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因为密闭空间中的空气有限，还是因为醉了，明谦光觉得已经松开过领带的衣领还是很闷，他伸手解开了一颗扣子。
笔挺的西装沾染着空调的凉气，但还是无法使他清醒回来。
他本该已经回去休息了。刚才只是想亲眼确认务展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包厢，没想到他们两人意外地遇到了电梯事故。
狭小的空间里，明谦光依稀闻到了务展身上的皂香，而他的视力仿佛能够穿透黑暗，捕获到电梯内的另一端务展修长消瘦的身形，和微微低垂着眼睫的俊脸。
时间就好像回到了一切按部就班的校园生活，他们在其他室友没有回来的寝室里偷偷接吻，共享一方小小天地的呼吸，耳畔都是彼此凌乱的心跳……
“明先生？”务展感觉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你没事吧？”
明谦光在黑暗中苦笑。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无从开口。
甚至，都再也无法与他拥抱。
务展等了几秒钟，还是听到回应，又奇怪地问：“明先生？”
“都说了不必这样客气。”明谦光无奈。
务展其实也没心思和他聊天，只是怕和这么一个醉酒之人同处一室，不出声会有所尴尬。
他也不关心明谦光为什么说起张成帷就不高心。有这时间，他宁愿继续帮忙蹲地上找手机，一边更早的联络外界。
“务展，”明谦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痒，“你……”
他正处在无法言说的矛盾之中。
务展微讶，他总觉得明谦光此刻的气场有些奇怪。可能是每个人醉酒后的变化，他怎么恍然间觉得他有些温柔？这或许是错觉。
明谦光无声中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务展张了张嘴，又没有回答他。
因为他觉得他好像已经猜出来了。明知故问。
明谦光干脆不找地上的手机了，他背靠着电梯内冰冷的墙壁，站了起来，脑海中各种念头交错，最后却停歇在了务展平稳的呼吸中。
也罢，至少值得庆幸的是，就算他们两人现在被困在电梯里，务展也没有太过于厌恶他。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电梯故障的负责任很快就带着维修人员和救援人员找了过来，为了减低事件的影响程度，附近都被清场了，然后第一时间确认了两位受困人的安全情况。
明谦光和务展都没有受伤，只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两个楼层之间，救援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一会儿，上面一层的电梯门被撬开了，获得新鲜空气和光线的两个人抬头，望见工人正要接他们上去。
明谦光说：“先送他上去。”
务展看了他一眼，默默接住救援人员递给他的手。
明谦光看着他上去之后，才借着光线，拾起地上的手机，他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耳熟能详的电话号码。
王曹赶过来的时候，明谦光也已经救出来了。
他惊魂未定，目光紧张地上下检查务展的情况：“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他真的很想问，为什么务展是和明谦光在一起？他刚才为什么接到了明总亲自打给他的电话？为什么明总会知道他的电话？
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你手机呢？”
明谦光走近一步，低声替务展回答：“他手机落在包厢了，你一会儿帮他去取一下。”
王曹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虽不明就里，但先言谢了再说。
明谦光却摇摇头，转而离身，给方赞翊打电话。
刚才的电梯事故是今天的意外，但是务展被周策睥带走之后，后续的责任还得让周策睥承担了再说。
方赞翊是要开车的人，当然不可能真和周策睥喝酒，他只是应付周策睥，等接到电话，他就立即动身过去了。
他来到停车场，很远就望见了明谦光的背影。
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上去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夜幕沉沉。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方赞翊把车开得很稳，而后座的明谦光也一直沉默，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等到一处红绿灯口，方赞翊停下来后，微微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中的身影。
明谦光正微阖着眼，撇头休息中。他看上去很疲惫。成熟的面容轮廓分明，此时难得的柔和。
绿灯了，方赞翊继续沉默地开车，时不时看一眼镜中的后座。
两侧的路灯光不断后退，又每每将光影投射到那张阖眼的侧颜上，明明灭灭，变得朦胧不可捉摸。
回去之后，方赞翊又一路送到了楼上，期间明谦光虽然说不用他扶，但脚下的步子显然已经不够稳定。
开门，灯亮，明谦光换了拖鞋，就近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方赞翊主动请缨，给他去煮醒酒汤。
这套房子是他这个助理安置的，里面的一切构造，他都聊熟于心。
他很快将醒酒汤煮上，再次回到客厅，转而发现，明谦光好像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黑色的真皮沙发不窄，足够躺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一动不动。
拖鞋底踩在地砖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方赞翊缓缓走到沙发旁边，低声开口：“……明总？”
回应他的只有明谦光额间的碎发，在平稳均匀的呼吸中轻微的颤抖。
微乎其微的细节，方赞翊静静观摩。
而后，他盯着他的后背，指尖微勾，慢慢伸手。
正当他快要接触到西装外套的时候，侧身躺着的明谦光忽然低喃出声：“务展……”
方赞翊的手，僵在了空中。
安静的客厅中，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
一切变化都源于那场连环车祸。
他作为助理，只不过没有在医院作陪几天，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沉默的几秒钟里，方赞翊甚至在想，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选择在处理公司事务的百忙之中，尽可能地去医院作陪。
这样，或许他就不会在明总醉酒后的口中听到别人的人名了。
那个叫做务展的小艺人，百科上的介绍，他已经熟读于心了。他不明白，除了年轻漂亮，到底还有什么吸引力？
厨房的醒酒汤熟了。
明谦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就看到开放式厨房中，方赞翊正在舀汤的背影。
他揉了揉太阳穴，同转过身来的方赞翊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这么晚了，他的助理还自愿加班。明谦光不是天生的资本家圣体，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他也不知道方赞翊的家离这里远不远，时候也不早了，明谦光从沙发上站起来，额头隐隐在发痛，他先顾着和端过来醒酒汤的方赞翊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赞翊点了点头，轻手放下餐盘，就此告辞：“晚安，明总。”
“晚安。”
明谦光目视他走到玄关处的背影，才想起自己差点儿忘了：“方助理。”
方赞翊立即回身。
明谦光朝他说道：“今天，谢谢你。”
方赞翊捏着钥匙的手蜷了蜷，摇头道：“没事，明总，那都是我分内的事。”
可明谦光觉得并不是。
从让他参与到自己和务展之间的私事起，明谦光就觉得那都本不该是方赞翊的工作内容。
或许别的老总身边的助理什么事情都做？但他一直把自己和务展的事当做私人的事情，守着分寸，如果不是今晚万不得已，必须当机立断，他也不会让方赞翊插手。
事已至此，明谦光也并不后悔。
“路上小心。”他客气道。
方赞翊应了一声，穿鞋开门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一户一梯的电梯口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声音。方赞翊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南央大楼门口，方赞翊准时出现在了上班打卡的人群中。
“方特助。”有人叫住了他。
是先前那个实习生，前两天已经转正了。
两人刷了卡后，一同走了进去。
方赞翊温和地和他说道：“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这怎么好意思，”对方一边收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饼，一边后者脸皮道，“我叫你哥吧，没想到哥还记得我！我姓嵇，嵇康的嵇，哥叫我小嵇吧。”
方赞翊看了一眼满脸胶原蛋白的脸蛋，以及香喷喷的鸡蛋灌饼。
他面色淡淡地提醒道：“早餐别带上楼吃。”
“哦，哦哦。”小嵇长得很白，笑起来的时候，赏心悦目，也能和娱乐圈里的有些脸蛋旗鼓相当。
他浑然不觉方赞翊微闪的眼神。光顾着感谢着不久前那场会议时的滴水之恩。
“当时如果不是哥你帮我说话，我可能就不能安稳度过实习期了。”
方赞翊淡淡一笑：“不必这么说。”
小嵇不忘关心道：“哥你昨晚没睡好吗？”
方赞翊停下脚步，朝电梯门框上的合金看了一眼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然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嗯，我昨晚加班。”
小嵇佩服不已：“昨晚周末，哥你还那么努力。”
方赞翊：“分内的事。”
电梯门开了，方赞翊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先进去了。
小嵇见此，连忙三下五除二把剩下一半的鸡蛋灌饼都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后，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呜咽地跟上：“呜，呜呜呜。”
——哥，等等我。
他不是粘人，而是他转正之后，正巧分配在了方赞翊的手下。
准确来说，是方赞翊手下的手下。
初出茅庐的小年轻，难得碰上一个和颜悦色的直系上司，当然是谢天谢地之余，抓紧时间好好表现。
方赞翊确实一副四平八稳的姿态，并不会仗势欺人，等到了办公室后，他和其他人转告了一句，明总今天可能会晚点儿来公司，就让大家忙去了。
他专门去小嵇的工位上看了一眼，小嵇受宠若惊，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坐下来后，正好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他立即拿起座机的听话筒。
是一楼打来的电话。
方赞翊收拾完了明谦光的办公室，刚出门，就见小嵇快步走来：“哥，楼下来了一个艺人的经纪人，说要来谢谢明总，要让他上来吗？”
方赞翊闻言问他：“登记了吗？”
小嵇点头：“姓王，说是哪个叫什么的艺人的经纪人来着。”
糟糕，他没记住。
小嵇红了脸，觉得自己办事不够尽责。
果然，方特助盯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像是有些生气了？
方赞翊总算看出来，这个小嵇的眼尾像谁了。
他冷不丁说道：“一年到头，很多艺人、经纪人想见明总，难道都放他们上来吗？”
“我知道了！”小嵇鞠躬道歉，连忙转身去办。
一楼的王曹被拒绝之后，先是和柜台后的几个人笑了笑，通情达理似的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逗留，转身便离开了南央的大楼。
因为他也不是非要见到明谦光，他来这儿一趟，只是考虑到了礼数，昨晚的事王曹已经听说了七七八八了，不管明谦光到底有没有帮助务展，他们反正是先把感谢安排上。
他一大早来南央的大楼溜一圈，登记一下，然后即便是被拒，也算是礼数到了。
王曹回去后，务展刚起来没多久。
“你再睡会儿吧。”王曹好心道，“明天就要去录制第三期了。”
务展低垂着眼睫，拆开他带回来的早餐。
王曹洗了手，和他一起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掏出手机随口问道：“昨天打给我的电话，是明总的号码？”
务展正要拿起一份煎饼，动作忽然一顿，反问他：“你想干什么？”
王曹失笑：“你别紧张啊，如果昨天是明总的电话号码，我可得先存起来——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拿起豆浆吸了两口：“顶多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短信。”
务展确认他不是撒谎后，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昨晚睡得不怎么好，现在暂时不想回想昨晚的事了。
王曹也饿了，狼吞虎咽了一个煎饼、一盒小笼包后，摸着肚子刚要靠在椅背上，突然又一个鲤鱼打挺，放下豆浆杯，拿起手机：“今天就是节。”
务展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王曹已经飞快打字编辑短信，眼疾手快地点击了发送。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又是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恭祝明总重阳安康！】
晚起的明谦光刚睁眼，拿起手机看见短信后：“……”
好你个王曹！
无意中的扎心，最为致命了。
他拒绝过重阳节！！！
睁眼暴击谦：我！还！年！轻！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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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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