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拉的货物多,为保稳妥,路上驱车并不快,一直到亥时才赶到霖县客栈。
将牛车停在后院,清朗的月色照在摞得高高的货物上,显得异常惹眼,让人不得不担心起货物的安全问题来。
以防有小贼偷盗,最终大家商议决定轮流看守后院。
谢蓝衣困乏难耐,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去睡了,等着他们半夜叫她起来,然而三人串通好了似的并未喊她,让她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从霖县客栈出发到柳州的江氏布庄,只需要半日车程,因为之前已经和掌柜的商讨好价钱,所以这一趟下来非常顺利,卸货称重后直接拿到了一百一十两银五百一十二文钱。
将银子收回钱袋,谢蓝衣没有逗留停歇,和大家一鼓作气将家里剩下的蚕茧也全部拉了过来,再次卖了一百零七两三百文。
蚕茧已经全部卖完,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抹轻松愉悦的笑,一起用过晚饭后,谢蓝衣关上房门,点了两盏油灯,示意大家一起坐下。
她拿来一个布袋,站在四方桌前,上下一颠倒,“哗啦”一声,里面银子尽数涌出,在桌上形成了一座白光闪闪的小山。
“天呢!你卖了这么多钱!”银珠惊得嗓音都变大了,“这得有几百两吧?我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赵堂更是看直了眼,“知道这次卖了不少,可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谢成山不懂这是何意,直接问:“妹子,你把这银子拿出来做甚?”
谢蓝衣亮晶晶的眸子从大家神采各异的面庞上一一扫过,笑吟吟地道:“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让大家过来,就是为了分这些银子。”
说着她将桌上的银子分拢成了四份,将其中最小的一份推到谢成山面前,“这几日谢谢大哥帮我拉货。”然后又将最大的一份推向银珠,“这是你和赵大哥的,要不是你们,当初还不知道从哪弄石灰呢!而这剩下的两摞,就是我和魏承晏的。”
她将魏承晏的那份推到他面前,还未等开口,就听魏承晏冷硬回绝道:“我不要!”
“啊?”谢蓝衣不解,歪着脑袋看着魏承晏,向他强调,“这是你的。”
当初魏承晏来这里,家里没有粮食,他不惜卖掉自己的衣裳发冠才换了一些来,不然就算她能养蚕,也没有多余的钱买粮食吃。
如今谢蓝衣加倍把钱还给他,却看不到他有一丝高兴的神情,不仅如此,就像是碰到了他逆鳞似的,脸上还多了一抹怒色,连语气都是气冲冲的,“说了不要!”
谢蓝衣彻底傻眼了,这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而就在这时,赵堂和谢成山也将自己面前的那份推了回来。
赵堂一脸决然地道:“之前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这钱我们不能要。”
谢成山也是和魏承晏如出一辙,气得不轻,瓮声瓮气地道:“妹子你再这么整,大哥可真要生气了!”
事情发展与谢蓝衣事先料想全然相左,她急忙解释:“赵大哥家的蚕茧当初卖的钱我自己留了一份,还还了村民的欠款,更何况卖去鹿和县的价钱比柳州低了不少,这钱怎么算都该是你们自己的。”
对赵堂说完,她又侧身看向谢成山,“我给大哥这些银子,一是因为大哥帮了我大忙,二是想劳烦大哥再帮我盖个蚕棚,我想在地里也搭上蚕棚,多养些蚕。”
谢成山忽略掉银子的话词,一脸诧异地问:“你还要搭蚕棚?”
见大家都向她投来惊愕不已的目光,谢蓝衣开始详细解说自己的新想法。
“我家那桑树地种粮食收成不高,种桑树也不够养蚕的,我就想着不如砍了搭蚕棚,后面养蚕全都买村民的桑叶,按照一斤两文当日结算,这样村里人也能多份收入。咱们村之所以落后,就是因为大家有力气无处使,只要我们多养些蚕,就能多买些桑叶,这样村民收入变高了,我们蚕茧也能卖更多,若是哪天干大了,我们还可以招工。”
这些都是谢蓝衣在去往柳州时想到的,柳州之所以富裕,就是因为那里产业多,人人都能有活干,有活干就有收入,日子自然就红火起来了。
而鹿和县贫穷落后,就是因为没有大的产业,也没有能走出去的产业,谢蓝衣就想着,她改变不了鹿和县,但试图改变一下扶桑村还是可以的,起码自从收桑叶开始,这村里的欢声笑语都变多了。
众人听着谢蓝衣的这番话,除了魏承晏外,全都目瞪口呆地“定”住了。
半晌后银珠才唏嘘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想挣点小钱,只要自己够吃够喝就行,没想到你是奔着挣大钱去的,不仅自己挣大钱,还想带着村里人一起挣大钱。”
谢蓝衣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这几日才决定好的,之前没和你们说过。”
银珠的目光从惊讶到钦佩,又逐渐变成担忧,“可……我常听老人说,生意做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谢蓝衣面色冷静,又带着几分胸有成竹,“总要有人去尝试嘛!”
“说的是,咱们村子就缺你这样敢为先的人。”赵堂道,“但这钱我们确实不能收,要不是你,小鹿到现在都喝不起那些昂贵的药,这养蚕从头到尾都是你手把手教的,原本我们该向你交学徒费才是。”
“你既然要搭蚕棚,后面还要收桑叶,那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钱你自己留着。”谢成山也跟着开口。
赵堂紧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和银珠已经商量过了,以后我们跟着你干,至于银子,等卖完蚕茧分我们些就成。”
银珠笑道:“蓝衣主意多,跟着她干准没错。”
谢蓝衣看着他们对她充满希冀的目光,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她还真没想过,某天会连银子都送不出去。
知道自己说到天亮也没用,思忖片刻,她对大家道:“既然你们不收,那这些钱就当是你们的入股钱了。”
魏承晏挑了挑眉,没有吭声。
赵堂、银珠、谢成山齐声问:“什么?”
谢蓝衣道:“以后我们一起养蚕,我给大家分工,除去必要花销外,剩下的钱我们按照份额来分。”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她索性说的更详细了些,“等盖好蚕棚后,我和银珠负责喂蚕、检查蚕、打扫蚕棚、撒石灰这些精细活,赵大哥和魏承晏负责收桑叶、搭蚕棚、卖蚕茧这些力气活。我大哥平日里要忙地里的活,闲时过来帮忙,分成的话大哥分一成,我们其他人分两成。”
说完,谢蓝衣不给大家拒绝的机会,站起身连嘴带手地催促,“就这样说定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明日去买木材。走吧走吧,都赶紧回去。”
“蓝衣,这样不合适,我和赵哥哪能……”
谢蓝衣不等银珠说完,直接把人从杌子上拉了起来,朝门外推去,“银珠姐你就别再推脱了,赶紧回去休息,小鹿看不见你该闹了。”
一提小鹿,银珠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见谢蓝衣催赶不停,只好先将未说完的话收回,和赵堂一起回去看小鹿。
谢蓝衣也让谢成山去隔壁东屋休息,一会儿的功夫,堂屋里只剩下她和魏承晏两个人。
她转身问魏承晏:“给你银子为何不要?”
“你一定要和我算这么清楚?”魏承晏反问,语气不悦。
谢蓝衣彻底不懂了,她坐下身,手臂搭在四方桌上,看着他道:“你出这么多力,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不是吗?”
还是她给的太少了?好像除了这个,也不会有其它原因。
于是她将桌上原本推给魏承晏的那摞银子再次推了过去,并从自己那摞里挑了一块较大的白银,放在魏承晏那摞上面,忽然又想起木簪一事,她嗓音甜甜地道:“谢谢你帮我买木簪。”
“唰”地一声,魏承晏从杌子上站了起来,油灯火芯倏地一闪,险些被惊灭。
谢蓝衣仰首望去,还未等看清魏承晏的面庞,人已经大步离去。
虽未瞧见正脸,但谢蓝衣可以肯定魏承晏生气了,比刚才还要生气。
可是为什么呀?
谢蓝衣想不明白,只好先将他的那份收进自己钱袋里,记好重量,帮他存着。
·
有了盖蚕棚的计划,谢蓝衣次日未用早饭就先跑去了地里。她的两亩地,一亩种的麦子,一亩种的桑树,麦子还未到成熟季节,只能后面再搭蚕棚,而这块桑树地,现下倒是可以先搭起来了。
她站在地头,迈三步计一个数,从地头走到地尾,总共是十六个数,再从地尾的北端走到南端,是十二个整数。
“总共是一百九十二个。”谢蓝衣记下数目回到地头,与她一起过来的魏承晏就在地头站着,他神态懒懒地靠着车帮,脸色算不上好看。
走到魏承晏面前,谢蓝衣道:“我算了下,这块地能放一百九十二个架子。”她抬手指了指地头,接着道,“不过咱们棚子口这里就别放架子了,留着放石灰,到时再拉一套桌椅过来,干累了可以坐下喝口茶,中间也要留空隙用来走动,这么算的话还能做一百二十个。”
一个架子放九层竹匾,经此一算,除去原先她和赵堂家已买的竹匾,她们还要再买七百二十个,一个竹匾近百文钱。
昨夜谢蓝衣还觉得自己钱多,眼下再算,这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魏承晏听到谢蓝衣的一番话后,反应平平地“嗯”了一声,道:“走吧!”他转身坐上牛车,等着谢蓝衣上车后他驱车回去。
谢蓝衣并未上车,而是走到魏承晏身旁,看着他的侧脸,犹豫几息后道:“你要是不急着用钱,我们的钱先放一起,等日后你需要了直接找我要。”
魏承晏挑眉看过来,“你说我们的钱放一起?”
“对。”谢蓝衣刚要准备解释一番,告诉他手里的钱很紧张,担心不够用,不得不先这样,然而还没等她出声,魏承晏就已经应道:“好啊!”语气轻快到反常。
谢蓝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么爽快?还这么高兴?
他不是最爱花钱了吗?自己手里的钱让别人拿着,花钱还要找别人要,哪有自己拿着花的舒心。
可魏承晏的表情告诉她,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这样。
“那……以后你的钱我都帮你拿着?咱们俩的放一起。”谢蓝衣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知怎地,这话问的她心里莫名犯紧张,她紧盯着魏承晏的面庞,想着他若变脸色,就立刻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然而魏承晏听到后,整个人活像拨开愁云的太阳,眉眼舒展,乐乐陶陶地回答:“好啊!”
谢蓝衣彻底傻眼了,以至于回去的路上精神都是恍惚的。
反观魏承晏,连驱车的背影都散发着莫名其妙的愉悦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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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蓝衣要搭棚子,还要做架子,光靠谢成山人手还是太少了,如今天暖,正是养蚕的好时候,她一日也不想耽搁,于是一口气请来了二十个工匠,速度登时上去了。
搭建棚子的木头用的是松木,一部分是赵堂家里种的,一部分是原先搭在自家院子的蚕棚拆下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买来的。
银珠心疼蚕棚才搭建不久,她家的倒是没拆,谢蓝衣现在有三辆牛车,拆了蚕棚,牛车就能停到院子里,走动起来也方便。
棚子搭了四天,之后开始做架子,在架子即将做好时,谢蓝衣与魏承晏一起驾车去了鹿和县,准备去买些东西。
牛车在县城大道上缓慢穿行,谢蓝衣看着两边的茅草房,又想起了当初在霖县看到的繁华盛景,这两者的落差实在是大,让人不免喟叹。
“家里粮食不多,咱们先去买粮食,等回来再买竹匾和蚕卵。”魏承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唤回了谢蓝衣的思绪。
“好。”谢蓝衣道,“对了,要不要再买几只童鸡?”
他们原先买过几只童鸡,是想着哪天能有鸡蛋吃,结果到现在都没吃着,而鸡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两只孤苦伶仃的母鸡。
魏承晏道:“当然要买,想喝鸡汤了就炖一只。”
谢蓝衣:“……”她就知道,只要魏承晏在,家里的鸡就甭想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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