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打工还是挺有用的,攒了点钱,但商场的价格还是让人咋舌,周晓初上上下下逛了好一会,最后进了一个快消品牌,至少能负担得起,款式虽然基础,但是尺码很多,他挑了半天,买了一身像模像样的‘大人的衣服’。
导购小姐本来没想到他能穿下,是带着好奇过来看的,看他试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你穿着很帅啊,很适合你。”
周晓初不知道她是不是只是哄他开心,但他也不得不想象他穿着这衣服,去接苏沐时苏沐的反应,苏沐也会觉得他很帅吗?
如果会就好了。
他把衣服带回宿舍,把那些运动服都扯下来堆在一边,仔仔细细地把新衣服挂好,一点褶皱都没有。
到了晚上,就更想苏沐。
不知道他今天吃晚饭了没有,是不是还是吃得那么少,他在外地也会特意去买水果吗?那盒樱桃他到最后也不肯带,那去了那边,没人给他切好、摆好,他是不是连水果都不吃了?
周晓初抓心挠肝的,苏沐应该已经下班了,他发条微信,不算打扰吧。
他把键盘调出来,打了好多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地斟酌、犹豫,看似随意地问问他吃没吃饭,或者聊聊今天的天气,问问工作顺不顺利,各种寒暄反复过了一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全部删掉,就剩了四个字,四个萦绕在他脑子里一天的字,他发:我想你了。
这一发,就跟开闸了一样,这四个字好像打开了什么一直禁锢他的枷锁,他手指动作快起来,一句接一句地发。
我想你了。
苏沐,好想你啊,我今天晚上找到了一家新的火锅店,看菜单特别好,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啊。
今天这边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很大,不过真的是入秋了啊,有点起风了,不知道S城冷不冷,你要记得加衣服。
等你回来,枫叶就红了,我们去爬山吧。
苏沐,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你也想我吗?
怎么还有六天你才回来啊。
是不是已经睡啦,那晚安,好好睡觉。
想你。
周晓初发到指头酸了,可能有三四十条了,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想撤回,早就过了时间了。
已经十二点多了,苏沐应该睡了,那边一直没回复,周晓初自己从头看了一遍自己发的那些,脸红得不行,赶紧把手机关了。
一会儿又忍不住拿起来看看,看苏沐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回复,都一点了,这回肯定已经睡了。
周晓初心里惴惴地躺在床上,心脏咚咚跳地看向天花板。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话。
这一晚上睡得不踏实,周晓初过一会儿就醒一回,醒来就去捞手机,可是大半夜的哪有人回微信呢,他这一晚上也不停地做梦,每个梦里都是他在看手机,手机里苏沐的回复也每次都不一样,有的梦里,他说“还行,天气还可以”,有的梦里他说:“好好看家”,最美的梦里,他说:“我也想你。”
这个梦一下就把他惊醒了,苏沐说想他,苏沐说想他啊!
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现实地说,苏沐估计只会像平时一样,坦然又平静,说“知道了”,或者“行了行了,可以了。”
“行了行了,可以了”是苏沐的口头禅,每次吻得太久,苏沐就会这么说,但周晓初莫名还挺喜欢这句话的。
这和“行了,可以了”不一样,明明只差两个字,暗含语意就从不耐烦变成了有点纵容的宠溺,也许苏沐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有了这多出来的两个字,周晓初就能舒服很多。
做完美梦,这回再睡过去,他就踏实多了,一觉睡到九点。
一睁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周晓初赶紧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提示有好几十条新信息,周晓初心都要炸了,按密码的手指头都颤抖,微信亮起来,他惴惴地看向那个置顶框,在外面就能看到最后一条信息,那条信息是,想你。
周晓初慌忙点进去。
那条想你是绿色的。
他一怔,仔细看了看,出去又进来,又刷新,最后发现,还是那条他昨晚发的‘想你’。
苏沐还没回复。
周晓初看了看表,不对啊,都九点多了,苏沐平时八点半就出发去上班了,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吗?
他心情有些郁闷又忐忑地点出去,把其他人给他发的那几十条信息迅速扫过,又拎着手机去上课。
苏沐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呢?
手机就像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每次响,周晓初都心里一跳,可是每次点开,都不是苏沐,他烦躁地把其他所有的群都屏蔽了,把每个会经常联系他的人都点上静音,这回手机才安静了。
太安静了。
他又等,也许苏沐出差很忙,中午吃饭才有机会回他,但周晓初没心情吃饭,他坐在食堂里,捧着个手机,像是要把手机盯出个窟窿。
然后是晚饭。
然后是周二、周三、周四。
周五,周晓初不再等了,他把那些联系人的提示音重新打开,去上课、去打球,去吃了顿味同嚼蜡的午饭。
他下午又发了一条,接着周一晚上那条‘想你’,他问:“明天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他把手机放下,并不期待会得到一个回复。
苏沐忙到完全没时间看手机呢。
可他错了。
这回不到一小时后,手机响了,苏沐回:“四点半到高铁站。”
周晓初盯着那七个字看了很久,前前后后、往往复复,那边没再多说一个字,聊天框又静下来。
周晓初又往上翻,粗粗地划过那一长串几乎找不着头的、绿色背景的信息,他不敢细看,但是,它们都还在。
原来它们都还在。
最下面一个白色的框,里面只有七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周晓初怔怔看了那个冷冰冰的屏幕很久。
直到手机自己暗下来。
他这天八点就上床睡觉了,九月初秋而已,他却把被子裹得死紧,好像很冷,好像冷透了。
第二天,他上午去打了个球,中午去洗了澡,下午三点,他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把那身‘大人的衣服’拿在手里,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买这几件衣服时候的心情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穿衣镜前,那种沾沾自喜、那种忍不住的雀跃和期待。
他又把它们重新挂回去,换上一身运动服。
他四点钟到高铁站,在出站口等了半小时,苏沐是四点半准时到的,跟同事们已经分开了,就他一个人。
周晓初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低头跟着他出去,等苏沐叫的车到了,就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天气刚刚入秋,这个司机已经毫不吝啬地开起暖风,闷热的车厢让人心浮气躁,出风口喷出的暖风糊在人脸上,憋闷地让人张不开嘴。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周晓初又去后备箱拿了行李,跟着苏沐,一步一步地到楼道口,提着箱子一阶一阶上楼梯。
苏沐开了门,门里是那个灰姑娘的城堡,应该是温暖华丽让人幸福的城堡,却因为一周没有人气儿而显得冰冷寂寥,周晓初跟着苏沐进了门,把箱子搁下。
周晓初没有换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苏沐,看这个自己想了一周的人,看他白皙的面庞,看他似乎又尖了的下巴,看他眼镜后面一贯冷淡的眼神,看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转过头来。
他听见苏沐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问:“想接吻吗?”
“……”
“……”
“……不想。”
他不想。
周晓初转过身去,把手放在刚关上的门上,他停了两秒钟,身后没有声音。
他把门锁打开,门缓缓开了条缝,他又从那个刚进来几分钟的门缝里出去,像一个专门来拎行李的跑腿小哥,他动作很慢,像定格动画。
门在身后关上。
他下了两级台阶,等了五分钟。
又下了两级台阶,等了更久。
他身子高大,站在台阶上,挡住大半边过道,来来往往有人,他就得侧身躲一下。他改成去楼梯转角处的平台站着,周晓初拎着手机,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向外面,看天渐渐黑了,看小区静下来。
他终于决定离开。
-
周晓初去开了个钟点房。
他不想回宿舍,过去的几个月,他每天都跟苏沐一起吃晚饭,这周他在宿舍待着,但室友都知道,哥哥今天晚上回来。
他躺在小旅馆简陋的木头床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看斑斑驳驳的墙漆,看摇摇欲坠的墙皮,看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房间。
钟点房不愧是钟点房,大学旁边的钟点房,尤其吵。
周晓初想把耳朵塞上,但那声音仍然往耳朵里钻,他又出了门,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他把这个钟点房改成过夜,然后回房间,摆开一地酒瓶子。
他酒量已经练出来了,酒量好、就不容易醉,不醉、就睡不着,周晓初喝了又喝,喝得肚子都涨了,终于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
他又躺下,这回隔壁也终于安静了,他看了下表,三点了。
睡吧,睡吧。
第二天起来,头疼得厉害。
周晓初把房间退了,回了宿舍,老三看到他,促狭着过来问:“哟,这回是真的夜不归宿了,真是小别胜新婚呀!”
周晓初转头看他,眼神冷淡,声音没有一点波澜:“你懂个屁。”
吃完午饭,他去校医院买了个止疼片,吃完头疼好了点,回宿舍,就看见桌子上还摆着那罐老三给他带的铁观音。
他拿起那个罐子看了半天,把罐子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眼眶发酸,看得几乎不认识‘铁观音’这三个字。
他把那罐子扔进垃圾桶。
他打开电脑,盯着电脑桌面发了会呆,最后打开一部电影。他看电影里的人在说话,嘴巴动来动去,后来有人打起来,有人死了有人活,有人大笑,有人痛哭,活像一出闹剧。
电影开始滚字幕,滚到底,屏幕就黑了。
黑了的屏幕里,映照出一张迷茫而难过的脸。
他又去看垃圾桶。
垃圾桶空荡荡的,连塑料袋都没来得及套,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茶叶罐子。
是铁观音啊,他最喜欢喝的铁观音。
算了,周晓初想,又不是第一天喜欢他。
他把盒子重新捡出来,明明一点也没弄脏,但他还是用手指仔细地擦拭了一下,然后他把盒子放进口袋,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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