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掏掏耳朵,满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林粟深吸一口气,眼神依旧澄澈真挚,声音愈发掷地有声:“我说,我能发出尖锐爆鸣声!”
说罢,林粟还尖声叫了一声。
很有自信,很有气势!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一个酒楼的伙计还要会缩骨易容,但是输人不输阵,喊得够响就显得厉害!
面试不就要吹牛吗!什么技能不能包装写进简历里?如果不能,那一定是因为包装得还不够好!
黑衣人摸摸鼻子:“尖锐爆鸣声……是什么意思?”
林粟搜刮了一下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化学知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知道的,氢气燃烧的时候,如果不纯,就会发出尖锐爆鸣声。”
黑衣人:……不,我不知道。
林粟:“所以我也能在场面不纯的时候,发出尖锐爆鸣声。”
屋里一时间很静,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鸟鸣。黑衣人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困惑,可不一会儿却变得锐利起来。他意外板起了脸,对林粟颔了颔首:“稍等。”
说罢,他便转身走到屏风后去,同屏风后的人在耳语些什么。
那扇屏风横在屋子中间,上面绣了一片片缥缈的祥云,使人一望如临仙境。林粟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只依稀能瞧见屏风后坐了个玄衣人,影子轮廓模模糊糊映在屏风上,身姿却甚是潇洒。
从她进来起,那老板便只说过“可以”那么两个字,性子似乎冷僻的很。
难怪酒楼上下全穿黑衣呢,老板也一身玄衣,这怕不是结海楼的公司文化。
没一会儿,黑衣人与老板窸窸窣窣的耳语声停了,他走出来,依旧是满脸严肃地说:“你被录取了。”
林粟兴奋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谢谢”还没出口,边上一排人却不服气了。
厨师大哥用大刀往地上一杵,木地板立刻生出了几道裂痕,林粟有些可惜地看着木地板,抬头见那大哥接着道:“凭什么?就这小娃娃也招进来,我看结海楼也就是个弱蛋蛋!”
“谁说不是呢,妾身是听说,结海楼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楼,这才想来瞧一瞧的。可是连这小丫头也能进……”红衣女子拿袖子半遮面,上下把林粟打量一番,掩面吃吃笑了,没说完的半句话,不言而喻。
什么?杀手楼?这不是酒楼吗?
林粟迟钝地转头看屏风背后的人影,原先的喜悦被冲得只剩稀疏一片浅滩,愈发想不明白,为何老板要招她进来。
剩余两个还没出声,林粟便觉耳边什么呼啸而过,她眼前银光一闪,顺着望过去,便见一片锋利的刀片正正钉在墙上,恰巧穿过红衣女子精心准备的耳饰。
那刀片样式古怪,上宽下窄,一整条细细长长,此时钉入墙内,少说有一寸深。那女子被拂了面子,狼狈取下耳饰,周身气度也冷了下来:
“慕楼主,您这是做什么?”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上前,伸手将刀片取下:“千面夫人,还望慎言。这位姑娘虽然别无长处,可她刚才说了,她能在场面不纯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别无长处?
林粟抬眼看见黑衣人一脸认真,还是默默把这点不满忍了下来。
那黑衣人接着道:“我知晓诸位都没有听懂那位姑娘的弦外之音,这我理解,毕竟诸位都不如我头脑聪慧,那我便为诸位好好解释一番。”
“姑娘讲话虽含蓄了些,我却听得明白,她可在一群人中,识别叛徒!”
林粟:?
不是啊,尖锐爆鸣声是她瞎扯的啊!这个黑衣仁兄是怎么从她的回答里解读出这么离谱的内容的啊!
阅读理解的答案都没有这么离谱啊!
那位黑衣人依旧脸色认真,眉宇间甚至露着几分得意:“你们看,所谓场面不纯,即是场中人心不一,存在叛徒,她能在识别叛徒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黑衣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语气都愈发轻快了起来:“至于为何她说得这样含蓄——”
他语锋一转,瞬时冷了下来:“显然是因为屋内就有心怀鬼胎之人!”
“你说是吧,千面夫人?”
林粟:?
被唤作千面夫人的冷冷一笑,竟然也不反驳,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算我倒霉,今日竟然让我遇见这等人物,不过江湖中能人奇士如过江之鲫,让我遇见确实也不算稀奇。”
她取下一支红瑛簪,瞧着林粟,媚眼如丝:“算我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先给小妹妹赔个不是。”
“至于慕楼主——”千面夫人语气一转,冷冷道:“慕楼主和妾身可是故人呢,楼主贵人多忘事,大概是记不得了,那时候妾身的名字,还唤作朝颜。”
“慕云生,今日我便取你狗命,告祭我那惨死的夫君!”
说时迟那时快,千面夫人轻巧地一跃而起,手持簪子,直直朝着那扇屏风而去。林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屏风后,看着那个不动如山的玄色身影。
老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虽然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刚进公司老板死了,下家还有谁敢收她!
但是刚才听千面夫人的意思,她是因为老板杀了她丈夫这才为夫报仇的,若果真如此,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阳光下长大的三好青年,难道不应帮理不帮亲,支持一下为夫报仇的千面夫人?
不对不对,二十一世纪是法治社会,可不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始手段。她对恩怨一无所知,谁知道过错在谁一方?
何况她如今都是四分之三条腿迈进杀手楼的人了,已经不能做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了。
这厢林粟天人交战,那厢千面夫人和慕云生过了几个来回,已经渐渐不支。慕云生到底是只身树起杀手楼、又在腥风血雨中站稳脚跟的人物,身手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林粟还没纠结出自己到底应该支持谁胜出,千面夫人已经倒在地上。
千面夫人手上虽然只有一支簪子,那扇丝绸屏风却已经被她破成两半,倒在地上,好叫林粟看清她未来的老板到底长什么模样。
慕云生五官冷峻,神情淡漠,身上的玄衣不像别的黑衣人束好了裤腿与袖口,而是轻飘飘的在空中肆意飘着,一举一动恍若谪仙。他手上捏着一把折扇,只是那折扇的扇骨似乎有些不寻常,在他手里隐隐泛着银光。
似乎是察觉到林粟正在注视着他,慕云生抬头瞥了林粟一眼,手指一拨,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刀片,直直插入千面夫人的肩头。
千面夫人再也支撑不住,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林粟这才看清,先前飞出的刀片也好,如今插入千面夫人肩头的刀片也好,都是慕云生手中折扇的机关,难怪他周身没有刀也没有剑,只手里拿一把折扇。
这扇子……看着怪眼熟的。
慕云生重新坐回榻上,手中茶都未洒出半分。未等他发话,那黑衣人便上前,三下五除二将千面夫人捆了起来。
“慕云生!你午夜梦回,当真不怕那些死去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吗!”原来面容姣好的千面夫人已是衣鬓散乱、状若厉鬼,浑身血迹斑斑,更添可怖。
她抬起头,阴恻恻地看着慕云生笑道:“你装什么装?你是怕的吧?你也是怕的吧?不然你为何在结海楼后设佛堂!供养那些死人呢?”
“你当真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脱罪责吗?我告诉你,我和我夫君,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这般心狠手辣的祸害,注定不得好死!便是死后也只能入地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千面夫人一边大笑,七窍一边流出黑血来,她来时就存了死志,与慕云生动手时就已悄悄服了毒,既然杀不了慕云生,便只能对他下诅咒了。
林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贴到了墙角,此时人都吓傻了,全身靠在墙面上,这才撑住自己没瘫下去。先前还有说有笑的人,此刻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形容可怖,妈妈呀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冲击!
之前熬夜玩手机作业拖延闯红灯是她不对,她知错了还不行吗!
未来上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骗大魔头自己能够辨认叛徒,虽欺骗不是她本意,但未来也岌岌可危啊!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千面夫人已经彻底断了气,倒在地上如一摊软泥。慕云生眼都没抬一抬,只轻飘飘地吩咐了一句:“拖下去。”
原本守在门外的黑衣人立刻开了门,一言不发地把那具尸体拖了下去,原先在房内面试的黑衣人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连碎了的屏风和砍成两半的桌子都被搬了下去,房内一时清清爽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衣人打扫完,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今天辛苦各位,大家今日都过关了,余下时间便在楼内休息吧。”
那几人欣赏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斗争,此时都有些兴奋,虽不愿意走,但也老老实实走了出去,唯有林粟靠着墙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慕云生也放下手里的茶盏,朝她望过来。
林粟:“不是,我腿软了,走不了……”
“那你便过来,正好帮我看看接下来还有没有居心叵测之人。”慕云生冷冷开口。
林粟一激灵,连忙道:“我好像腿不软了,又能走了。”
“过来。”
“好嘞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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