几倍的脉搏,以及冰冷的体温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涂,我之前说要与你恩义两断是谎话。我只是有些生气,生气你不把我放在心上,生气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人.......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求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求你醒过来.....”
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脉搏都平稳得没有一点儿波澜。风林隐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紧紧地握着阿涂的手,任由眼泪滑落在手背上。
“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让你难过的话.......你想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没想到益州一别竟然是生死永诀,如果知道,他定然不会说那些让她难过的话。可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阿涂都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不能回应他一句。
“她现在什么听不到。”白泽站在门口站了半晌,终于还是上前劝道。从前他与风林隐相看两厌,此时也是他们彼此更懂得对方的心情。
风林隐没有说话,只固执地握着阿涂的手.....
就在此时,无起走了过来,“风林家主,公子漾求见。”
风林隐犹豫片刻还是在狱卒的引领下到了大牢深处。
狱卒拍了拍牢房的栏杆说道:“你要见的人来了。”说完,又对着风林隐提醒道:“风林家主,此人阴毒凶悍,之前多次伤了狱卒,还请小心。”
风林隐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栏杆前,对着里面说道:“我没什么时间,有话快说。”
公子漾被关入牢狱后便如同发了疯一般,禁不住他闹腾的狱卒只好用铁链把他栓了起来。此时他早已经没了之前风流郎君的模样,他的身上是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囚服,手脚分别被四根铁链拴着,脑袋耷拉着,毛躁地纠结成一团的头发挡着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是晕了还是醒着。
听到风林隐的声音,公子漾才缓缓抬起了头。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风林隐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前之人他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的,从他孩提之时到他娶妻生子。风林隐知道自己该恨他,可是看到他落到这地步,他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风林隐:“王上的旨意已到,定了三日后对你和那些助纣为虐的离晋余孽施以剐刑。”
“是个好消息,终于可以从这个鬼地方解脱了。”公子漾自嘲地笑道,“我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
“你说。”
“如果那女人死了,你会怎么样?”
他没说那女人是谁,但是风林隐却是听懂了。
“阿涂怕孤单,如果她真的死了,黄泉路我会陪她一起。”
公子漾:“我就知道,你就是个疯子!”
“你若是说这些废话,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风林隐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公子漾赶紧叫住了他。
“你还有何话说?”风林隐停下了脚步。
“我曾听温媪提过苗寨有一种招魂之术,或许可以帮你救活那女人。”公子漾没有犹豫,一口气说了出来。
风林隐转身看向他,似乎在掂量他话中的真假。
公子漾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嘲讽地说道:“放心,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必要骗你了。”
风林隐:“你不是厌恶她么?为何帮我?”
公子漾笑了,“因为你是疯子啊,我怕你真的会随她而去。那样,岂不是让她更得意了?”
风林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罪大恶极,白泽不会放过你。不过我会说服他给你个痛快。”
公子漾咧嘴笑道:“那就多谢了。你也知道我最怕疼了......”
得知或许有机会救阿涂,风林隐也未做停留,赶紧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公子漾用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隐兄,若有来世,你做我兄长,可好?”
当晚,一个狱卒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了牢房,“二公子有令牌,让我等送你上路。这是风林家主嘱咐我们送你的新衣。”
“还是隐兄了解我啊,知道我受不了那些脏污。”公子漾笑呵呵地换了新衣,然后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忽然又想起了十多岁时的事情。那时候阿姐还在,隐兄长也在,他们三人欢闹着打马穿过街市奔向郊野,那时候,可真好啊.....
益州城内,百姓们刚平息不久的议论又起,这次大家可不是说二公子疯了这么简单。他们说的原话是,二公子是傻了!无他,只因为二公子居然张贴文书,在中原遍寻能为那位姜家主招魂之人。
说起这个,就连李郡守都连连摇头,“招魂?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郡守扭头望去,只见齐金林正从门外走进来。
“齐大人?你怎么来了?” 李郡守赶紧起身行礼,现在齐金林已经正一品的大司马了,又是二公子眼前的大红人,可谓是朝堂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是他怎么来益州了?
“大人,您怎么来益州了?” 无起在南川之时没少受齐金林关照,也算是熟人,说话之时也自在很多。
齐金林坐下喝了口茶,才叹气道:“二公子命我遍寻中原能为那女郎招魂之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二公子复命的。”
李郡守此刻也顾不得上下级之礼了,他激动地抓住齐金林的胳膊问道:“难道大人真的寻得了可为女郎招魂之人?!”
“那倒是没有.....”齐金林有点儿尴尬。
李郡守心中大为失望,也顾不得失礼了,一把松开齐金林的胳膊,瘫坐在了椅上,心里埋怨道:这个齐金林也真是的,说那么多让他白白高兴一场。
无起:“那大人刚才那话的意思是?”
齐金林:“我走了趟苗寨,从寨民口中得知,三苗大巫确实可施招魂之术,只是......”
“只是什么?”无起和李郡守异口同声问道。这下连无起都有点儿急了,跟这个齐大人说话,真的得急死。
“只是自从尹相师仙逝后,三苗的大巫就只有一个了,就是里面躺着的那位。”这回齐金林倒是没卖关子,一口气说完了。
无起不甘心地问道:“也就是说,现在无人可救女郎了,是么?”
齐金林叹了口气,“是,除非短时间内再出现一位大巫......”
门外风林隐和白泽分别站在门的两侧,平静又绝望地听完了屋内的对话。两人都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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