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林白。”
“伴生基因?”
“亚羊科羊属,盘羊。”
“工作单位?”
“星……星虹舞台科技公司。”
键盘敲击的声音一顿,赫塔维斯抬头,看着陈述位上的小盘羊。
“别紧张,”他鼓励似的笑了笑,“林白,你已经安全了,做完笔录就可以回家。”
林白低垂脑袋,十指交叉摁压。宽大的工服挤做一团,有些脏了,人也惊魂未定地坐着,显得分外可怜。
他身体微微蜷屈,睫毛发颤。
从这个角度,赫塔看不见他的眼睛。
良久后,林白才开口。
“谢谢警官出手相救。”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在曙光区没有固定住所,是跟公司跨区做工程的,住在临时搭建的员工宿舍。”
噢。
赫塔点点头,用亚瑟温柔的语调问:“那么,外出原因是?”
“脚踝脱臼。我向负责人请了假,结果刚到医院附近,就遭遇到绑架。”
赫塔微微眯起眼,用带着同情的目光掩盖审视。一米之外,林白不安地坐着,摸自己绷紧的指骨,将关节处揉出可怜的红,同早上他在升降关卡安检处时很像。
白而冷的光包裹住林白,叫其原本怯懦寻常的可怜相,多了几分朦胧的味道,变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甚至有些……
娴熟。
这个词倏忽浮现在赫塔脑中,叫他心脏为之轻跳。因而他微微前倾,更加认真细致地打量起来,见林白银色的碎卷黏在颊边,向下是微微弯曲的颈,他这样憔悴,这样完美地诠释着柔弱。
赫塔维斯收回目光。
随即,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体贴又克制地说:“了解了。”
“接下来,请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你被绑架的时间、具体地点和过程。对方有几个人?交通工具是什么?有无使用武器?是否对你进行了语言威胁?”
“我,我,大概凌晨三点,莫名其妙就被绑了,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林白十指蜷屈,低头颤声道,“抱歉警官,我太紧张了……有些怕您。”
他无措地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并且依旧不愿意抬头。亚瑟与同做笔录的警员对视一眼,前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已经习惯了。
“怕我,还是怕蛇?”
“怕蛇。”林白连忙应声,颠三倒四地补充道,“是,害怕蛇类……没有针对您。”
他最终咬住唇,无声啜泣起来。亚瑟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站起来往外走:“稍等。”
很快,推门再入的变成了灵缇警官,对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小盘羊,又见面啦。”
林白依旧局促,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他声音很轻,携带啜泣后轻微沙哑的余韵,掩盖了一闪而过的愉悦。
那个亚瑟,许是蛇类的缘故,总让他有些不安。因而在刚被解救,对方绞断兜网,朝自己伸出手时,甘霖没有去搭。
但当后车盖高翘、他彻底看清亚瑟后,就抛却了真正的紧张——对方没有赫塔维斯高,也不如赫塔维斯精悍,只是个稍显青涩的蛇类警员而已。许是角度的问题,才叫竖瞳在瞬间显得可怖。
甘霖微微目眩的仰面中,听见对方说。
“我是曙光西南二区警员,亚瑟。”
亚瑟。
甘霖咀嚼着这个名字,清楚它和林白一样寻常。事实上,郁京警署原本就不乏蛇类,不过主理他案件的赫塔维斯恰巧是蛇而已。
“别担心。”
见自己久久未动,亚瑟主动前探,克制地扶他站起。对方掌心很凉,带着蛇类特有的体温,尽管隔着薄薄一层衣物,也不难觉察出骨骼长韧、肌肉有力。
帮助自己脱困后,亚瑟连忙松开手,稍稍退后半步:“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甘霖眨眨眼。
年轻,矫健,却并不倨傲。看肩章,只是最初等的三级警员而已,想来对方出身并不煊赫,还有些不善交际。
甘霖适时垂眸,像被烫着般,不敢看亚瑟的蛇尾,只摇头涩声道:“谢谢您,我刚吓坏了,我……抱歉。”
陈星也已经安顿好结巴与尖嗓,他翘着尾巴返回,挤开亚瑟,站在甘霖身前。
“好些偶蹄目伴生者都害怕蛇,这是镌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很难克服。”
灵缇放缓声音,继续安慰道:“更何况,亚瑟的伴生基因是黑曼巴,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也怵了一下。不过你放心,亚瑟人很好的!”
黑曼巴。
甘霖想起来了,这种蛇类在旧世界是有剧毒的。理论上,它比黑王蛇更危险,因而哪怕亚瑟性格温和、缺乏阅历,甘霖也不愿同他有过多直接接触。
眼下,甘霖如愿以偿,换了灵缇来做笔录,彻底寻回了自己的游刃有余。
陈星与亚瑟半斤八两,原本也没什么苛责受害者的心思,因而问询很快结束。陈星搀扶着他朝外走,体贴道:“你可以先到休息室坐一会儿。等对嫌犯的审讯也结束后,就能离开了。”
甘霖感激地笑笑,腿上收着劲儿,一撅一拐地朝外走。夜深露重,这会儿的警署很安宁,休息室内等待的只有甘霖。
陈星给他倒了杯温水,甘霖小口小口地抿,不时望向外头,去瞥另一间审讯室紧闭的窄门。
“还是怕亚瑟吗?”陈星观察到他的小动作,宽慰道,“亚瑟人真蛮好的,工作能力很强,立功也不少。就是性格有些内向,不太擅长社交。此外,他的伴生基因如果不是黑曼巴,早该升职了。”
甘霖好奇地问:“为什么?”
“呐,警察嘛,总要面对市民的。”灵缇耸耸肩,“太凶了不好,容易损害公信力。而且万一吓到大人物……大人物们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原来如此。
甘霖垂眸,又想起赫塔维斯银灰色的竖瞳,和慈蛛口中的“无毒”来。
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爬到那个位置去。
“今天夜里你被绑架,就是亚瑟发现的。”灵缇继续说,“也是他亲手撬开了后备箱。”
甘霖配合地“嗯”一声,又见陈星眼下的乌青明显,关切道:“长官,你们这么晚也要巡查,好辛苦。”
“原本是不用的。”陈星随口说,“特殊时期嘛,不过真救到了人,苦点也值得。”
甘霖眨眨眼,似懂非懂地问:“特殊时期?”
“就是卡努斯的案子。”灵缇没藏着掖着,“闹得满城风雨,你也看见新闻了吧?啧啧,那可是金鬃家族的长子,就这么惨死在情人手……”
“陈星。”
审讯室的大门被拉开,亚瑟站在门口,遥遥呼唤。
“先别闲聊了,”他说,“犯人已经全部交代,你带去数据录入吧?”
“得嘞。”
陈星蹭地站起身,翘着尾巴跑去干活了。他这么一溜,就把甘霖独自留下来。后者安安静静地望着亚瑟,一动不动。
亚瑟犹豫片刻,抬脚走入休息室。
“不舒服吗?”
“嗯。”甘霖小声道,“脚踝全肿了。”
亚瑟走动的声音轻而稳健,礼貌地停在几步外。甘霖散漫地垂眸,瞥见对方的警靴,还有那条规规矩矩的黑色蛇尾。
“肿了,”亚瑟说,“脱臼处还没接吧……方便给我看看吗?”
甘霖嘴唇微张,抬头仰视对方,眼眸中流转着迟疑。
“您……”
“放心好了。”亚瑟朝他晃了晃手套,“我不会直接触碰,只是有些担心。”
甘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轻颤着蹬掉了鞋帮,又挽高裤腿,露出一节雪色的皮肤,像蚌类剖开自己的壳,奉上洁白的真心。
皮质手套被撑开,指节绷出流畅紧实的线条。紧接着,赫塔伸手,托住了林白清瘦的小腿。
对方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一下,似乎仍是怕的,却最终抑制住自己的恐惧,选择信任他。
林白的脚踝,已经完全肿起来了。
一大团深红色,淤积在皮肉单薄、形状巧致的圆骨处。时间有些长了,中心已经呈现褚红色,边缘过渡向小腿的方向,泛着点似有若无的粉。
一处形容可怖,又惹人生怜的创伤。
赫塔两指微微用力,摁了摁浮高的肿|胀处。
酸。
伴随酸而涌起的,是一种滞涩的疼痛,使甘霖不由蹙起眉,“嘶”了一声。
对方随即收手,问:“多久受的伤?”
“傍晚收工前,”甘霖小声道,“从货架上跌下来了。”
“怎么半夜才去医院,”赫塔轻声问,“不疼吗?”
甘霖不久前抽泣过,眼周的潮红还没褪尽,像被剖开的沙瓤般,在他清秀的面庞上,不设防备地显露。
“怕曙光区的医院治疗费太贵,一直在纠结。”
几息后,甘霖别过脸,小小声补充道。
“……夜里,实在痛得受不了。”
咔咔。
闷响之后,痛与热同时自脚踝处传来,甘霖诧异地睁大眼,低头朝下看。
自己原本错位的骨骼,已经被接好了。
亚瑟单手握着小腿下部,将其抬高至长椅上,甘霖没防备,被迫偏转身体,反手撑着椅垫,仰面望向对方。
隔着皮囊,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彼此,气氛莫名变得微妙。两人安静地对视,这一刻,似乎没有谁想要率先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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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vb给小羊约了新稿,也请去吃吃,我们明晚见,啵唧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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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伪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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