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苡呆在一旁一动不动,两个狱卒对她的存在都已经见怪不怪,也没有管她。
片刻后,一人上前摸了摸老头的身体,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快,快去报告大人,人死了!人,人死了!”
身后那个还站着的官兵连忙跑开,没过一会儿,便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看衣着,应该就是方才他们口中的“大人”。
唐苡看着几人围着那尸体讨论了半响,又听到好几声叹息。
“我去派人禀告皇上,先把他的尸首处理一下吧。”
两个官兵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就要把那老人抬走,唐苡面色一变,使出全身的力气扑了上去,将那老人紧紧护在身下。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她大叫道。
“这是何人?”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回大人,这女人关在这里很久了,至于是何人我们也不清楚……”
“废物!”那人怒喝了一声,“赶紧把她给我扒开,耽误了大事我看你们脑袋是不想要了!”
“是……是……”
两个官兵了连忙走上前来,抓住唐苡的头发开始拼命往一边扯。
头皮撕裂一般的疼,唐苡死死咬住下唇,不肯松手。这具尸体如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拖到昨天那姑娘得到消息赶过来,她就还有得救的希望。
她并不知道那姑娘到底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来了会不会真的救自己,她只是在赌。
赌自己命不该绝。
“拉不开就直接打死了事,手脚快一点。”
那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又下达了新的指令。
木棍如雨点般落到她的身上,唐苡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快散架了,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断裂地骨头又刺进肉里,血从口鼻中涌出来,她甚至难以呼吸。
意识渐渐涣散,终于在濒临死亡之际,唐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老师呢?老师在哪儿?”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苡短促的咳出两口血,不敢松懈,似乎有两三个人一同赶到了这里,可她已经无力抬头,双眼模糊不清,只是本能的又憋了口气,转身胡乱扑向其中一人。
“小姐,小姐!小姐救命!”她死死拽着那人披风的下摆尽力大喊,“老师……老师在这里!他们要杀了老师!”
“救救我,小姐求求你!你快救救老师!救救我!救救……”
“放手。”清冷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想要扒开她的手指。
那不是她。
唐苡咬紧了嘴唇不动。
“放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却还伴随着女孩颤抖着的呜咽。
是她。
唐苡手下一松,那布料立刻就从她掌心被抽走,毛绒地触感扫过掌心,一股痒意一闪而过。
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猛的一松,整个人都无力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苏道安紧紧盯着那老人几乎已经干枯的尸体,以及那趴在自己脚边血肉模糊的姑娘。在她几欲跪扑向前时,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骤然抖开的披风掀起一阵沾了血腥味儿的阴风,夹着寒意将她紧紧裹住。
“公主莫看,脏。”
她目光一动,对上惊蛰的一双眼睛。
那双碧青色的眼睛很漂亮,像西北戈壁的月光映照下的一汪清泉,漂亮到苏道安每次一见,心里头万千躁动的思绪便也能冷静下来。
惊蛰轻轻拍了拍苏道安的后背,小满连忙走上前来从她手中将人接过来,搂在怀里。
“冷典狱,这是怎么回事?”惊蛰双手抱在胸前开口问道,短刃埋在金色的刀鞘中,挂在她绣了梅花纹样的腰带上,火光映照下,刀柄上的那颗红宝石泛着寒光,与她整个人一般,高冷又漂亮。
“这……”
冷嘉良面露难色,安乐公主娇生惯养的好拿捏,但公主身边这位近侍却不好糊弄。再加上他自己也是刚发现不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得将一切和盘托出,左右人也不是他杀的。
哪想到惊蛰还未开口,苏道安已经靠在小满怀里哭了起来。
“小满……小满……他们,他们把老师打死了,他们把老师打死了……”
站在旁边的两名官差皆是一愣,冷嘉良以为苏道安没听清,于是赶紧又解释道:“公主殿下不可听那女人胡说八道。下官也是刚刚赶到,至于甘……甘大人的死因还需要验过之后才能……”
“小满……老师,老师都死了,他们还,还打他……他们把老师打死了……”
苏道安哭的更伤心了,小满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连声安慰,而惊蛰则只是侧过身站在原处,看戏一样面无表情的睨着冷嘉良。
黑狱是北萧皇宫中的一处地牢,专门用来关押未移交审理的罪臣,与刑部天牢相比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里的每一位人犯都须得经皇帝亲自提审后才会发配到大昭寺审理。
因此这里的关押的每一位人犯虽然都呆不久却十分重要,现如今黑狱里忽然死了人,他这个典狱本就已经脱不了干系,更不说甘维这人背后还能挖出多少东西。
要是再有私杀人犯这种罪名扣下来……
冷嘉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这小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眼看着让人只觉得她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一般,哪里像是能讲的通道理的样子?
苏道安是什么人?
苏大将军老来得的唯一一个女儿,当朝太后的外孙女,明帝登基时亲封安乐公主,接入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
这是北萧建国以来的第一位异姓公主,宫中谁人不知明帝对她的宠爱更甚亲生女儿,比起那些所谓的“正统”公主,这位才是真正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捧着的掌上明珠。
死一个甘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这位祖宗在黑狱里有个什么好歹,自己掉层皮恐怕都是轻的。
“冷典狱。”
惊蛰适时开口,冷嘉良像是快溺水时冷不丁被人捞了一把,终于喘过了一口气,还没彻底缓过来,就听见那“捞他”的人语气轻佻又道:“甘大人是怎么死的自有您来分辨,我们千灯宫不便插手。但公主向来孱弱,合宫上下都仔细娇养着,半点风都受不得,平日里咳嗽两声伺候的宫人都要受罚,今日被你和……”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冰冷的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另外几人。
“被你和这几位吓得不轻,回宫里去估计要大病一场。”
冷嘉良觉得自己刚被捞起来就又被掐住了脖子,冷汗直冒。
惊蛰神色不动,继续道:“但如果公主今日没有来过这里,那这大病自然也就与冷典狱无关了。”
一个有权势却愚蠢地主人恰好养了一条凶猛却聪明的恶犬,冷嘉良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表露在外却是满脸畏惧与谄媚。
“公主如此尊贵自然是不可能踏足这种污秽之地。”他摆摆手叫上另外几人也跟着躬身行李,“你们今日谁也没有看到。”
几人连连称是。
黑狱的主体藏在地下,入口在宫中一处十分偏僻的宫苑边,罕有人至,守卫的人也不多,出了这么桩事,该知道的几乎都在这里了,只要这些人不说出去,自不会有什么问题。
惊蛰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只见苏道安趴在小满肩头,从毛领中露出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看了看地上生死不明的姑娘,又看了看她。
惊蛰微点了点头,示意小满先带苏道安回去。
待到苏道安走远了,她才从腰间的的口袋里掏出个帕子,一面擦手一面对冷嘉良道:“冷典狱,给你指一条明路。甘大人多半是打碎了瓷碗割喉自尽的,这姑娘与他关在一处,自然最清楚其中缘由,不如赶紧找人来给她看看,至少把命吊着,上头问起来你也好交人不是?”
“是,是是。”冷嘉良不敢怠慢,赶紧让狱卒赶紧再去请人。
惊蛰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而后转身,踏着满地的血水,快速离开了这里。
黑狱里的人又开始行动起来,唐苡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痛得神志不清。有人一左一右架起她的手臂将她抬起来拖到一边,却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扔来扔去,而是慢而轻的将她靠在了石墙上。
没过一会儿,温热地液体触碰上干裂的嘴唇,混着满口的血腥,苦味也被冲淡了不少。可刚有那么一滴流到喉头,却只觉得从胃到喉管处皆是翻江倒海,像是有把钢勺在胸腔疯狂搅动一般,唐苡“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身边有人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浸在水中,所有声音都只能隔着一层朦朦胧胧地传过来。
“怎么回事?”
“大人,喝不进去啊。”
“喝不进去?怎么喝不进去?”
“内伤太重了,胃部和喉部皆有损坏,喝什么吐什么。”
“那怎么办?”
“这……这恐怕要请我师父来……”
“你师父是谁?”
“司医署葛司医,正是在下的师父……”
“……”
良久的沉默过后,唐苡听到那人低声骂了一句:“算了,爱死不活吧。”言罢抬脚就要走,她猛提一口气起来,翻身扑过去用尽全力死死拽住了他的裤脚。
这一动又牵扯到浑身内外的伤口,她本能的又想再吐,血到喉头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人……”她开口,声音嘶哑如风烛残年的老妪,“求您救我。”
“我救了,这不是救不活吗不是。”冷嘉良有些不耐烦,用力甩了甩脚,唐苡如吸血的水蛭一般抓得更紧了些。
“我……我是……是公主,看上的人……”她每说一个字都有鲜血自唇边淌下来,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说,“今日……大人,救我,他日……若,有幸……得,得公主看重,我……我必不忘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她将最后一个四个字咬得极重,所有的求生欲似乎都聚在了“救命之恩”这四个字上,一下子都喷涌了出来。
冷嘉良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有些为难得垂眼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想了想,说:“不是我不救你,但是医师刚刚也说了,你喝不进药。葛司医我是一定不会去请的,怎么救,你自己说。”
“灌。”唐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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