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开满凌霄花的连廊，来到中央舍利塔脚下。“这座佛塔比灵光阁存在的时间更为久远。据说灵兽现世时，在此守塔的高僧正宝大师也成为了御灵人。他师承六祖慧能大师，也是灵光阁的五位创始人之一。塔的顶层供奉着佛祖舍利。”杨侍郎耐心地介绍着。
杨侍郎拱手道：“阁老说过，大将军先前在朝中时，多数时间都在军中，未曾来过灵光阁，特命下官为您解释一二。”
褚侠合掌道：“贫僧不胜感激。”
几人走进金殿中，殿内供奉的三世佛像庄严慈悲，低眉垂目，俯瞰苍生。
褚侠和吴悠放下手中东西，上前磕了三个头。
杨侍郎道：“此处每月初一十五会对普通百姓开放，平日里只对灵光阁内部开放，大将军想来随时可以来。”
“阿弥陀佛。”褚侠看着满殿贴金佛像，精雕细琢的壁画梁柱，再想想大悲寺的清贫生活不禁叹了口气。
舍利塔后是一座圆形大殿，绿琉璃瓦三重檐攒尖顶，雕梁画柱，古朴威严。杨侍郎道：“此乃大圆镜楼，大将军请。”
褚侠抬头看去，楼门匾额上书“大圆镜”。抱柱上联，大圆镜智性清净①，抱柱下联，灵光阁誓守山河。
进入大圆镜楼，绕过巨幅水墨江山图屏风，大殿内有数十人，两丈高的书架顺着殿墙围成圆形，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放置各种书籍卷宗。书架前是整齐排列的桌椅，有人坐着抄写记录，有人站在旁边翻阅卷宗。
大厅中央摆放着丈宽的大八仙桌，桌上有沙盘和地图，沙盘上有红黑两色旗帜。几个年轻人围在桌边讨论着什么。
大殿内侧太师椅上有五位大人，整冠肃容，正襟危坐。见褚侠三人进殿，都从座位上起身迎来。看官服颜色皆在四品以上。
“通臂大将军袁青山到！”杨侍郎洪亮的声音响起，殿内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停留在褚侠和吴悠脸上。
褚侠朗声道：“见过各位同僚。这位是我的小徒儿，吴悠，也是我的私人主簿，此次随我一同上任。”
吴悠大方行礼。众人还礼。
“见过大将军。见过吴主簿。”
按规矩在场官职最高的灵光阁大圆镜总镜，白建安见过任命圣旨，和吏部侍郎一起确认过身份后，褚侠就算正式上任了。
白建安今年五十有一，两鬓斑白但目光炯炯有神，腰背挺直语如洪钟，显然是个练家子。
白建安道：“大将军，按照流程，属下还需您召唤灵兽出来确认身份。”
褚侠早有准备道：“贫僧年轻时受过重伤，经脉阻塞，早已无法唤出灵兽，还请白大人见谅。”
听闻这话，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杨侍郎对白建安耳语几句，白建安点了点头，道：“是属下思虑不周，大将军为国征战，战功赫赫，您此番出山实乃我等之幸。请上座。”
这就打消疑虑了？褚侠心想：那我昨夜的通宵达旦算什么？山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算你睡得晚。
因为通臂大将军辈分高，是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元老级人物，此次又封了正三品大都护，阁老不在，袁青山就是灵光阁最大的官。所以褚侠当仁不让地在左首第一个位子坐了。吴悠居左首第二位。白建安居右首第一位，其余人依次坐下。
“大将军，实不相瞒，灵光阁这次遇到的麻烦不小，情况特殊。阁老上朝前再三叮嘱，您到了就请您拿主意。”白建安说道。
褚侠道：“白大人请讲。”
白建安道：“近年来西北边关外始终有小股流民骚扰，但都不成气候。今年初突然冒出个自称大统领的御灵人，据称灵兽是只梼杌，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他在短时间内集结了大批流民，有组织的进攻我们在西北边境上的小县城。三个月内攻下了六处，且皆位于丝绸之路附近，几乎控制了我朝与西域的贸易往来。现已至莱卡城下，若让他拿到莱卡城，则西北十六城危矣。”
褚侠疑惑道：“军中无人拦得住他？”
白建安道：“说来惭愧，安北军将领中并无御灵人，虽能征善战但对灵兽和御灵人相关事宜了解不足，导致贻误战机。”
褚侠沉吟不语。
白建安继续道：“近年来朝廷征召的御灵人文职居多，武将中只有拱卫京师的肖平威大人和远征北海的齐文良大人是御灵人，且灵兽为战斗型。其他将军对付梼杌这种战斗型猛兽经验不足。故而陛下特命大将军出山，阻击梼杌，夺回失地。”
总而言之就是，找遍大颜朝上上下下，只有这一位有空的，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战斗型御灵人将军，括弧八十三岁铁打老人。
褚侠暗叹，你说我是不信呢，还是不信呢。
她眯起眼睛道：“我大颜人才济济，为何武将中找不出第三位战斗型御灵人？”
吴悠敏锐地目光落在白建安脸上。
白建安平静地与褚侠对视，说道：“吏部负责人才选拔录用，个中缘由，属下也不太清楚。西北军情紧迫，还请大将军尽快拿主意。”
褚侠又去看吏部侍郎，杨侍郎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褚侠也知道这里面水太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或者根本没法说，只得先揭过去。大家来到沙盘前，白建安唤道：“吴深。”
站在下首的白衣少年应声上前，双手平推，沙盘就像活了过来。褚侠看了他一眼，少年身量很高，剑眉星目，风度翩翩，这就是麒麟的御灵人？
沙盘上插着红旗的是我方安北军，黑旗为梼杌军。
梼杌军自称有十万大军，目前呈铁桶之势将莱卡城包围。莱卡城为西北十六城之首，守军两万，尚能抵挡一阵。但被切断后方供给，最多还能再撑半月。安西军援兵五万，已经抵达位于莱卡城西面二十里的科勒镇。
灵光阁的任务是拿下梼杌和它的御灵人，帮助五万安西军与两万安北军顺利会师，夺回失地。
褚侠问道：“科勒镇到莱卡城有几条路线？”
吴深左手一挥，沙砾如潮水般退去又重组，莱卡城和科勒镇周边的地形清晰地显现出来。
褚侠用手一点：“这里。”莱卡城和科勒镇中间隔着斯望河。旁边是阿达尔雪山，只在春季冰雪消融时汇集成河，此时正值枯水季。众人不明所以。
褚侠问道：“你们当中可有谁的灵兽能放火？”
一名紫衣少年排众而出，道：“大将军，属下梁云旗，灵兽乃吐火兽。”
褚侠赞许道：“很好，吐火兽可口吐火焰与青龙争斗，你跟着我。”
梁云旗：“是！”
褚侠又问道：“何人灵兽能与梼杌相争？”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吴深。
众人安静，吴深拱手道：“属下吴深，灵兽麒麟，愿尽力一试。”
褚侠点头道：“不必谦虚，麒麟乃祥瑞化身，可克梼杌。有战斗型灵兽的都站出来介绍一下自己，也让贫僧认识一下。”
吴悠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同褚侠耳语两句。
最后选出六人，包括梁云旗和吴深。
白建安道：“大将军，这六人虽然灵兽强大，但年纪太轻，也没上过战场。属下怕有什么闪失和阁老没法交代……”
褚侠心道，你个老无赖，刚才还说请我拿主意。这会儿点了人你又不想给了。
褚侠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变化，只说道：“贫僧只要这六个，白大人还要谁同去，一起去便是了。”
白建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在人群中叫出两个年轻人来，道：“属下带这二人与大将军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褚侠点头，其余人便散了。
十个人聚在桌前研究具体计划，敲定大致作战方向，大家均无异议后。褚侠看向白建安道：“我们何时动身？”
白建安恭敬道：“阁老吩咐过，作战计划，出发时间全听大将军安排。”
这可是你说的，褚侠眯了眯眼睛道：“兵贵神速，那便即刻启程吧。”
白建安愣了一下，低头称是。
众人各自散去收拾行李。
褚侠和吴悠回到房间关起门来。
吴悠抱臂倚在墙边轻声道：“你答应我什么来着？来这里只做两件事：第一，找出他们要让师父来这里的原因。第二：活着离开。”
两人的行李还没打开就要出发，也不需要收拾。褚侠打开二师弟给准备的易容工具箱，对着镜子，重新粘了粘眼角。褚侠自己的眼睛又圆又大，为了模仿师父，只能用面具糊住半边。现在还没习惯，偶一用力，便会撑开些许。出发前程平特意交代了，别做大幅度的面部表情，尽量别有表情。
她抬起头来，用漏着的半边眼睛狡黠地眨了眨，递了个师妹请放心的眼神。
吴悠走到褚侠身边蹲下，低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看那个姓白的没安好心。”
褚侠摸摸吴悠的头道：“我打听过了，大都护的俸禄一年有千两白银呢，还有宅子，地契，铺子，咱们发财了！”
吴悠眼睛亮了一下道：“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褚侠笑了笑道：“咱们只是负责让他们接头，顺便抓个梼杌，又不用跟敌军大部队正面硬刚。再说了，这么多战斗型灵兽，哪个不比通臂猿厉害？做戏也要做全套，且看着吧。”
嘟嘟嘟，传来敲门声。
“谁呀？”吴悠应声道。
“大将军，吏部侍郎杨茂清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褚侠快速将桌上东西收起来藏好，吴悠去开门。
门外除了杨茂清还有个人，吴悠道：“杨侍郎有何吩咐？”
杨侍郎脸上堆着笑拱手道：“不敢不敢，大将军，吴主簿，这位是灵光阁的蔡医官，医术精湛专为御灵人和灵兽诊治，咱们灵光阁上上下下，大病小病全靠蔡医官。今日议事时听闻大将军身体抱恙，特请医官为您诊脉。”
吴悠将二人让进来。
褚侠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腕道：“那便多谢杨侍郎了，有劳蔡医官。”
褚侠的反应让二人始料未及，蔡医官连忙上前搭脉，半晌摇了摇头说道：“大将军，您的脉象虚浮，经脉阻塞不通，唤不出灵兽实属正常，属下为您开几副补气活络，疏通经脉的药，按时服用，先将身体调理好，假以时日或可再唤出灵兽。”
杨侍郎在一旁听着，宽慰道：“大将军武功盖世，只需好好调养身体，他日定可唤出通臂神猿。”
褚侠目光悲戚，在桌底下只有吴悠看得到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吴悠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
二人刚刚告辞离去，吴深来了。少年换了身黑武袍银护甲流云靴，白玉发冠，衬得宽肩窄腰，英俊潇洒。
吴深一撩袍子，行礼道：“大将军，吴主簿，马车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褚侠：“知道了，这就来。”
注①：“大圆镜智性清净”出自六祖慧能法师《坛经·机缘品》。大圆镜智是佛的“四智”之一，意为洞照一切的清净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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