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大陆,大禹王朝,青城山上。
一名青衣少女蹑手蹑脚的拎着只光溜溜的小公鸡,悄咪咪的走向了青城山的密林深处。
被密林包围着的一片空地上,少女走到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小声对着空气念叨着。
“摇铃,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咦?摇铃……”
四下悄无声息,少女左顾右盼,只有少女面前的火堆在随风张牙舞爪,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惹得人一阵心慌。
“咚!”
“啊——”
惹人刺挠的白色拂尘遮盖了少女前方的视野,随着慈祥的笑声从少女身后传出,一位白胡子老者缓缓抬起置于少女头顶的佛尘,没人知道他何时出现在少女身后,竟是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少女无奈地摸了摸自己被佛尘手柄砸到的脑袋,只能忍住头上的阵痛,呵呵赔笑到:“歪,老头儿,你啥时候来的呀,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呵呵呵,吾妨碍汝解决口腹之欲了?小白榆。”白胡子老头拿手顺了顺手中的佛尘毛,一个个零碎的透明蓝色光团从佛尘毛发中叽里咕噜的挤了出来,缓慢地上浮在半空中,不断结合吞噬,直至所有的零碎光团完全形成一个小狐狸形状的泛蓝光团,一个空灵的幼童声才从这团光团中传出。
“白榆,你偷吃的计划又被长老发现了。”
白榆无奈的看了看老头身边漂浮的这只小狐狸团子,只感觉自己尚且隐隐作痛的脑袋有些更大了。
“哎,摇铃……算了。老头儿,你找我干什么?我已经完成了今日的课业。”
白榆盘坐在火堆前,自顾自的架起了烤鸡架,正有条不紊地把自己手上拎着的去毛小公鸡安顿好时,身后的白胡子老者便又呵呵笑道。
“今日宗门外有汝踏上修行之路的机缘。”
沉默,震惊,兴奋,白榆连忙起身回头,双手作礼拜倒在老头脚边,随即一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不禁引得白胡子老头频频发笑。
“哎,白榆,哎——”
一旁的摇铃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也有些感慨这唤醒自己的人怎么是个二傻子呢。
“哈哈哈,起来吧,吾的好徒儿。”
老头儿将佛尘甩在怀里,愉悦地摸了摸自己略有些稀疏的白胡子,而后转身,一步步踏空离去。
“汝的机缘便在宗门向外正西方八百步后向左三十步。”
一阵空明的老者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看着老头逐渐远去的身影,白榆紧忙用土将火堆熄灭,顾不上收拾刚烤不久的烤鸡,连忙喊上摇铃上路。
“那烧鸡怎么办?”摇铃飘在白榆身边,语气中带着几丝不安,它可太清楚白榆是什么性子了。
“给山里的灵兽吃呗,虽然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只灵兽。”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嘴里溢满了口水,却又马上无奈地将口水吞咽入肚。
“嗨,可惜,真可惜!这老头儿从不教我修行,只叫我习武,不然我也想尝尝这烧烤灵兽是什么味道,要是加上你之前说的什么异世烧烤料就更好了。”
果然……摇铃发出了灵魂叹息。
玩笑归玩笑,其实白榆确实舍不得那只烤鸡,但是她知道,老头儿说的机缘绝对不是空穴来潮,更不是有意诓骗她的。从他说出机缘的那一刻起,机缘便已经出现了。
况且长这么大,白榆几乎不怎么出过宗门,而这次老头儿松口了让她出去,说明她往后都无需再被禁足在青城山,吃到山下的佳肴也是指日可待。
白榆将摇铃收入怀中,脚下发力,飞登上了几仗高的树顶。远处的薄雾透着几缕向晚的夕阳,白榆顶着疾风轻盈踏步,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带着摇铃来到了宗门口。
一步、两步……白榆和摇铃按照老头儿的吩咐开始了计步。这一路上,白榆忍不住哼起了欢快跳脱的小曲,如垂髫小儿般,时而一蹦一跳,时而左右张望,无疑不在展露着对新世界探索的新奇,这让摇铃不禁有些汗颜。对于从小几乎等同于被禁足在宗门的白榆来说,以往她只能在老头儿闭关的时候偷偷一个人靠在宗门口的墙头上向外探望,就这样渴望着宗门外的一草一木,遥不可及。
但慢慢的她不再新奇。
直到临近八百步,白榆闻到空气中有股难以言表的气味,这种气味是她在以往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甚至让她打心底蔓延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摇铃……”
摇铃不再回应她,白榆也不禁慢下了脚步。
七百八十七、七百八十八……
白榆默默低下头,专注且有些不安的盯着自己一步又一步迈开的脚,依旧在心底默数,但是慢慢的,她好像想起来这种味道像什么了。
打小起,因为炼体的缘故,白榆就特别爱吃,但是老头儿已经辟谷多年,经常忘记给让其余弟子她做饭,以至于在老头儿忘记给她喂饭的日子,白榆就一个人去找伙堂的杂役哥哥给她做吃的。有时候杂役弟子们会相聚在伙堂聚会,白榆也会去凑热闹,顺便大吃一顿。
那一次,白榆提早结束炼体课业,兴致勃勃的跑向伙房,刚好杂役哥哥姐姐们在处理聚餐用的食材,他们放掉家禽的鲜血放在木桶中,以用来蒸煮颇有风味的地方美食。
白榆看到那些杂役弟子用锋利的菜刀将处理好的家禽脖子割开,鲜红的液体从白花花的切口处涌出,混杂着家禽独有的土腥气味,一股独特的气味第一次被白榆捕捉到,那是家禽们流出的地方美食原料的味道。
而那次,也确实把幼小的白榆吓得不轻,只是当她被杂役师哥哥姐姐们发现后,就抓紧将她赶出了伙房。
……
八百。
白榆看到自己脚边的土地上印着一抹干透的的红色。
她的眼神有些晃动。
“别看。”摇铃率先打破了沉默,五味杂陈的叹息声携带着一声略显稚嫩的童音传入了白榆的耳中。
“白榆,长老说的机缘,你可能有些承担不起呀。”
白榆下意识抬头向摇铃处瞄了一眼,瞬间怛然失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绵软无力感顿时侵占了白榆的双腿,她有些无法支撑自己继续站立,随之而来全身一阵阵战栗,更是让她险些跌倒在地。
她不断安抚着自己,但汹涌而来的恐惧感压迫着胸腔,她感到有些无法呼吸。她现在急需镇定。
摇铃被她那一声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吸引,它浮行到白榆有些发烫的脸庞边,伸出月白色的狐狸形状小爪,轻轻抚上了白榆的脸。
“白榆,你没事吧……”
白榆的喉咙发涩,她无意识的张了张嘴,那口型无疑不在表明她试图在说:
“死了。”
晃动的余光中,三十步之距,十几具身着官袍与兵甲的尸首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恍惚间,一段本该早已忘却的回忆涌上了她的脑海。
“洛水哥哥,吃食做好了么?”
小女孩一溜烟跑入了伙房,看着眼前被他称之为洛水哥哥的少年人正奋力提溜着一只不停扑腾的活鸡,弄得周边鸡毛纷飞,场面可以说是好不狼狈。
“小白榆,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呀?哥哥还没处理好食材,今儿打算给大伙加餐,做一顿烤鸡。”
“今天白榆入门了师傅教的炼体术。”
“小白榆真厉害,那门炼体术锻钢决我可是花了许久才入门,那我可要抓紧煮饭,恭喜小白榆炼体入门。”
洛水手中那只被牢牢抓住双脚正在“金鸡倒立”的公鸡好像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似的,反抗的更加用力,一边咯咯咯的叫着一边更加卖力的挥动着翅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鸡”,它挣脱了束缚,双翅一挥,扑向空中,而后瞬间狠狠冲向洛水,洛水不及抵抗,最终被公鸡击倒在地。而作为胜利者的公鸡则优雅落地,雄赳赳气昂昂的挥动了两下翅膀,还不忘甩了两下头顶通红的鸡冠,一顿一顿地向着倒在地上的洛水瞅了两眼,仿佛在嘲笑洛水狼狈与不堪的结局。
这一幕把小白榆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战败的洛水哥哥与得意洋洋露出胜利者姿态的公鸡。
“可恶!小白榆你出去一下。”洛水气不过,直接起身拿起一旁的菜刀,向着公鸡发起进攻。
小白榆听了洛水的话,只得赶忙跑出伙房,而后无助的看向那扇半掩的门。
在一阵霹雳乓啷之后,随着吱呀一声,半掩的木门终于再次向外敞开。面容较好的白皙少年顶着一身鸡毛气喘吁吁地走出了伙房,而他手上刚好提着那只已经战败的公鸡。此时公鸡已经闭上了眼睛,再无刚才那般神采万分,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洛水哥哥,它怎么不动了呀?”
天真懵懂的孩子抬头望向身长七尺的少年郎,少年郎思索了一阵,无奈说道:“因为洛水哥哥打败了它,哈哈、然、然后杀死了它,这样它才能做成美味的佳肴。”
“那杀死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哈哈哈,就是洛水哥哥把它送上西天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也要把它们送上西天,这样就能做好吃的了。”
面露尴尬之色的少年心虚地面对着年仅四岁的小女孩。
这便是白榆第一次认识到死亡的记忆。
只是后来另一位师姐的沉眠,让她明白了死亡并不是在洛水哥那里学到的狼狈的“上西天”。
……
惊吓与恐惧最终还是占据了白榆的内心,她慌乱的向后跌倒在地,跌跌撞撞的向后爬去,直到她能够逐渐掌控身体,白榆才靠着一旁的古树慢慢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平复着内心的恐慌。
背对着惨剧缓了好一会儿,白榆才静下心来,双手双脚逐渐的停止颤抖,而摇铃在观察完十步内的一切后,才缓慢地飘到白榆身边,安慰道:“白榆,你还好吗?”
“没、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这些人……”
“我刚刚已经观察过了,没有活口,在场的二十五人全部毙命,死在外面的有十名士卒,十名侍卫,四名太监,还有马车里的一位,马倒是都惊走了。”
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摇铃丝毫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是平淡的面向白榆,冷冰冰地向她讲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数过了,那三十步处便是马车的位置,白榆你行吗?”
“应该吧……”
白榆下意识的不停喘息。
一人一团慢慢摸索着向前走去,被禁军与马车压出的小路上充斥着打斗痕迹,二十几具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奢华的红木马车已然沾满红梅似的花纹,白榆走到马车前,鼓起勇气掀开了沾血的帘布。
但随着一声下意识的惊呼,白榆再次险些跌倒在地。
虽然做足了准备,但是直到亲眼所见那马车内的惨象,白榆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一位身着华服的臃肿男子无声地侧倒在马车内部,惨白且浮肿的脸庞充斥着扭曲与惊恐,双目在他死后久久未能合上,就这样两眼睁圆的直视着前方,嘴巴僵硬地微张着,仿佛还在直面生前所面对的恐惧而嘤嘤求救。
这一幕看得白榆心里忍不住发毛,以至于看到的瞬间便下意识后退,转头挪开了视线。
从男人脖颈处流出的鲜血侵染了整个马车内的地面,马车四面到处沾染着迸溅出来的血迹,而在他身后的软垫座椅上,白榆用余光瞄到了一个盒子,那是一个华丽的紫檀礼盒,此时正安详地躺在座椅上方。
无声的不安驱使着白榆想要早早离开此地。
“一刀封喉,此人必然武功高强。”
摇铃不禁惊叹着行凶者的手段,而白榆则是轻手轻脚的拿出了男子身后的那个盒子,用力摇晃,盒里随即传来咚咚的碰撞声,白榆突然一改脸色,将其抱在怀中,而后转身向后飞速踏行,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咦,白榆,你把我忘掉了!!!”
看到跑远了的白榆,摇铃气的在半空中上下晃动,也不管再仔细侦察所谓的“案发现场”了,只能顶着扬起的风沙艰难地跟随着白榆的脚步离开。
然而这个被遗忘的可怜小狐狸团子只能在半空中龟速缓慢前进。直到天光昏暗,摇铃快要回到宗门之时,才远远看到前方出现白榆有些落寞的背影。此时她正盘坐在宗门正门前,垂头丧气的对着紧闭的大门,哀声怨道着。
“老头儿,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
看到此情此景,摇铃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难以狠心再去质问这个抛下它只顾着独立逃离的小丫头。
它慢悠悠的飘到白榆身边,只见到四下散落着一堆物品,地上陈列着已经被打开的紫檀木盒、胡乱丢弃在地上的黄色卷轴、白榆的配剑怜予以及一个小小的包袱,摇铃一眼便认出黄色卷轴上绣着的是精致无比的龙纹,那是当今皇家圣旨。
所以,死的是钦差么……
“白榆,怎么回事?”
“老头儿不给我开门,我想翻墙进去就把我打出来,说什么我既已寻得机缘,就该就此下山历练,直至感悟人间道。”
抬头望天,远处的山头逐渐暗淡无光,白榆终于放弃了挣扎。将圣旨装在紫檀木盒后抱在怀中,背上包袱,拽上摇铃便放入怀中,无可奈何地寻找着今夜的安身之所。
“摇铃,你快变亮一点,我、我害怕。”
这个家伙……摇铃汗颜,却也无奈地运转残存的妖力使自己变亮,在逐渐昏黑的夜色中,一步一步照亮二人的前路。
“摇铃怎么办啊!我们没有住的地方了!”
“这臭老头儿!怎么这么绝情,连让我过一夜再走都不肯吗!”
“而且这老头儿说的机缘真晦气!”
“那些人死状惨烈,全是被一刀封喉,算了不说了,我又想起了死在马车里的那个,你说那是钦差是吧……”
“真的吓人!搞得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了,天好黑啊——”
“之前怎么没发现天黑了之后这么吓人……”
“呜呜,摇铃——”
……
摇铃不语,只是听着瑟瑟发抖的白榆说着这些无意义的碎碎念,指引着她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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