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野方酒店。
不远处的高楼外立面上一闪一闪跳动着麋鹿和雪花,间或有棵巨大的像素圣诞树拔地而起,红红绿绿,照得一大片区域都不得安生。
许鸿站在豪华大床房的落地窗前发呆——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被言欢放鸽子了。
她知道,等周一到了公司,她不可避免地与言欢产生交集时,言欢就会用那双秋波荡漾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时候,用无声的唇语对她撒娇:对不起嘛。
再之后不久,她就会收到言欢发来的短信:
【我在消防通道等你。】
没错,短信。
她们明明有一万种联系方式,微信、企业微信、秋秋、另一个秋秋、钉钉、飞书甚至是某易泡泡,但言欢在公司的时候只会给她发短信。
她们的恋情是地下的,言欢永远在防范一切秘密泄露的可能。
言欢用的理由很妙,毕竟她们在同一家美术外包公司工作,许鸿是商务总监,言欢是生产二部的经理。
生产部门从经理到画师,任何人都不允许接触报价相关的任何信息,如果她跟言欢的恋情曝光,恐怕她们中的一位就要被劝退了。
之后,在无人的消防通道里,言欢会向她索吻,会搂着她的脖子撒娇,会扒开她的衣领,在她锁骨下方种个小小的草莓……
如果她还板着脸不说话,言欢就会摸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说要给她买道歉礼物。
言欢打开的都是奢侈品专营店,选中的不是一万二的墨镜就是七千八的围巾,许鸿知道她家条件很不好,这种时候必然会开口拒绝。
拒绝就要开口说话,一说话,她们之间的冰就算是破了。
许鸿知道言欢的这些小九九,但每次都会心软。
怎么能不心软呢?
她跟言欢从十九岁开始就在一起,迄今已有七年了。
七年间虽然她们从未同居,这几年应言欢的要求,对外也一直以朋友和同事相称,但七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哪怕早就定好的约会一次次被言欢以各种理由放鸽子,许鸿也完全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手机嗡嗡作响,许鸿低头去看,是公司副总赵方宇打来的视频。
赵方宇今年下半年才空降过来,许鸿跟他打过一些交道,知道这是个八面玲珑,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的人精。
她对他没好感,但人家现在是副总,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谁知道是不是工作相关的事,她该接还是得接。
撸了一把齐耳根的短发,许鸿接视频时顺手模糊了自己的背景。
“许,你今儿怎么不来啊!”赵方宇有了些醉意,大着舌头问道。
他将镜头翻转,给许鸿展示此刻的战况。
暗沉沉的包间里彩灯闪烁,桌上果盘凋零,骰子声哗啦啦,伴随着叫大叫小的声音。
“身体不舒服,你们玩开心。”许鸿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淡淡说道。
“喔哦!”赵方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许鸿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正要挂视频,却见屏幕一晃,摄像头对准了一个正在接受惩罚的人。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问道。
屏幕里,输了游戏被拷问的人正是言欢。
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娇娇柔柔地摆动着:“大冒险,大冒险。”
那只手戴着长长的甲片,甲片上水钻的光芒像针一样尖锐,顺着手机屏幕刺出来,刺进许鸿的眼里。
许鸿喉咙有些发紧,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屏幕,瞪得眼眶发酸。
赵方宇也加入了起哄的队列中:“吴诚洋!跟吴诚洋!”
吴诚洋是个入行很久的美宣画师,不光在公司画外包,也去分公司的原画培训班里讲课,私底下还能接不少活,每个月的收入十分可观。
许鸿知道他家就在芃市本地,还是拆迁户,只要不沾黄赌毒和创业,一辈子混吃等死都行。
偏偏这人很卷,提起画笔创作,放下画笔讲课,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别别别……”言欢娇声笑着,语气中满是欲拒还迎。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赵方宇还在拱火。
吴诚洋磨磨蹭蹭地坐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言欢一眼。
言欢纤细的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细声细气问众人:“到底干嘛呀,你们快说。”
“交杯酒!交杯酒!”众人继续起哄道。
赵方宇自然也是起哄声中的一份子,他喝得半醉,注意力又全在摇骰子输了的言欢身上,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手机里还有个许鸿。
许鸿就这样清清楚楚、安安静静地看着。
看着言欢羞羞怯怯地端起酒杯,纤细的手臂十分顺从地跟吴诚洋的手臂绕在一起——
许鸿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扔下手机冲进洗手间,扶着洗手台就开始干呕。
言欢几乎跟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是好朋友,男的跟她称兄道弟,女的与她搂搂抱抱,唯独自己这个正牌女友一次又一次被她冷落在开好的酒店里,怨妇一样一个人睡那张空荡荡的大床。
起初,言欢放她鸽子还会提前说一声。
今天这个过生日,明天那个拿奖金请吃饭,后天谁组剧本杀差一个人……
许鸿当然是不高兴的,但事后言欢总会极尽所能低声下气地哄她,她气消了之后也舍不得言欢哄得太辛苦,事情慢慢就这么含混过去了。
这一两年里,言欢越来越过分,放她鸽子连提前说一声都不肯,她在酒店,电话一遍遍打过去,那头总是忙音——言欢开免打扰了。
许鸿慢慢直起腰,打开水龙头冲脸洗手。
她洗手总是很认真,每次都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操作,但她和言欢已有七个月时间没有躺在一起了。
言欢看重工作,她觉得这是好事;言欢爱交朋友,这她管不着;言欢是一动不动的枕头公主,她也可以接受……
但言欢满脸娇羞地跟一个男同事喝交杯酒,她实在忍无可忍。
缓过来一口气后,许鸿拨通了朱甜的电话:“在干嘛呢?”
朱甜是她发小,俩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
朱甜花了一秒钟来判断许鸿给她打电话的原因——在这个日子这个时间点,这个女人不悦的源泉只能是她女朋友言欢。
朱甜呵呵一笑:“哟,许总监又吃上感情的苦了?”
“出来。”许鸿打开免提,边说话边穿衣服。
“大冷的天,能不能有点人性?”朱甜抗议。
“吃火锅。”许鸿穿好了大衣,开始换鞋。
“火锅的话……”朱甜有些动摇。
“还有个新手机。”许鸿收拾好自己,对着门口的镜子整了一把头发。
“得嘞!我为许女士马首是瞻!”朱甜手机一扔,叮叮咣咣开始准备出门。
朱甜是芃大高材生,目前正在硕博连读的苦海中翻腾。
许鸿算不上真正的富婆,但在谈笑间改善一下她这穷学生的生活简直绰绰有余。
*
朱甜一手抱着新手机盒,一手举着长长的木头筷子往红锅里煮东西,笑得脸都快烂了。
“说吧,这次多久和……不是,这次又因为什么?”朱甜拈起一块酥肉,望向对面的许鸿。
虽然自小一起长大,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张脸,朱甜都还是要感叹一句造物主的伟大。
许鸿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冷白的皮肤薄薄一层裹住她绝佳的面部骨骼,半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但最妙的还是那双眼,随意一瞥时总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淡,一旦认真,却又能从里面变幻出凌厉的威压或者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来。
她的双唇有些薄,因为专注或是愤怒而紧抿起来时有些禁欲感,更能让人生出撩拨和挑逗的心思。
朱甜还记得,大学时期许鸿被请去客串话剧,演一个话不多的背景板角色,但她站在舞台上转头向下一扫,就惹得下面一大片女生尖叫个不停。
那时候,言欢也在台下笑得合不拢嘴,乐此不疲地跟周围每一个人炫耀:“那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
当时情景历历在目,谁能想到她们俩人能走到今天呢?
朱甜不敢再想,再想毛肚就老了。
“我准备分手。”许鸿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朱甜抬眼看她:“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特么再也别回头了!”
许鸿盯着沸腾的火锅出神:“只是——”
她到底没说下去,轻轻摇摇头:“算了。”
“你是不是觉得说了我也不懂?”母胎单身的朱甜女士抄起手边温热的豆奶猛灌一大口,抚平了火烧火燎的食道和胃。
许鸿的目光依旧落在锅里翻滚的红浪上,不置可否。
她本来就是冷淡的性格,话也不多,朱甜打小就习惯了,继续边吃边说:“认为我不懂你就错了,毕竟世间万物都有道,只要了解这个道,就不会被外显出来的相所迷惑。”
许鸿:……
看来朱甜胡说八道的功力又精进了。
朱甜不理会她的无语:“放弃感情跟删除文件的原理是一样的,删除的文件还会残留点注册表之类的东西,也有可能被恢复,但被覆盖的就不会。”
“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许鸿望着她七上八下烫毛肚的筷子,木然摇头。
“说明你现在需要覆盖文件,找一个代餐。”
“代餐。”许鸿重复了一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对,代餐,营养又健康,吃了还顶饱,什么言欢糖欢醋欢,这种垃圾食品早该被你摒弃了。”朱甜咽下嘴里的毛肚,又将筷子伸向旁边的小酥肉。
小酥肉也是垃圾食品。
许鸿漫无边际地想。
祝所有读者儿童节快乐,永远保持对世界的部分好奇
另外本文纯属虚构,关于职场和行业的相关描写都是作者编的,与现实情况毫无关系,请大家当乐子看就是啦,感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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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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