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啾正奇怪吃饭怎么没摆饭桌,就见上首坐着的老婆婆严厉地瞪着她。
这个是宁函萩的祖母奶奶,左边下首木着脸看她的女人是她继母,右边一脸嫌弃眼带精明的是二婶,再下面那个秀美年轻女子是三婶。
一老三少四个女人眼里都冒着寒气瞅着她,肯定是这宁函萩犯了大错,留给她的记忆,这身体从六岁懂事起,就没干过啥正经事。
既然如此,那她如今就是宁函萩了,也没别的招了,就替她认了吧。
宁小啾二话不说,咣当一声,直挺挺就跪倒在地,垂着脑袋,很光棍地认罪,“我有错,祖母你打我一顿吧,我以后再也不跑那桥上玩了。”
当然,宁小啾无比聪明地,隐瞒了原身在桥上抱着男人跳湖这条。
宁小啾双膝着地那一声,听得众人心里一颤。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石砖地面,那一下子,别说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了,就是大男人膝盖也会伤着。
看着小腰板挺得直溜溜的孙女,老夫人心里的火气降了三分,早知道是错的,又何苦去做这丢人现眼的事?
叹了口气,老夫人道:“二丫头,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宁小啾对老人家很尊敬,闻言立即抬头挺胸,一双不染杂质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老夫人,“祖母,你打我一顿吧,打了我你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可以开饭了。
虽然尚未长开,但宁函萩五官已经能看出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最好。
杏仁一般的形状,瞳仁带了点栗色,如今换了个芯子,原先多思多虑的复杂,立时蜕变成山泉般清澈见底。
如此水汪汪看着人的时候,就好像泉水清冽地在心头流过,忍不住就让人心头发软。
老夫人本就是个面冷心慈的,再不好也是自家的孙女,心里由不得一软,看她这表现,莫不是三媳妇真说对了,二丫头落水只是个意外?
可再一想,从小到大,这二丫头就是个争强好胜心思多变的,和自家姐妹都掐尖要强,大丫头用那手段嫁给长公主庶子,她学了那龌龊心思也没准。
带着探寻,老夫人缓缓开口道:“二丫头,往常出门,每每我都千叮万嘱,女孩子家名节是最要紧不过的,一个不慎,你自己没了脸,一家子姐妹都要受你连累,如今,不管是意外还是有意,外面人对你的看法可是定了的。”
“是这么回事。”有错就认,宁小啾痛快地认错。
名节,宁小啾知道这东西,宁函萩虽然心思多,对这个天天被耳提面命的东西记忆很深刻。
民风再开化,男女大防再不严谨,比如公主养个面首什么的,那也都是背地里,对当众失了名节的女人,照样会被世人唾弃。
据说乡下某些地方,还有被关笼子扔水里淹死的,真挺渗人。
“既如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老夫人目光寒凉起来,为了伯府所剩无几的名声,她不得不狠心一回了。
对危险有天生直觉的宁小啾,一下就觉出老夫人的杀气。
呃,难不成她刚活过来就又要嗝屁了?
宁小啾觉得这必须不能答应,她来这儿还一口饱饭都没捞着吃呢!
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宁小啾先看了看继母,大夫人杨氏垂着眼,木着脸像庙里的泥塑,对继女的处境无动于衷。
再看看当家夫人二婶,方氏脸上应景地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眼里却带着暗藏的舒心。
她两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名声可都被这贱蹄子给带累了,处置宁函萩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有三婶沈氏,她出自商贾之家,年纪轻,为人也良善。
看着宁函萩孤零零一个人,忍不住犹豫地开口道:“母亲,二姑娘才十三岁,认真说起来,还只是个孩子,这,您看看能不能给她……”
剩下的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冷声打断。
“三媳妇,你不用给她求情,她做出这等事,可把这府里姐妹当姐妹过?府里除了她,可还有四个姑娘啊!宁函萩,我今儿个不打你,也不骂你,王嬷嬷,带二姑娘下去!等伯爷回来处置。”
“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婆子应声上前,一边一个架住宁小啾的手臂,就把她朝外拖。
处置就是处理,宁小啾很有文化地理解了。
果然是不给她活路了!
宁函萩这身子着实娇弱,跟个鸡崽似得,一个婆子就能把她拎起来。
可如今宁函萩是宁小啾了,被握住的手腕并不挣扎,任两个婆子拖着出去。
无人注意的是,她右边的小拳头此时却紧紧握起,青筋宛若紫色的小蚯蚓,正缓缓在手背绷起。
虽然这身体太弱了点,也没吃饭力量低微,但醒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在末世的火元素异能也给面子地跟着过来了。
当时她就让火元素在身体里转了一圈,清扫了一下这个弱鸡身体里奇怪的杂物。
现在撇个小火苗打个小火球啥的,应该还能勉强做到一样吧。
她可是战团里最勇猛的士官,面对丧尸时从来都不会等待别人来救。
另外,这里的人喊奶奶是祖母,喊妈是娘亲,喊爸是爹爹。
从之前林嬷嬷疑惑的小眼神中,宁小啾机智地发现了自己的口误,此时暗暗念叨一遍称呼,加深了入乡随俗的印象。
刚被拖到屋门口的石阶上,仰头就对着昏暗的夜空,来了一声大吼,“亲娘啊!你快出来告诉祖母,你女儿是清白的!”
呃,好像哪里还是有点不对。
宁函萩本来的嗓音带着小姑娘家的甜软,愣是被宁小啾喊出了凄厉的狼嚎声,大半个安宁伯府都能听到这变了调的尖吼声。
屋里老夫人正看着被乖乖拖出去的孙女暗自神伤,骤然听闻这一声哭喊,抬眼就看见屋外昏暗的夜空里,竟然有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红光的颜色和形状都很奇特,似烟火似闪电,若一条细细的长蛇,带着浅紫色的尾巴,凭空出现在天空中,蜿蜒而下。
隐隐的,还伴有隐约沉闷的轰鸣声,伴着火光随后轰轰而来。
老夫人一时惊愣住,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咔嚓’一声,随即就是一片惊呼声。
之前拖宁小啾那个婆子大呼小叫着冲了进来,噗通一声绊倒在地,一脸惊惶,语无伦次,“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天啊,天降雷火,天打雷……天雷劈死,劈断了,烧死了院子里的佛头花树!”
“什么!”老夫人呼地一下站起了身,眼前一阵阵发黑。
二夫人也面露惊异,心下发颤,难不成真的是死去的大嫂显灵了?
嘴里安慰着老夫人,“娘你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一边赶着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和三夫人一左一右,一屋子人呼啦啦匆匆朝屋外走去。
屋外,宁小啾扔完这道天火,眼冒金星整个人就失了力气,死狗般挂在身边婆子手臂上。
眯眼看着一盆被砸成两截的花木,咂咂嘴,现在果然太弱了,撇个小火苗都能失了准头,本想点了屋后那棵又粗又高的歪脖子枯树的。
唉,把个矮树切两截能吓住谁!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除了被宁小啾缠着当拐杖的那个婆子外,余下的都跪在那断成两截的花木前,看看尚有黑烟袅袅的花木,又看看半死不活的宁小啾,神色惊疑不定。
大家伙儿可是亲耳听见二姑娘对天喊冤的,亲眼看见天空中凭空打了道闪电,击毁了这株佛头花的。
这颗佛头花,年岁和伯府差不多大,这辈子就开了两次花,一次是大夫人生下二姑娘那年,第二次就是今年。
当时府里上上下下都说这是个好兆头,老夫人更是觉得这是伯府要起复的征兆,所以对二姑娘从小就总是多了些包容。
这年头的人们,是笃信佛法报应天道轮回的,各大寺庙道观里香火鼎盛。
当今皇帝和太后常听五堰大师讲经,宫里贵人也奉青云观道长若上宾,百姓们对此更是敬畏有加。
即便不信这神神鬼鬼的,现在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也足够惊心。
莫非,真的是死去的苏大夫人看不过去,显灵来为亲生女儿伸张正义的?
不止是下人们有这种心思,看见被揽头切断的佛头花的老夫人等人,也深有此感。
大夫人杨氏木然的脸也控制不住地抽了两下。
虽则精心打理的奇花被劈断,但比起天降神火闪电雷击事件来说,老夫人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持重,当家的儿孙们都不在家,她必须镇住场子。
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下人,还有三个面色不定的儿媳妇,呵斥道:“不过是天象有异,做这副样子干什么?大惊小怪,都把嘴巴闭上,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二夫人方氏此时已回过神,赶紧发挥当家夫人的作用,挥手打发一众下人散去。
只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小心翼翼把株断裂的佛头花捡到一边,又悄悄打扫碎瓷片和一地泥土。
老夫人站在原地,看着西方天际那颗朦胧的长庚星,眼神闪动,不知在想的什么。
三夫人却看见挂在婆子手臂上的宁小啾,娇弱的小娘子双眸低垂,那白嫩的手背上,却有丝丝腥红流淌。
“母亲,”沈氏小声提醒,“二姑娘看样子不大好,要不要请大夫进来给她看看?”
老夫人眼神定在宁小啾脸上,叹口气,“送她回房,让王大夫过来给她看看,你们也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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