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但现实还没过多久。
继续站在原地会显得有点失礼，伊莲做了个深呼吸，刚准备上前倾诉自己满腔的情感，却发觉莉蒂西亚先一步开了口。
“我不需要你。”
实在是非常动听的声音，因为年龄和体质的原因，她的嗓音显得细软，甚至微微发颤，就像光线在绵羊柔软的毛发上跃动。除此之外，这句话中也暗含一丝坚定，证明这确实是她自己想说的话。
真是了不起，明明还如此年幼，却已经有未来的莉蒂西亚那副直率耀眼模样了，而且要更加可爱。不如说，正因为她还年幼，所以更了不起。
当然，这句话的重点并不在这。
当伊莲说服自己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时，她的心都要碎了。
“大小姐……”
感到诧异的并不仅是她一人，西安娜忍不住出了声。即便是她，也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显得有些焦急。而室内的侍从，连同管家，都下意识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小姐，您是对伊莲小姐有什么意见吗？”
管家走到莉蒂西亚面前，向她行了个礼。随后，他抬起头，脸上的疑虑只增不减。
“如果是对她的人品问题感到不安的话，您可以放心。在来到这的一个月前，她通过了所有检测，从众位小姐中脱颖而出，这才顺利来到这里。更何况，她还……”
“我不需要。”
莉蒂西亚打断了他的话语。她的手不安地叠放在一起，就像受到惊吓的小羊羔。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坚定选择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需要任何人。”
伊莲从几欲落泪的状态中回复过来。这么说，大小姐并不是对她本人有意见，而是平等的拒绝所有人。
她觉得自己放了点心，但还没有完全放下。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心的事情。
“大小姐，”这下轮到管家焦急了，“这是萨拉菲娜大人的命令……请您一定要再认真考虑。”
“我……”
提及母亲的名字，莉蒂西亚显得有些迟疑。接连的反驳似乎放大了她的不安，认真看去，已经有一点晶莹蕴在她红宝石般的眼中，这模样既可怜，又可爱，以无可匹敌的架势，正中伊莲的心脏。
房内一时无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她向前迈出步子，直至来到莉蒂西亚的身前。西安娜额角冒汗，刚要斥责她的失礼，便发现她不顾侍卫的逼近，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地上。
这举动倒是出人预料。虽然是‘伴童’，但两人名义上还是平等的地位。单膝下跪是只有从属者才会做的举动，西安娜感到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慰，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能被大小姐留下，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伊莲并没有想些什么，这完全是她发自内心的举动。地板铺着昂贵的毯子，柔软又保暖，不会磕到膝盖，她没有感到不适。
就这样，她彻底放松下来。在她眼中，除大小姐之外的所有人都形同虚设。现在，她只是想和莉蒂西亚说说话。
伊莲的身高要比莉蒂西亚高一些，跪下之后，她便只能微微仰视莉蒂西亚的面容了。她们离得很近，近到伊莲能清楚的看到莉蒂西亚眼角的泪珠、微微有些乱的金色头发，还有异常柔软的皮肤。她迫切地想要触及大小姐的皮肤、或是头发，以证明她确实存在，而并非虚假。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想要尊重、理解、听从莉蒂西亚的一切。无论是穿越后，还是穿越后，她都是这么想的。
“大小姐，”她抬起头，看着莉蒂西亚漂亮的眼睛，“您对我是怎么想的？我能听听您的想法吗？”
“我的……想法？”
“是的。真正属于您自己的想法。”
“……”
像是要被那双眼里的热切灼伤一样，莉蒂西亚移开视线，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摇了摇头。
“那么，您能听一听我的想法吗？我对大小姐的想法。”
莉蒂西亚看了过去。她下意识想要再次移开视线，但最终还是逼迫自己看着伊莲，倾听她内心的想法。
“大小姐对我来说，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伊莲的表情从未如此柔和过。因为，光是想到莉蒂西亚，想到她就在眼前，望着自己，她便觉得自己的内心化成了一片温水，或是刚被点燃、形成固体的烛蜡。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开心呢？怎能不让人感到舒适呢？
“很久之前，”她说，“也许是从上辈子开始，我就已经听说过大小姐的事了。那时的我因为一些事情陷入低谷，几乎攀不上来，而就在这时，我知晓了您的存在……真是奇怪，感情确实是件奇怪的事情吧？明明今天，我们才真正相见，但我的感情却从最初就开始了。”
“我知道您是温柔又坦率的存在，您既可爱，又耀眼。因为您，我拼劲全力跨越阻碍，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而您对我来说，就像指引道路的阳光。我所有的行为，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我想留在您的身边，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她向莉蒂西亚伸出右手，期望得到回应。
“作为朋友也好，作为护卫也好，作为侍从也好，我都想留在您的身边。如果是作为朋友，我会每天都与您聊天、交谈，不论是开心的事，还是令人难过的事，我都希望您能与我分享；如果是作为护卫，我会倾尽全力保护您，不让您受到一丝伤害，不论您需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毫不犹豫；如果是作为侍从，我会无时无刻不关注您的想法、遵从您的命令，我会一点魔法，因此，无论您想看到什么样的景象，我都会将它展示在您眼前。”
“如果这些都不行的话，那您就把我当作一条狗吧。我会每天盼望着您的到来，向您摇尾巴。要是您有闲心，就陪我玩一会儿；要是您觉得麻烦，将我踢到一边就好。大小姐，我只想跟着您，看着您，陪在您身边。”
“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用左手紧紧握住心脏外的衣服，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就要跃出心房，显露出纯粹的颜色和形状，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真奇怪，明明她一直都在看着莉蒂西亚的面容，但此时，她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自己完全无法读出她的表情。
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她会说出怎样的话，她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在说话时，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只要是和莉蒂西亚相关的东西，她都感到好奇，无法自拔。
犹如酷刑般的等待时间过后，她听到了莉蒂西亚的回复。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绝无虚言。”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不会像……不会离开我吧？”
“即便我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消逝，我的灵魂也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我不太明白……”莉蒂西亚犹豫片刻，“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你的这份倾诉如此热烈，可我却完全无法回应相同的情感。我，我真的……不太明白。”
“那也没关系。只要您能允许我留在身边，就足够了，”伊莲回复，“您不需要屈尊回应我的感情，大小姐，您就与往常一样就好。”
在旁人眼中，她的姿态已经放到了最低。但伊莲清楚，真挚的语言只是种表达方式，只有行动才是实际的。她只希望莉蒂西亚能给她一个机会，能让她真正付出行动的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一切似乎有了点苗头。
“伊莲。伊莲·艾弗里，您叫我伊莲就好。”
“伊莲。”
她点点头，随后犹豫着伸出手，覆上伊莲的手背。她的手有些冰冷，冰冷、但柔软，就像真正的宝石，但又有些区别。几近僵直的右手重新涌上血液，伊莲只觉得异常温暖，她的手背似乎真的要灼烧起来。
“我同意了，伊莲。我希望你能跟在我的身边。”
眼前不再模糊，她重又看清莉蒂西亚的面容。她的好奇、她的欣喜、她的温柔、她的坦率，一切都展露出来。莉蒂西亚露出笑容，阳光将她的笑容映得无比耀眼，伊莲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就要落下泪来。
“……这是我的荣幸。”
虽然还有万千话语想要诉说，但伊莲还是只回答了这一句。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如果这是梦境，她只希望能永不醒来。在身体里的血液彻底干涸之前，她都会站在莉蒂西亚身旁，看着她、望着她。多不可思议，人生居然还能这样开始。
这样的结局似乎皆大欢喜。西安娜欣慰点头，管家泪眼汪汪，甚至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就连侍从和侍卫也深受感动。
“你说，”就在这时，莉蒂西亚开了口。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你之前说，你会魔法？”
“只是些简单的魔法，”伊莲回答，“您想看看吗？那让我来给您变个魔术吧。”
她收回右手，手掌朝上，伸开，随后合上。这些动作都没什么特别，但等手掌重新张开后，上面却出现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这是今天早上，我从花店买来的。”伊莲轻轻抚摸花瓣。
“因为我一见到她，就想到了大小姐。我听说，大小姐有双像玫瑰一样的红色眼睛。”
她将玫瑰展示在莉蒂西亚眼前，随后，点点冰霜冒出，形成一个透明的外壳，将那玫瑰染成了晶莹剔透的宝石。她将这宝石送上来。
“请收下我的礼物吧，大小姐，”她说，“在我眼中，您比玫瑰还要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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